真真姐

「袁先生, 好巧啊——這個是我們駱總, 駱總, 這是袁先生。」

胡悅有一瞬間糾結, 不知道該怎麼介紹, 但隨後又想到, 駱總對師霽的一切自然都是很關注的, 在十六院,應該也有不少老熟人,便索性直說, 「之前我和師主任偶然間在超市給袁先生做過急救,因此認識。」

「這件事,好像還上過新聞吧?」

在現實中, 出色的企業家往往沒有什麼架子, 駱總雖然身價巨億,但日常應酬中一直都是笑臉迎人, 她沒有因為袁蘇明未明的身家和過分肥胖的體型露出任何異樣, 和氣地和袁蘇明攀談了幾句, 胡悅藉機接話, 「袁先生買好多鞋子啊。」

「是啊。」袁蘇明身邊的鞋盒疊得很高, 「我胖嘛,別家的鞋子都不太好穿的, 對關節支持不好,就這個牌子的鞋子, 我穿得最舒服——但是也費鞋子, 所以總是一次買很多。」

以袁蘇明的肥胖程度,在美國的話,可能連走路的機會都不多——有那種專供肥胖人士使用的代步車,畢竟,如果體重過高的話,步行對踝關節的負擔是很大的,當然也就費鞋子了。胡悅和駱總都很理解,胡悅笑著說,「真是好巧,我們也想來買幾雙可以久站的鞋子。」

袁蘇明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買鞋,服務他的售貨員自然對大客戶另眼相看,也因此特別熱情,拉著胡悅介紹了幾款樂福鞋,胡悅對鞋子實在沒什麼特殊要求,她請示駱總,「怎麼樣?」

「Emmm。」駱總的審美其實和師霽很接近,表情已說明一切,「功能型吧,他是肯定不會喜歡的,不過,你喜歡就好了。」

醫生是真的很在乎鞋子的穿著舒適感的,在十六院,Crocs可以說是一種標配,洞洞鞋在J′S不好穿,樂福鞋總可以了吧,駱總這麼一說,胡悅立刻準備買單,「我穿得慣就行了。」

「他是誰啊?」袁蘇明很好奇。

駱總笑,不回答,胡悅也不想解釋,笑著說,「客戶,我現在重新在外面上班了——要開始獨立接待客戶,得買些體面的鞋子。」

她這樣說,也是含蓄地暗示袁蘇明,對那合作提議,她的考慮結果,從袁蘇明的反應來看,他是聽懂了,這個頭點得意味深長,「噢——這個樣子,那可是要注意,你們醫院,接待的都是高端客戶吧,這些客戶的脾氣往往很怪,是很注意細節的,他們花費的溢價,有許多都在購買高級感和儀式感,你的衣著細節,可以不必太高級,但不能有明顯的廉價感。」

這話,他說得自然,駱總卻聽得有點感覺,只是不表現出來,先看了胡悅一眼,這才含笑說,「是這個樣子,其實這個牌子是挺合適的,Logo都很低調,做工也不錯,看上去蠻說得過去的。」

「想要買到真正無Logo,又合腳的定制鞋,那成本是有點太高了,現階段這樣混混蠻好的。」袁蘇明在S市待久了,說話都帶上了S市的腔調,他東西是買好了,吃力地站起來,和駱總握握手意思是告別去結賬,又用欣賞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對胡悅講,「等到以後你當上大醫生了,再和駱總取取經,什麼愛馬仕、Dior,那都是暴發戶,高端定制那種低調的奢華,我看,你這個老總是真的懂。」

他確實會說話,駱總這樣的城府,都不禁被說得雙頰生春,在胡悅吃驚又有點迷惑的眼神中欣然說,「其實愛馬仕也不差的——不過,確實比不上私人訂製那麼舒心是真的。」

袁蘇明檯子都搭好了,胡悅哪還不知道借勢拍拍馬屁?一邊試穿一邊就請教,「這個衣服——」

「衣服、鞋子肯定都是定制的好穿,尤其是鞋子,英國那邊會根據你的腳型定做,越是高跟鞋就越是要定制才不打腳,Chanel那些奢侈品牌子的鞋子,是不好穿的。」

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駱總不是愛炫耀的性子,但這個逼是裝得真的爽了,含笑給胡悅介紹,「表和包,就不追求這些了,一般的名品也夠用。」

她們選了兩雙鞋去結賬,駱總叫胡悅自己付了錢,又帶她去一樓撐場面的幾間大牌買鞋子,「我給你買幾雙高跟鞋,你穿了就明白了——別拒絕,女孩子總要有幾雙高跟鞋撐場面,也總要學會穿高跟鞋的。」

胡悅確實不會穿高跟鞋,但此刻不想學也要學,駱總給她買了好幾雙,一雙矮跟方扣鞋,「這雙就很適合接待周小姐的時候穿,低調、職業又有身份,就是的確不舒服,這種鞋不是設計給你走路的。」

還買一雙迪奧貓跟鞋,「這雙約會的時候穿,男朋友肯定喜歡,綁帶有點小俏皮,又很百搭,配上煙管褲、小西裝,很利落的,想要休閒,牛仔褲和裙裝也很好搭。」

她用欣賞的眼神望著胡悅,好像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那個假設中的男朋友,也許和師霽有一點關聯。胡悅倒是很尷尬:駱總望著她的眼神有一點朦朧,好像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幾年前的自己,她並不是在給胡悅買點好東西,更像是給幾年前還算年輕的自己,那個從未有機會在青春年少的時光中,和心上人一起約會的自己,買著適合約會的好鞋子,裝點著那一份淡淡的遺憾與回憶。

