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
仲夏時節,夜間仍是炎意重重。
好在擁著迦夜絕不會熱,時間長了如抱著一塊溫涼的玉。
輕嗅著發間的幽香,他知道她沒睡著。每當呼吸拂過耳際,她會不自覺的輕顫,像風中幽柔無力的白花。
故意讓氣息稍重了些,她果然縮了縮脖子,小巧可愛的耳垂微微發紅。一時心神蕩漾,待回過神已吻上了她的頸。
細瓷般柔滑光潔的肌膚,誘人一路品嚐下去。素白的中衣一寸寸褪,漸漸是單薄纖弱的肩,線條勻美的背,不是迦夜的手按住了前襟,必定會翻過來吻個遍,倘若如此,他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把持得住。
深吻淺啄讓迦夜禁不住發顫,微涼的身子也熱起來,卻咬著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他試著輕啃了一口背胛,她驀然抖了一下,弓得更緊了,他忍不住低笑,伸指輕輕摩挲,嫩如凝脂的玉背惑人心神,簡直是對自制力的無上挑戰。
閉上眼拉起了衣襟,冷靜了好一陣才敢睜開,溫度漸漸回復了正常。迦夜依然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迦夜。」
沒有應答,他輕輕把她轉過來,白皙的小臉猶有未褪去的紅暈,長睫如羽扇一般微動,就是不肯睜開。
「迦夜?」他吻了吻輕合的雙眼。
「再不醒我就……」指尖探入了纖手按住的襟口,迦夜立時睜開眼,盈盈似水的眸子又急又羞,一掌拍開了放肆。
「真可惜,你若睡了多好。」他壞笑著調侃,故意露出惋惜之色。
唯有這種時候迦夜會說不出話,鋒利的言辭化作了無措,完全不懂該怎麼應對。他偏愛逗她,混合著羞紅的嬌嫵,稚顏無邪的清媚,令人怦然心動。擁著這樣的她,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他不敢再看,改將頭攬在胸前,臉腮觸著烏髮。
「過三日就是我爹的壽辰了。」
她不太習慣正面依在他懷裡,下意識的用手抵著。
「你去不去?」拉開她的手,他攬得更緊。
「何必明知故問。」掙不開她乾脆放棄,無奈的由著他。
「我娘希望你去,想跟你私下敘敘話。」他軟語溫勸。
「令尊看見我,會像吞蒼蠅一樣難受。」她冷淡的陳述事實。
過於反差的形容讓他悶笑,笑完了又有些悲哀,好一會沒說話。
「我讓你不高興?」
「沒。」低頭吻了吻黑髮,「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談不上,我本來也不喜歡這些名門正派,麻煩得緊。」兩人只穿著中衣,貼得又近,一時手不知往哪放,被他抓過去放在腰上。她輕輕的搭著,指尖靜靜感受勻實有力的男子身體。
「迦夜,留在揚州好不好。」他低低的偎在頭上建議,「就像現在這樣。」
「然後?」
「我想辦法,總有一天能說服。」他說的有點困難,自己都覺得牽強。
迦夜只是笑,淡淡的閉上了眼。
「我困了,睡吧。」
「迦夜。」他抓住她的肩,嚴肅而認真。「我要一點時間。」
「那又如何,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除了我誰也不要?」清冷的話語帶上了三分譏嘲。「你要不起我,你自己知道。」
「其實這樣也好,我本不喜歡與白道世家牽扯。你自有你要擔當的事,別硬拖著我……」
腰間的手驀然一緊,他隱約有了怒氣。
「我再說一遍,我只要你,無論怎麼麻煩我都不會放手。」
「可是我想放。」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水,又像冰。「我不想那麼累。」
冰冷而絕望的寒意瞬時包圍了他。
「沒人敢看不起我,進了謝家,我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她一點點硬拉開他的手,毫無留戀的自懷裡退出。「你希望我淪落到那個地步?」
