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是第二天上午才被馬十送到永安宮來的——和她一道回來的,還有讓錢嬤嬤欣喜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體面,以及維護點點本人的一番話語。
「雖說是沒了規矩,但她小小年紀,哪裡懂得這些。皇爺已經教導過了,」馬十這話說得好像連自己都不太相信,「還請娘娘就饒她一遭兒,別再拿這事和點點為難。」
徐循本來就操心了好一個時辰,若非歡兒回來得早,幾乎都要發散人手去找,順便往坤寧宮報信了。再加上昨日歡兒為了追點點,還在雪地裡滑了一跤,回來的時候發起來了,也是鼻青臉腫的,十分駭人。徐循看了,心裡更是惱火,也不管點點在乾清宮胡說什麼,更顧不上生皇后的氣,只是盤算著等點點回來了以後,該怎麼教育這孩子——這個任性妄為的性子不自小改了,以後可怎麼辦?還有誰能制得住她?
現在倒好,皇帝發話了,於情於理,在點點的教育上他都是第一權威,徐循也不可能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在這件事上再為難孩子……也不是說她是個變態的母親,一心就想打點點,但這積鬱的怒氣忽然間就遇上這麼個結果,要不是她傷還沒好,短期內也的確不想再見到皇帝,都有可能直接去乾清宮和他說理了:孩子絕不是這樣教的!
「知道了。」她在屏風後頭沒好氣地道,「頂多說她幾句,這個總可以吧?」
「娘娘說笑了,」馬十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說也好,管教也好,都成的,皇爺意思,就是別拿此事為由頭,又罰點點不能出門……點點適才在乾清宮不願回來,害怕您責罰她,是皇爺說了,您頂多數落兩句,卻不會怎麼罰,她才改了心思。皇爺也是怕失信於點點。」
他這樣說,徐循還理解了點,勉強道,「那行吧,一會兒說點道理也就是了,和和氣氣的,不會凶她的。」
畢竟也是有幾分好奇,「點點在乾清宮說了什麼?真的就是去說不要弟弟的?」
馬十笑道,「小孩子的心意變得最快了,今早起來,皇爺也問她要不要弟弟呢,說要把弟弟抱走,點點還哭了——捨不得弟弟。」
雖然氣氛理應十分沉重,但侍立在側的趙嬤嬤、孫嬤嬤臉上還是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徐循也禁不住是被逗得微微笑了起來。「反正都是她有理。」
「是,不過點點在乾清宮沒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娘娘可以放心。」馬十頓了頓,又道,「今日奴婢過來,還有一事,就是想請問娘娘,東廠的藥膏用得可還好?皇爺說了,點點長期見不到娘,心情難免浮躁,請娘娘為點點著想,召劉太醫進來扶脈——您可以放心,奴婢自會和劉太醫說明,外頭不會有什麼傳言的。」
徐循倒沒想到皇帝竟會如此……嗯,也不能說體貼,反正,她沒想到他的態度會軟得這麼快。這一巴掌下來,她還以為起碼三五個月是不會再有什麼音信的了,甚而就此失寵都是很可能的事。這點點去乾清宮鬧騰了一番,鬧騰回了錢嬤嬤的體面,她也不會自作多情到覺得就是因為她,養育點點,最大的功勞還得算在她頭上——畢竟她是大領導嘛。皇帝直接越過她賞了錢嬤嬤,感覺還是為了安撫養娘的情緒,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和她倒沒多大關係的。
每次她頂撞皇帝的時候,都覺得兩個人再也不會和好了——失落肯定有,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篤定,好像是不屬於她的東西終於離開了一樣,便可以沉下心來面對雖然難堪、慘淡、艱難,但起碼還是非常實在的真實生活。現在,皇帝居然這麼快就又軟和下來了,徐循倒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許久,方才道,「藥膏是用了,好也快好了,就是臉上還有些痕跡。太醫我看不必請,一會抹點脂粉,也可以把點點抱進來了。」
「這——」馬十有幾分遲疑。
