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就是在這了。」貞嬤嬤帶著自個收的小乾女兒,駕輕就熟地往小巷子裡一拐,「就是內安樂堂出來走四條巷子,在原來宜春宮這兒,你瞧,前頭不是還有人出來。」
「貞嬤嬤。」迎面就有人招呼,貞嬤嬤笑著和對方打了招呼,「也來拜徐娘娘啊?」
「可不是,這孩子年初連得了幾場病,這不是,好了趕快帶來拜拜娘娘。」貞嬤嬤說。
「就是,在娘娘這求點香灰,回頭拿香囊一裝一掛,保準什麼病都沒了。」那人也道,「快去吧,這會沒人,院子裡清靜。」
「乾娘,」小徒弟好奇,左右張望,「這徐娘娘……是不是就是善化殿下的生母,咱們皇爺的祖——怎麼說來著,養祖母啊?」
「嗯,今年年初追尊的孝潔皇后是皇爺親祖母,這位莊毅貴妃是養祖母。」貞嬤嬤點頭說,「原來生前是皇太后來著,咱們這內安樂堂就是徐娘娘作興的,本來沒徐娘娘的時候,聽我師父說,生了病就是個死,死後燒了,骨灰拿去填枯井,來世還要你做宮女。」
小女孩不經嚇,倒是驚呼了一聲,「怎麼生了病不放回家去?」
貞嬤嬤掃了她一眼,「十年放歸的規矩,也是徐娘娘給定的,徐娘娘以前,進了宮就沒出來的道理。」
貞嬤嬤這是『二進宮』了,放出去後嫁人生子,命苦沒了丈夫,寡婦帶了孩子無法營生,只好又投入宮裡做教習嬤嬤,這事兒小宮女也是知道的,還當原來宮中一直都是這個規矩,她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真——真的呀?」
「誰騙你呢?」貞嬤嬤一進宜春宮,聲音就放輕了,「都說徐娘娘是觀世音菩薩轉生,救苦救難,搭救我們宮女子的……這裡就是她從前當太孫嬪時住的,一會進去以後,你誠心拜,求了香灰來,保準靈驗。」
小宮女瞪著大眼睛,連連點著頭,「怪道說呢,一溜這宮裡供奉的都是老了的娘娘們,我平時心裡打怵,也不往這兒來,就奇怪怎麼老有人從這兒來來往往的,原來都是來拜徐娘娘。」
「宮裡是這樣,宮外徐娘娘陵寢都有人拜,我在外頭的時候,每年徐娘娘冥誕都和老姐妹們約了去,托個體面,進去祭拜一番,求個保佑。」眼看來往無人,貞嬤嬤隨口就低聲道,「章皇帝自個兒正經陵寢,倒沒人搭理了,聽說除了每年春秋、清明冬至宮裡有人來以外,平時都是冷冷清清的。我們常笑說——」
見前頭人影一閃,她頓時住了嘴,小宮女也立刻裝出了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兩人和殿內出來的老嬤嬤擦肩而過,貞嬤嬤恭敬地屈了屈膝蓋,「韓尚宮。」
韓尚宮微微點了點頭,傲然行得遠了,貞嬤嬤也不多說什麼,和小宮女一道進了屋子,在簡單的香案和牌位前頭跪了下來。
參拜過了,把帶來的香在牌位前燃盡了,香灰小心收好,兩人肅靜出了屋子,小宮女又低聲問道,「乾娘……可這徐娘娘,從前都是太后了,怎麼如今,還是莊毅貴妃啊……」
「噓!」貞嬤嬤神色頓時轉為肅穆,先是輕喝了一聲,「不該問別亂問,怎麼教你的?有耳無口,平平安安,有口無耳,惹禍上身!」
見這乖巧的小女兒被她說得微微一顫,貞嬤嬤才是指了指東邊,「明白了沒有?以後別亂問了!此事也別亂傳……就連這廟,都是西宮堅持著才立起來的,你這瞎傳,傳到東宮人耳朵裡,有得你苦頭吃。」
小宮女捂著耳朵,連連點頭,面色猶有幾分驚懼。兩人從南內繞了幾個彎子,正好見到張大人走來,便立刻退讓到了一邊,噤若寒蟬。——和一般外官不一樣,張大人可是當今自小的伴讀,又是善化大長公主的幼子,地位尊崇,連南內這樣的大內禁地,都可以隨意瀏覽走動,又豈是一般被領進來賞景作詩的翰林可比。
「聽聞近年來,宮中多了座徐妃廟。」張大人不知和誰在談論著什麼,貞嬤嬤偷眼一看,嚇得連忙跪了下來,俯下身子不敢偷窺聖容。皇帝也並不在意,只和張大人邊走邊說。「供奉的便是孝莊娘娘,竟是十分靈驗,敏正你又是親緣,想必更可多得保佑,一會倒可以過去參拜一番,為你們家哥兒求個吉利。」
「子不語怪力亂神,雖說是姥姥,但也……」張大人似乎有些糾結,皇帝便朗聲笑了起來,「難道平日謁陵時,你就不拜孝莊娘娘了?」
貞嬤嬤俯首聽著,眼中精光一閃,也是若有所思。
看來,皇爺心中,對東太后的不滿,已經是難以掩蓋,連莊毅貴妃的謚號都不願承認,還是喊著孝莊娘娘……日後見到善化大長公主時,可要更多幾分慇勤了。
她俯身靜待兩人遠走,可不料,皇爺的腳步聲走過了,卻又倒了回來。
「你叫什麼名字?」貞嬤嬤聽見他在問——卻當然不是在問她了,她側頭一看,原來,乾女兒不知何時,已經好奇地半抬起頭,頗為明顯地打量著高高在上,彷彿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皇爺。
雖說還是一團天真浪漫,但也是十三歲的姑娘了,不然也不能應選進宮,難道……
貞嬤嬤心中一跳,斜斜地瞥著乾女兒,在極度震驚中,不知如何,反而浮起了一個念頭。
——這徐妃廟,還真是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