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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地上癱軟成一團泥般的人,汗一滴滴滲出來。
比起片刻前的慘哼更令人心悸,聽到的消息險些讓他站不住腳。
他終於明白淚斷腸是什麼樣的毒。
無色無跡,混入水中瞬息不見,卻在數次服用後蝕掉練武者的內力,不知不覺變成普通人,無論怎樣的高手都僅能任憑宰割。
那一場可笑的英雄救美,不過是別人覷準他設下的圈套。真正的目的卻是借他的糊塗進入白家,成功的將毒混入水井。
白家對於下人馭使甚嚴,輕易不招外人,無隙可乘。對謝家五公子帶回來的卻又不同,白昆玉存心交好,又未曾提防暗中算計,始釀今日之禍。
南郡王世子,霜兒的主人。
精心策劃一切,只為拔掉謝家最緊密的同盟,杭州一方的龍頭,白家。
外廂忽然吵鬧起來,似來了無數人。呼婢喝罵之聲頻頻響起,尖叫慘號不時傳來。
「來得可真快。」迦夜皺了皺眉,一手定住了返身衝出去的他。
「放開!」謝青嵐目眥盡裂,自責與懊惱幾乎將他淹沒。
「現在你武功盡失,出去送死?」迦夜無表情的譏嘲,探出金針刺入數處要穴。
喧嚷之聲越來越大,他憤怒欲狂的掙扎,丹田竟恢復了些許真氣。
迦夜收回了金針,仍扣住他的腕脈。
「暫時壓一下,沒解藥還是不行。」
「放開我。」屢掙不動,他怒吼出來。
「少說廢話。」迦夜置若罔聞,眉目無波。「我只答應照看你。」換而言之,白家人的死活與她無關。
「如果白家有什麼不測,我寧可和他們一起死。」謝青嵐咬牙切齒。「你這妖女怎麼會懂,用不著你假惺惺的救我。」
「可惜我答應了謝雲書。」任性的小鬼著實討厭。
她懶得再說,運指點了幾處穴道丟到牆角,任他惡狠狠的怒瞪,自顧自的換到較為隱蔽的地點觀察外面的動靜。
待嘈雜聲小下去,拖了幾個人回來拷問,約略探出了大致情形。
淚斷腸很有效,沒遇到什麼像樣的反抗。唯一因應酬在外而中毒略淺的白昆玉,在看到壓在父親妹妹頸上的鋼刀時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被戳了一刀後與家人一道拖至白家的練武場,
死掉了幾個門內弟子和隨侍,白家主要成員暫時無事。
暫時多久就不太清楚了,這次南郡王世子親臨,精銳盡出,一意在江南殺雞儆猴。照過往的行事手段推測,結局堪憂。
悄無聲息的窺看了一圈。
來的不少,趁著夜色明火執仗,完全不避人。紀律嚴格訓練有素,各類職責分得很清。
熊熊的火把將寬大的習武場照得通亮。場中一片靜謐,白家的成員全坐在沙地上,大馬金刀的白老爺子狼狽不堪,鬍子都沾上了血。一兒一女環在身邊,一群妻妾抖抖索索的躲在身後,白家歷來在杭州德高望眾,哪見過這般場面,膽小的女人已涕淚交流,低哭不休。
「實在是失禮。」一身貴氣的青年爾雅的頷首,彷彿覺得甚是歉意。「下人手粗,讓各位夫人受驚了。」
「蕭世成。」三個字從齒間迸出,有如三塊鋼錠砸在地上。
「初次謀面白老爺子即一眼認出,蕭某不勝榮幸。」南郡王世子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我素無冤仇,下毒暗害,率眾襲家,砍殺無辜,可也配得上你的身份。」
「我今天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行事。」他從容以對,「白老爺子自然知道江湖上的規矩便是成王敗寇。」
「驅人下毒算什麼英雄。」白鳳歌怒罵出來。「原來那日棋亭中你就認出了我們,處心積慮陷害。」
「白家名聲在外,多年經營確有過人之處,不用此計豈不枉折手下性命。二小姐當知兵不厭詐。」蕭世成一曬,自有勝券在握的大度。「棋亭純屬偶遇,我依約與玄智大師對弈,是你們自己撞上來。」
「閣下今日意欲何為。」白昆玉捂著臂傷,隱隱有些焦燥。原也怪不得他,情勢糟糕至此,多半已無幸理。
「我與白家並無過節。」蕭世成踱了幾步,言若有憾。