徐循對孫嬤嬤點點頭,孫嬤嬤便帶了兩個宮女,上前把屏風給搬走了。馬十道了聲,「請恕奴婢無禮。」
便抬起頭來,仔細地端詳了徐循幾眼——東廠藥膏,的確效果不錯,再加上徐循一直拿煮過的雞蛋在臉上滾來滾去,現在腫是都消了,就還剩下一點紅色痕跡。馬十看了,果然笑道,「那奴婢就放心了,回去也好對皇爺回話。」
他彷彿想說些什麼,卻又到底還是忍住了,給徐循行了禮,便就此告退。——孫嬤嬤、趙嬤嬤都爭著要送馬十出去,徐循幾記眼刀,都沒能擋住。
「馬十說了。」回來兩個嬤嬤都是喜滋滋的,「皇爺心裡有數的,娘娘只管放心……皇爺的心,可還在永安宮這裡。」
徐循一晚上其實都光顧著糟心點點了,這會兒反應很遲鈍,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說的應該是皇后的事——如果說之前皇后和她的關係,還能維持著表面的和平的話,昨天她把點點送去乾清宮的行為,基本上就是公然和她撕破臉皮了。
當然,這件事流傳不會很廣,頂多也就是三宮的高層和當事人知道,但從馬十的話看來,皇后和她的矛盾——主要是皇后要對付她——已經在皇帝心裡掛上號了……徐循也並不奇怪,皇帝最終還是會傾向於她永安宮。若他還是怒火中燒,倒有可能故意順著皇后的盤算來打壓她、對付她,但現在皇帝明顯是冷靜下來了,那麼擺明了,自己不管怎麼過分,起碼一直說的都是實話,而皇后卻是有心挑撥……皇帝最反感的,就是別人的利用。
「知道了。」她的情緒也沒有什麼起伏,「他要是忽然間親近起坤寧宮,那才奇怪呢。你們也別想太多了,這要不是坤寧宮,是別人,說不定就不會是這個態度了。」
她不欲再多說什麼,便轉了話題。「今天還是不能見點點,免得這妮子以為自己這一鬧,還鬧出好來了……這樣,以後錢嬤嬤還怎麼帶她?說起來——錢嬤嬤現在去乾清宮謝恩了沒有?」
「去了。」孫嬤嬤道,這也是宮裡的規矩,皇帝十成裡九成是不會見她的,但錢嬤嬤也得對著宮門磕頭,「回來以後,我請她來見您?」
「嗯。」徐循笑了,「她得了穿紅的體面,可是不得了了,你們也別客氣,私下少說都要敲一頓席面的。」
趙嬤嬤和孫嬤嬤都忙笑道,「可不是,娘娘不說,我們也是要鬧,娘娘說了,鬧她就更有底氣了!」
孫嬤嬤更靈醒些,主動還道,「不過這也是她應得的,點點實在難帶,換了是老奴,只怕早都管不動了。這幾年來,錢姐姐見老了。」
徐循的些微擔心,如今也被平復:永安宮規矩嚴整、賞罰分明,也因此,宮女、宦官之間的關係都很和諧,沒有什麼明爭暗鬥,踩著別人往上爬的事,現在錢嬤嬤乍然得了天大的臉面,就怕同僚心生羨妒,壞了這份和氣。
思及明日要見點點,徐循便讓孫嬤嬤給她又揉了一遍藥膏,也就放她們各自去忙了,她自己好清靜,屋裡很少留人伺候,反正暖閣子裡什麼都有,缺什麼了喊一聲,門外自然有人來。
等人都散了,徐循靠在炕邊,手裡拿了一本《臨川集》在看,卻是看了半日,都沒翻一頁。眼前的墨字慢慢扭曲,似乎都要變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彷彿是在逃避著什麼,她很快地把書本又放下了,乾脆閉上眼想要小睡片刻,只是靠到枕上,沒了書本分神,卻更是思緒紛紛,『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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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錢嬤嬤在乾清宮居然待了一個時辰之久,才回到永安宮裡,隨之而來的還有捧著幾匹紅色衣料的宦官:賞穿紅衣,那自然是由乾清宮給撥出料子來了。交給尚功局加工細作,年前錢嬤嬤就能穿上紅貼裡,到時候新春活動大家聚在一起,永安宮可就又要出風頭了。
「老奴也是這樣想的。」不過,畢竟是積年老人,這樣的體面還不至於讓錢嬤嬤亂了陣腳,一下就打消了徐循的憂慮。「雖說這次,因為皇爺,不能怎麼追究點點,可也得好好說理嚴加管教,日後再不能出這樣的事了。」
她忽然對徐循笑了笑,有點調侃的意味,「——皇爺適才在乾清宮,也是這麼和老奴說的。」
「這麼說,你真見到他了?」徐循有點吃驚,雖然是進了臘月,但皇帝也沒這麼閒吧?