只是這份移情,也不過是片刻流露,駱總給她看手錶,「這個表是百達翡麗的定制,兩百多萬,這也就夠了——出去應酬不丟人就行,其實,這些事情,我倒覺得無需太講究,是Daniel規矩大,他啊——一張手帕都有講究。」

師霽的穿著一向無懈可擊,胡悅不禁好奇,「他的西裝是不是都很值錢啊?」

「都是定制的,你覺得呢?我這都是跟他學的,什麼身份、什麼年紀穿什麼衣服。」駱總說,一瞬間有一點被管的甜蜜,但又很快被笑容掩蓋了,「不過他確實也有審美——識貨的男人,其實不多的。」

這麼說起來,就又想起袁蘇明瞭,「他也蠻貴族的,很有那種我行我素,卻又怎麼做都對的感覺。真的貴族,不會去追求一線大牌,不方便消費定製品的時候,更寧願選擇這種低調的中檔品牌做替代,大眾奢侈品,對他們來說屬於暴發戶。——你和他很熟嗎?我感覺,他對這些事很瞭解,不像僅僅是消費者的樣子,似乎也是從事相關行業,或者做過類似的研究。」

袁蘇明的談吐,確實專業又有風度,會引來駱總的注意也不足為奇,胡悅也知道,剛才解釋自己回J′S上班那段有點露餡了,她猶豫了一下,暗中掂量利弊: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和駱總關係微妙,想打感情牌,也得先給點實際的東西,否則,就算在師霽的要求下,人家陪你買了一次東西,並因此觸動了情懷,第二天起來,一樣是事過無痕,不可能從此就另眼相看。

至於像之前那樣,裝無害撇清和師霽的關係,騙駱總來籠絡自己,這自然不再有可行性,這實際的東西,若和感情無關,那也就是事業上的利益了。可能不像是和師霽有關的事那樣,能讓駱總失去理智,但依然是有點甜味兒的——至少,試一試,就算不成,她也不損失什麼。

「袁先生確實是有興趣在奢侈醫療這塊投資,我們聊過幾次,他的興趣,集中在涉外醫療上,和我們倒是不構成利益衝突,」她告訴駱總,「袁先生想做的是涉外醫療中介的奢侈感服務,他覺得J′S這塊,應該有不少客戶是他的目標人群……」

大家都是圈裡人,胡悅幾句話,就把駱總說得大感興趣,「這是可以做——就是市場小,而且的確麻煩,按他的說法,員工不好找,且有錢人事情多,這份工作勞心,不好做的。」

「但利潤也是很豐厚的。」胡悅也猜到駱總不會去搶袁蘇明的生意,才敢和她介紹,不然這就對不起袁蘇明瞭。「其實這個事情,J′S倒也可以做,就是我們已經做出規模了,要開這一塊的帳,恐怕沒精力,也沒這方面的專門人才。」

確實如此,駱總點頭,「之前沒有做,也是因為肥水不流外人田,業務介紹出去,分掉的是我們自己的營業額。要在海外開分院……這個想法暫時又——」

想要在海外開分院,牽涉到的手續太複雜了,外資醫院進任何一個國家的門都不簡單,胡悅說,「如果能和袁先生這樣的服務商合作入股,共享利潤的話,其實也是不錯的機會——需求肯定一直都有,我這邊都聽到不少客戶去香港打針,其實與其去香港,不如去美國,那邊的技術更新,反正這部分錢我們也賺不到,白白浪費掉,不如合作,這樣至少能拿一部分。」

她拿出手機,「袁先生我接觸過幾次,感覺挺可靠的,駱總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和他聊聊,我為你們介紹?」

又衝駱總眨眼睛,「談好了,你再和師老師說——這些事,我都還沒和他說過的。」

這生意談好了,一年的利潤不會少,沒人嫌錢多,師霽當然也不會,胡悅這個人情,送得是有點大——駱總提出這件事,最多不過是博得心上人一笑而已,胡悅獻策卻是立刻可以展現出自己在商業運營上的天分,更得師霽看重。也因此,更見得她的誠意,駱總看起來是真有點感動了,「你就不怕Daniel衝你發脾氣?」

她是師霽的人,有事當然應該對師霽通風報信,這裡有一個掌控權的問題,胡悅對誰匯報工作是很重要的,再說,這種盈利點由誰引入集團,也關係到兩個合夥人的話語權角力,胡悅笑,「本來沒想到的,說出口就怕了,所以還請駱總幫我個忙,瞞得好一點,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這話把駱總說成了掩口葫蘆,她挽起胡悅的手,「別老叫駱總,太生疏了,叫我——」

她猶豫了一下,胡悅差點有吐槽衝動,補上『師娘』兩個字,還好求生欲算強烈,硬生生忍住,沒有功虧一簣,駱總考慮片刻,像是在擇定她們的關係遠近,最後終於下了決定,「叫我真真姐好了,我們家的小妹妹,都這樣叫我。」

這個稱呼,和師霽無關,代表的是胡悅和駱總的私人關係——從今天起,她們兩人才算是真正認識,真正有了自己的一絲聯繫。

《女為悅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