「揚州的謝家是我心腹之患,而白老爺子堅拒我的好意,執意與謝家同盟,蕭某無奈才出此下策。」他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地上的一群人。「除謝先去白,事總要一件一件的做,白公子覺得可有道理?」
「卑鄙小人。」白鳳歌唾罵,明眸滿是不屑。
「到底是白家人。」男子輕輕鼓掌,不無讚賞。「成砧上之肉尚能全無懼色,令人佩服。」
「白家樹大根深,一朝覆滅我也深覺惋惜。」男子話鋒一轉。「若是老爺子保證從此效忠南郡王府,與謝家誓不兩立,助我成就一統江南武林大業,我立時解縛,以長者事之。」
鬚髮花白虎氣猶存,靜了半晌,白老爺大笑起來,聲如金石。
「白某豈是背信棄義之人。」鏘鏗有力的話語擲地,猶是豪氣不減。「莫說我與謝家幾十年的交情,即無此因,也不會在利刃前俯首稱臣,葬送白某一世聲名。你狼子野心誰人不知,今日滅我白家,來日必有覆應,無非早晚而已,白某在九泉之拭目以待。」
「白老爺子可知今日之亂,皆因謝家五公子引狼入室,我才有機可乘。」
老人哼了一聲。「小兒輩無知,哪敵得過歹人算計。老夫死則死亦,還不于于錯怪世交。」
「老爺子不顧惜自己就罷了,難道兒女都不顧了?這孩子才四歲吧。」他隨手提起白家幼子,如拎著一個酒罈隨時可能拋出。
「禽獸。」場中一陣驚呼,白昆玉與白鳳歌都露出惶急之態,盯著搖搖晃晃的幼弟。男孩倒沒哭,費力的仰頭看,小嘴扁扁的,極是不喜眼下的姿勢。
老人激紅了眼,「反正白家萬無生理,何須故作姿態,給個痛快便是。」
「好。」
蕭世成一頓,唇角殘忍的一笑。
小小的孩子立時撞向擺在場側的石碾,眼看慘不忍睹,半途飛撲出一個身影撈住了孩子,堪堪止住了慘劇。
迦夜無奈的默歎了一聲。
看來下手太輕,那個傢伙居然衝破禁制找了過來。
立在場中的人緊緊抱著險些喪命的孩子,年輕的臉上怒發欲狂。
正是謝青嵐。
「謝五公子。」蕭世成並不意外的揚眉,語氣揶揄。「終於肯出來了?我正在猜你要羞羞答答的躲到什麼時候。」
少年沒有回答,把孩子往院角推了推,男孩似也知道不妙,乖乖的沒有掙動。
「要說還是逃走比較明智。」對方一副不甚苟同的模樣。「憑你一個人救得了誰?據密報說你也中了淚斷腸,還剩下幾成功力?」
「世侄不必顧及我們,能脫身盡量走,留得一個算一個,將來有機會再替白家報仇雪恨。」白家人隱約浮現的希望被無情的話語澆熄。老人精於世故,早知無望,揚聲勸誡提示。
謝青嵐拔劍而立,眉目慍怒,誓有必死的決心。
「別擺那種架勢。」蕭世成只覺好笑,不遺餘力的打擊。「瞪我做什麼,一切的禍首是你。謝五公子學人英雄救美,卻引入了覆家滅族的禍水,這筆帳該算在你頭上才是。說起來還真該致謝,若無你的幼稚,計劃執行起來還沒那麼容易。」
劍一般筆直的身形開始發抖,像被無形的力道摧折。
「你以為江湖是什麼,小孩子過家家?容得你快意行俠縱情遊戲?要是江南武林都是你這等角色,我也不必費盡心機蠶食了。男子惡毒的挖苦,揚手掠過白家眾人。「看見沒,那些人命繫在你頭上,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你。」
「住口!」謝青嵐嘶聲大吼。
蕭世成的話語很有效,涉世不深的少年被山一般的負疚壓力逼得形近崩潰。用力握住劍,骨節白得泛青。
「拔你的劍。」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
「對你,還輪不到我動手。」蕭世成輕蔑的看著他,視如螳臂當車。
「別說我不給機會。」像貓捉老鼠般戲弄,一種穩操勝算的快意。「要能依次勝過我手中的五人,我就放了白家上下。如何?」
「這是你說的。」突然有了一線生機,少年眼睛亮了一下。
「當然,以我南郡王府的名義保證。」男子笑吟吟的負手。「你盡可一顯身手,讓我看看謝家子弟功力如何。」
白鳳歌摒住了呼吸,白昆玉卻和父親一起垂下了頭。
以一敵五,不過是個殘忍至極的遊戲。或許對蕭世成而言,摧折謝青嵐的精神意志才是真正的樂趣所在。
隨著擊掌,站出了第一名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