「皇爺問了整個時辰點點的事。」點點受寵,錢嬤嬤哪有不高興的?一張臉容光煥發,簡直把帶點點折損的那幾年陽壽都給補回來了。「直誇點點聰明,也說她難帶。令奴婢好生管教著,又說,讓奴婢以後每三日領點點和壯兒過去給他請安……娘娘可不必太擔心了。」
徐循聽了,倒也鬆了口氣:即使以後一直沒有和皇帝和好,點點、壯兒也不至於見不到皇帝的,倒讓她少了一樁心事。
「就說了這些?」她忍不住又多問了錢嬤嬤一句。
錢嬤嬤的笑容裡有些心知肚明的味道,「以老奴來看,皇爺已經是做得夠多了。」
是啊,他對永安宮的態度是夠溫和的了……徐循心煩意亂,已經煩到都不知在煩什麼了——是,現在她過去低個頭,這件事應該也就算完了。平心而論,當時她的語氣是硬了點,脾氣上來了她就是控制不住。雖然說皇帝扇她,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人家勇於認錯,已經令馬十過來彌補,對永安宮、對點點的態度都溫和得可以……女兒有體面,女兒養娘有體面,歸根到底,還不是她有體面?
但,和皇帝不一樣,徐循就硬是下不了這個台,低不下這個頭。於情於理,這個頭該低,她知道,可……
「唉,都先不說這個了。」她轉開了話題。「點點呢?在屋裡呢?你見了她沒有?」
「才回來就過來了。」幾個嬤嬤現在對徐循都是放棄的態度,她不說,錢嬤嬤也就不堅持了,順著她的意轉而談起點點的教育,「老奴想,一會帶歡兒過去,好好地和點點說理,讓她對歡兒賠個不是。娘娘您覺得如何?」
「如此甚好。」徐循覺得有錢嬤嬤真是省心,「你再和她好好說說,歡兒還有那幾個宮人,按規矩都會被怎麼懲處。不必誇大,就那樣如實告訴她。再問問她,到時候她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不管那幾個哥哥姐姐了,還是如何?」
這個問題,對一個兩歲多的孩子當然是有點深奧了,錢嬤嬤道,「只怕她未必懂呢。」
「她不就是較真嗎。」徐循氣道,「那就告訴她真話,再告訴她,若是以後再出一次這樣的事,那我就是管不住她了,必須送到公主所和圓圓她們做伴去,問問她願意去不願意。」
點點肯定是不願意的,這麼大小的孩子,正粘著母親呢,要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麼樣的事了。錢嬤嬤尋思了一番,也道,「也好,被這麼一嚇,估計以後能規矩點了。」
兩人計議定了,錢嬤嬤便迫不及待起身告辭,回去看點點了,徐循雖然也極想見見十多天沒見的女兒,但她下了這個決定,便不好自己推翻。雖然心裡煎熬,也只能忍著,又兼這陣子閉門養傷,好多日沒有出門,憋悶得厲害,渾身上下有一百萬個不爽快,只好來回踱步,稍微整理一下凌亂的心緒。
才走了不幾步呢,花兒進來回報,面有詫異之色,「惠妃娘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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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徐循所知,掌摑之事並未流傳出去,除了皇帝還有她那幾個近身侍女以外,外人應該是無由得知。頂多就是馬十,因為當時也在外屋,所以知道了一點內情。不過她和皇帝吵架的內容,到目前為止也還是僅僅局限於兩人之中。柳知恩去了南京以後,再沒人那麼大膽,敢來偷聽她和皇帝的對話了。
既然如此,外人來看,徐循怕就是真的病了,惠妃過來探病,當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徐循要不接待,倒有點不通人情了。——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裝睡,請惠妃先回去,不過花兒又補充了一句,「惠妃娘娘說,就算您歇息了,也得把您給叫起來。」
這下可就苦了孫嬤嬤了,別人在那佈置『病房』,也不是什麼為難的活計,她卻得過來幫著徐循化妝,起碼要把臉上的紅痕給遮蓋掉,還得盡量修飾得自然點兒,別讓惠妃看出來了。
徐循一邊被她上妝,一邊還在和孫嬤嬤納悶呢,「皇后到底和她說了什麼事啊,這麼著急……」
皇后是去看望惠妃這個細節,在歡兒回來以後,當然早就被趙倫等人給打探出來了,徐循心裡其實也有和皇帝一樣的疑惑:病才好就這樣跑來跑去的,她和惠妃有這麼要好嗎?再說了,惠妃昨日不還病著,今兒就過來探病了?難道她的病也不是真病?
