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友。他們在政府軍手裡,留你們在這裡,是要換他們回來。」他站起來,要離開,看看我父親,「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不過,我的戰友更重要,我只給政府,也就是你們,兩天的時間。」他說完就走,父親對我說:「家陽,吃東西,喝水。」
送來的食物,是搗爛的薯蘺,像木屑混著生土豆的味道,父親說:「嚼的細一些,這樣胃裡不會難受。」
清水他喝的不多,留給我,我飲一口的時候,覺得眼眶酸,看著他,聲音就哽咽了:「爸爸,你這麼大年紀,還要這樣。」
他笑一笑,拍我的肩膀,卻沒有說出話來。
荒漠裡的氣溫,夜晚與白日相差巨大。
我跟父親躺在被士兵看守的帳篷裡,凍的有些發抖。
小男孩卡贊進來,手裡拿了毯子,交給我之後仍不肯離去,站在一側,看著我。
我把毯子蓋在父親的身上,望了一眼黑男孩,我說:「你做什麼?」
他不回答,仍是看我。
我知道了。從口袋裡拿出電話:「是不是這個?」
他說:「電話。」接過來,自己按亮屏幕,新奇的擺弄,按鍵發出水泡的聲音,他更高興了。
我問他:「卡贊是什麼意思?」
他也許聽不懂這句法語,仔細想了想,說:「青草。」
我點點頭:「哦。媽媽呢?」
他看我,用法語很清楚的說道:「媽媽被白人和叛徒殺死。」
卡贊離開的時候,將電話還給我,我躺在父親身邊,他已經在這惡劣的環境下睡著了。
我覺得也真是疲憊,漸漸合上眼,就要睡了,朦朦朧朧的聽到土著男人的歌聲,聽不懂什麼意思,只覺得音調低沉悲愴,有幾百年的苦難埋在活著的人的喉嚨裡。
第二天,烈日曝曬,看陽光大約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贊來送飯,他的爸爸跟著他,太岡上校手裡拿著老式的卡式錄音機,對我們說:「在這裡說話,我們會送到政府和大使館去。」
父親拒絕說話。
我知道他的鎮靜和篤定,可我是沒有這般堅強的,有些話,對一個人,想要說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這個時間,一定要讓她知道。
我說:「喬菲,我是家陽……」
說完了跟菲的話,我才發現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太岡讓部下把錄音機拿走,看我,問我:「程是你的父親?」
「是。」我說。
「你們不像。」
「不僅僅你這樣說。」
「我以為你是有骨氣的人,明明可以走,卻陪他留在這裡。」
「我是。」
「剛才跟誰說話?」
「我妻子。」
他看我,點點頭:「結婚多久?」
「還沒有,本來打算回去結婚。」
「說些什麼?」
我想一想:「無論有什麼事,我要她像以前一樣愉快的生活;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說過,我愛她。」
太岡說:「本來有好日子,不應該放棄。」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過什麼日子?你的人過什麼日子?你們讓別人過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