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嗚嗚嗚,」佟桂哭得更大聲,簡直驚天動地。「夫人被衙差抓到總督衙門……咦?爺呢?」

  由於總督府不能隨意進入,塔布只好藏身在總督府皂隸房的屋頂上,恰好可以窺見大堂之內的動靜。

  「大膽刁民,竟敢胡言亂語污蔑本官的名聲,該當何罪?」

  「倘若我說得不對,大人又何需怕我說;倘若我說對了,大人更不能阻止我說,因為我說的是實話!」跪在堂下的滿兒義正辭嚴地說。「所以,除非大人業已承認我說的是事實,不然就該讓我說!」

  堂案後的田文鏡窒了窒。「好,你說,看你是要污蔑本官營私負國或是貪虐不法,本官任你說,之後再來治你個造言譭謗朝廷命官之罪!」

  滿兒微微一哂。「不,大人,我知道你為官廉潔,就這點而言,你確實是個清官,你要剷除貪官,要清理虧空,那也是好事。可是,大人,你不該強逼百姓去墾什麼荒,墾出一畝莊稼就恨不得報兩畝,墾不出來也假報豐收仍暴斂錢糧……」

  田文鏡面色驟變。

  「……山東河南有水患,大人亦匿災不報,朝廷要蠲免錢糧,大人竟無視流離困頓的百姓業已無以為生,硬是婉拒朝廷的德政,然後苛刻搜刮以照額完兌,只為了謊報政績以媚君顏,生恐失去皇上的寵信……」

  田文鏡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後逼得百姓不得不逃到李衛那兒去討飯,祥符、封丘那裡還有人鬻賣子女,人家是已經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那麼做,大人竟然還不知要反省自問做錯了什麼,僅僅下令百姓不准鬻賣子女,其他的你一概不管,大人這不是硬生生要斷絕百姓的生路嗎?」

  田文鏡的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大人是清官,但起碼青菜蘿蔔還活得下去,可是百姓已經連啃樹皮都活不下去了,大人這清官做得又有何意義?或許大人認為拿百姓的性命去換皇上的寵信,值得……」

  「爺,您來了!」

  塔布總算能鬆下一口氣,旋即一把抓住正待飛身下去的主子。

  「不,爺,夫人說了,之前田文鏡曾被剛正不阿的李紱彈劾,是皇上偏寵田文鏡,以致李紱反被他害得丟官抄家,還差點掉腦袋,所以這會兒她要看看田文鏡會對當面指責他的『百姓』如何?是從善如流?抑或是……」

  「夠了,她究竟想要如何?」

  完了,肯定是不高興見到福晉跪在那裡,主子的脾氣上來了。

  覷著主子那張陰鬱冷森的臉,塔布不由心驚膽戰地嚥了口唾沫。「夫人說……說除非她有危險,否則不准救她。」

  「……那女人,為何就不能安分一點!」

  塔布不敢吭聲,連瞄也不敢多瞄上一眼,不過他敢打包票,福晉一定會後悔死了,因為她這一多管閒事,把酷王爺也給「管」回來了!

  「住口!」

  無視於鬚髮皆怒的田文鏡,滿兒繼續往下指控。

  「……若大人要說是大人的屬吏有所欺瞞,因此大人對百姓的困苦實是一無所知,那我還是要說,大人上七十了吧?年紀大啦,既然精力不足以承擔河東總督的沉重職務,只能任由屬吏欺誑,那麼大人就該退開讓其他……」

  「住口!住口!住口!」田文鏡氣得站起來大罵。「你這無知刁女竟敢在這大放厥詞,想我田文鏡自蒙皇上……」

  「不用說那些,我只問一句,」滿兒不耐煩地擺擺手。「我說的是實話或為不實傳言?」

  「自然是不實傳言!」

  「那為什麼李衛那邊跑去那麼多從大人這兒逃去的難民?」

  田文鏡一時啞口。

  「為什麼大人的衙役要向一個連飯都沒得吃的老人家強徵賦稅?」

  滿兒咄咄逼人的一再質問,問得田文鏡張嘴說不出半字辯詞。

  「為什麼……」

  驚堂木猛拍,「住口!你這無知刁女……」田文鏡老羞成怒了,「竟敢妄言污蔑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呀,給我掌嘴!」話落,丟下六支火籤。

  一支火籤五下,六支三十下。

  侍立兩旁的衙役當即應聲上前,兩個抓住滿兒,一個取來「皮掌」──用這種特製皮掌掌嘴,用不著幾下,兩、三下就夠把人的牙齒全給敲落,要掌刮滿兒三十下嘴是存心要她變豬頭。

  在這種狀況下,換了是其他女人,早就扯開嗓門呼爹喊娘了,偏滿兒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滿不在乎地對田文鏡笑。

  「你掌不了我!」

  
《出嫁必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