這宮裡到底有幾個人的『病』是真的啊,她現在已經有點分不清了,該不會連皇后前段時間的病都是假的吧?——徐循想著都覺得有點好笑,這真和前朝差不多了,有誰不想見人,就稱個病,『病』可真無辜啊。
果然,惠妃雖然不說是容光煥發,但看起來也是神清氣爽氣色健朗,半點都沒有身體不康健的徵兆,一進門她先打量了徐循幾眼,隨後便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意,往炕邊一坐,「我就知道,你也裝的啊?」
「是啊是啊。」徐循索性也不做戲了,薄被一掀,從半躺變成了盤腿,讓人把炕桌擺上來,和何仙仙相對而坐。「你也裝的?」
「我這都裝了十多天了!」何仙仙沖幾個都人們揮了揮手,「你們永安宮要不得體面,我還得繼續裝下去……還好,你夠爭氣,恰恰好就掐准了時間,不然,我都不知道頂得住頂不住。」
徐循有點不明白了,她掀了掀眉毛,靜靜地等著何仙仙往下說,何仙仙卻沒解釋的意思,反問道,「前陣子,你是和大哥拌嘴了吧?」
「嗯。」徐循道,「因為韓女史的事情,皇后說她是因為不想殉葬才不願做昭容,我當時幫她說情的時候,說的是她自知不會得寵……大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最厭惡被人瞞騙的,就過來說了我一頓。你沒瞧見這十幾天我都沒出門嗎?」
「你膽子是夠大的了。」何仙仙一伸舌頭,沒有半點詫異之情——果然是早知道了,「皇后和我說的時候,我都嚇得不輕。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這樣都敢為她說情?換了是我,我才不管呢,我自己都在受苦,她倒好,幾句話就想求個脫身,真是想得美。」
這就是個人性格問題了,徐循不欲爭辯這個,只道,「那你裝什麼病呀?——皇后別是想聯合你來對付我吧……她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何仙仙呵地一聲,冷笑道,「當然,沒說得這麼明白,就說覺得你現在已經不適合養壯兒了,她自己又沒心思養,所以問我願意不願意養壯兒。若願意,時機合適時,她自然會和大哥分說。——就在坤寧宮裡,請安以後把我留下來說的。」
給壯兒找養母?
徐循有些吃驚,她腦中似乎是劃過了什麼,但這片段的想法過得很快,想要捉住的時候又不見了蹤影。她只能收攝心神,聽何仙仙絮叨,「我當時心裡就想呢,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壯兒換人養,她豈不是要把你給往死裡害?我就問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她說你得罪了大哥,壯兒跟著你,只怕要受委屈……」
「然後你答應了沒有呢?」徐循也有點好奇,「還是就那麼回絕了?」
「我說我得想想。」何仙仙說,「回去以後就病了唄,想著病到幾個月後再說的。結果昨天她居然親自來瞧我,把原委給說了,說是你騙了大哥。又說什麼你連點點都沒養好,點點現在是野得要直接去乾清宮告狀,容不得弟弟……可有這事呢?」
徐循真覺得臉上發燒,她點頭道,「有……唉,這孩子,我都沒法說了。」
何仙仙也伸了伸舌頭,但未深究,而是又狡獪地一笑,「反正我說我不信,就這點事,大哥不至於就冷落你了……後來我又和她說,真要是你養不得,她也不願意養,那說不得只好由我來養壯兒了——小循,你不會怪我吧?要是你真倒了,與其便宜了別人,我是想,倒不如拿來我養。」
「我怪你做什麼?」徐循失笑道,「她說這話其實都十分無聊,真要是大哥不讓我養壯兒,她又不養,到時候直接安排你來也就是了,事前說這幹什麼?」
