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會兒,不礙事。」他說,「我有好消息。」
「什麼?」
「我被批准去非洲維和了。」
我知道這是他的理想,可是我高興不起來,那是非洲,戰亂,瘟疫橫行的黑非洲:「你去多久?哪個國家?」
「科特迪瓦。一年。」
「祖祖,你要小心。」
「當然。」他說,「菲,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我都看你挺長時間了。你滿臉陰雲,擠眉弄眼的,你的樣子好像要自殺。」
「去你的。」
「哎我還沒問你,你怎麼自己來了巴黎,也不給我打電話?你來巴黎做什麼?好像不是因為我吧?」
這時,我想起歐德的話。祖祖的臉在我眼前,年輕英俊的臉孔,不著一絲的風霜,是再清純不過的男孩子。
「祖祖,這是個挺長的故事。」
「你願意說?」
「我願意告訴你。」
「……」
「我來見一個朋友,在中國的時候,我跟他在一起生活過。不過,剛才,我沒能見到他,所以有點難過。
因為有太多的不同,我們不能夠在一起。
不過我很愛他,到現在,也是如此。
他把一些東西帶走,又把一些東西留在我的生命裡。」
祖祖的臉斂起笑容,現在非常嚴肅。
我在說這麼老土的話,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現在開了口,就突然覺得有很強的念頭想要傾訴,有些秘密埋在心裡,埋得太苦,我不堪重負。
「我們,我跟他,曾經有過一個不成形的小孩子。我沒有能力撫養,只好,拿掉他。」
他看著我。
「所以,祖祖,可能,我跟你印象中的實在不一樣。
還有,我是個不健康的人,拿掉那個孩子的時候,出了一點事故,我以後恐怕都不會再有小孩子了。
我總是覺得,我會自己生活一輩子的。」
我慢慢地這樣說完,覺得心裡好像真得輕鬆一些,一直以來,做個有秘密又故作堅強的人,我可真累。
可是我沒有眼淚。
祖祖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深深呼出一口氣,揉揉眼眶,又看看我:「菲,你要不要抱一下?」
之後多年,我仍不能忘懷這個法國男孩子的擁抱,在我的心最脆弱的時候,我在他溫厚的臂彎中,像有一陣又輕又暖的小南風,慢慢熨帖心頭上猙獰的傷口。
4月17日,巴黎,里昂火車站,這是一個普通的黃昏。
片刻。
我只覺得祖祖的臂忽然僵硬,他在一瞬間站起來,用力把我擋向身後,強光,巨響,我用手擋住眼睛,我失去了知覺。
喬菲
媽媽忽然能說話了,捋著我的頭髮說:「辛不辛苦?」
我就笑起來:「辛苦什麼?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菲菲,你都瘦了。」
「那是我堅持體育鍛煉的緣故。」我站起來,「我現在會滑滑板。」
想什麼來什麼。我的腳下就有一個滑板了,我踩上去,給我媽媽秀一秀,忽然身邊一陣小風,祖祖費蘭迪從我身邊滑過去,樣子不知道有多瀟灑漂亮,他的身後,是跑得飛快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