「我也這樣想。」何仙仙漸漸從亢奮中平靜了下來,「我猜,她必定是醞釀著壞水兒要對付你呢……多半還想拉我下水。所以我也就不敢把話說死,不然,她找上袁嬪、李婕妤那幾個小妖精,反而更麻煩。」
「那我還要多謝你了?」徐循笑著反問了一句。
「咱們姐妹,說什麼謝啊?」何仙仙自己說著都笑起來,「我昨兒還在尋思這事兒呢,今早起來,就聽說你宮裡的錢嬤嬤被賞穿了紅衣,我這心可不就放下來了?趕緊的來找你說道說道,免得你被蒙在鼓裡,若是不小心,落入了她的圈套,也是麻煩。」
「盛意可感。」徐循笑了,「就是你過來得這樣快,也不怕得罪了皇后?好容易和她要好了幾分,別惹得她也恨上你了,那可麻煩。」
「我怕什麼?」何仙仙滿不在乎道,「她敢虧待我,我就敢上清寧宮告狀去。她現在還得怕我找大哥說道呢,她不是說了,大哥最討厭別人騙他嗎?瞞著大哥就安排起壯兒的歸宿了,我倒要看看她心虛不心虛。再說,就是我真想養壯兒,你這宮裡忽然又有了喜事,也不興我上門探探你的口風,再下決定?」
這倒也解釋得通,反正何仙仙一臉心裡有數的樣子,徐循也就不多問了,兩人又說了些點點亂跑的事,何仙仙聽得乍舌不已,直道:「我們家莠子要有你們家點點一半的調皮,我也就滿足了。」
莠子如今是越發弱了,何仙仙因要守著她,都很少出來走動,今日也是說了幾句,又掛心女兒,便辭了回咸陽宮去。徐循把事情和幾個嬤嬤說了,不出意料,也引來了一陣感慨,並是一陣擔心。
徐循倒是挺『感謝』皇后的,起碼給了她一件事情來琢磨,不過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有什麼可讓皇后打壓的把柄,頂上還有太后看著呢,皇后總不可能做出什麼無中生有、栽贓陷害的事吧。小吳美人就是倒在這關上的,以皇后的腦子,似乎不會再犯同一個錯誤。
不過,無論她手段如何,這一陣應該也是不會再出手了,皇帝賞錢嬤嬤的動機不論為何,起碼是夠嚇住皇后的。至於下次出手……下次出手,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呢,徐循都有點好奇,這麼大膽地把點點送去乾清宮,真的沒問題嗎?且不說皇帝了,這件事哪怕傳到太后耳朵裡呢,太后心裡對她的看法不會更深點?做婆婆的要搓揉媳婦,法子可多得是,別的不說,佛經多送幾本給你抄,你抄不抄?上回壯兒生日時,太后是怎麼搓摩皇后的,她可是看在眼裡。這件事連皇帝都不好出面說話的,這一點,皇后是真的都沒考慮到,還是已經不在乎了?
雖然說她給皇后添了個羅嬪,又把壯兒收在膝下——這兩件事都是沒有刻意要對付皇后,但卻的確會讓她很在意,這並不假。但是既然已經塵埃落定了,她再這麼狂熱地對付自己,有意思嗎?要說她恨自己,徐循都不會訝異的,但是以皇后的一貫性格,僅僅是恨意,只怕還不會讓她在這樣窘迫的情況下,還要騰出手來對付自己吧……
這件事給她提供了不少迷惑,打發了一整天的時間,第二天早上起來,揉過藥,再上了妝,面上基本是看不出什麼痕跡了。徐循便令人將點點抱來請安——雖說心裡還殘存了不少惱怒,但十多天沒見,她也的確是很想念這個小討債了。
點點一見娘親,自然是飛撲過來,似乎不無率先賣萌躲避說教的意思,不過就算被徐循看破,這一招對付她也一樣管用,她將女兒抱在懷裡,不禁先拍了拍她的屁股,才笑道,「臭點點,這回見到娘了,開心了嗎?」
「開心——」點點清脆地道,沒頭沒腦地在徐循臉上親了好幾口——就是實在會挑,一挑就親到了被打那邊,這熱情的親吻,實在讓她有些承受不住,只好乘點點看不見時,做個苦樣子。
「好了好了。」她受刑不過,只好和女兒商量,「換邊臉親好嗎?」
點點卻已經是親夠了,往後退了一點,眼睛一閃一閃,盯住徐循不放,張口就問道。
「娘——」她看著可純潔、可無辜、可可愛……反正就是把萌度火力全開。「你什麼時候去找爹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