「我,做不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幽冷。「你知,我知。」
心漸漸落入了深澗,又壓上了巨石,沉而硬。
「你很好,非常好,可是我不要。」她的眼終於柔了一點,真心的遺憾歉疚。
「對不起。」抱歉讓你遇到我。
他明白她未出口的話。
「你,真的很驕傲。」
聲音澀得不像自己的,心痛得像有什麼硬生生的撕去,卻無能為力。再呆不下去,他驀然起身披衣,帶著傷極的心離去。
靜靜的臥了半晌,她重回蜷曲的姿態,如一個嬰兒。
迷茫的看窗外黑沉沉的夜,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即將合眼的一刻,彷彿利刃劈裂身體,睽違已久的劇痛再次襲來。
她緊緊咬著唇用意志苦撐,疼痛一再超出忍耐的極限,眼睛不自覺得掠向丟在床邊的短劍,又強迫自己挪開,她……答應過……此刻是那樣難以忍受,痙攣的抓起劍遠遠甩到房間的另一角。
豆大的汗滴不斷落下,雙腿的痛楚永無盡頭,一夜長得可怕。當劇痛終於平息,她伏在地上,虛軟的等著氣力恢復。
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站起來。
天,濛濛亮了,東方泛起魚肚白,光影仍暗,但黎明已至。
耳畔突然傳來極輕的落地聲,毫無疑問,有人踏入了苑內。
這個時間……步履聲也不對,她連咬牙的力氣都沒了。
勉強側頭望向不遠處的圓桌,零落的藥瓶擺在案上,還有裝著骨骸的玉壇……她拼盡了一點點蹭過去,汗透的身體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延的印記。
他的心跳得極快。
屏息淨慮,小心翼翼的接近,黑黝黝的廂房看起來異常平靜。
快速翻至窗下,猝然響起了一陣碎裂之聲,似乎有什麼瓷器跌得粉碎。心險些從腔子裡跳出來。明知此一時間謝雲書必定已離去,仍禁不住嚥了嚥口水。
又靜了半天,聽得客棧早起的夥計傳出了洗漱聲,再無法拖延,亮劍護住了全身,如一隻輕巧的狸貓翻進了房內。
屋裡很黑,地上蜷著一個人,穿著素白的單衣,嬌小的身形告訴他正是要帶走的人。儘管對方是個女孩,毫無反抗之態的伏著,他仍是戒慎戒懼的靠近,足尖一挑,將癱軟的人翻了過來。
全身像水裡撈出來一般,異常狼狽,要不是胸口輕微的起伏,他會以為是一個死人,臉色白得可怕。
確定了對方不是偽裝,他從地上拾起蠟燭點燃,燭心有些潮濕,辟叭響了幾下才穩定下來,跳動的火焰讓室內一下亮起來。
地上有一攤瓷片,混著各種內容打了個粉碎,應是方纔那一聲響動的由來。桌巾半墜在地,估計被她胡亂拉了下來,人軟綿綿的虛乏無力,似什麼病發作了一般。
拎起對方半提在牆上,猶豫不決。畢竟對方是個稚齡女孩,全無威脅性。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看來凶一點。
「你是不是魔教的人,說。」懸殊明顯,欺凌弱女的感覺更強了,他又把聲音壓低了一點。
「別想騙我,你那些狐媚對我沒用。」
不知是哪句話起了作用,虛弱的人睜開了眼,渙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最終在他臉上定住。黑亮的眸子睜得極大,一眨不眨,盯得他心裡發毛。
「你是魔教中人,殺了鄯善國主,對不對。」他努力瞪回去。
瞪一個隨時可能昏迷的女人,這對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來說前所未有,清秀的臉龐威懾不足,看起來倒像鬥氣一點。
女孩卻漸漸笑了,笑容很淒涼,黑眸像泛了水,脆弱得不堪一擊。
「對。」聲音極微,他幾乎聽不清,全仗口形猜。
「你真是?」
她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霧氣朦朧的雙眼暗淡無光。
確定了身份,他不再猶疑。吹滅了蠟燭,扛起她跳出房間,足尖在窗欞一點,臉上突然一痛,他立時甩開了肩上的人,小小的身子砸在地上滾了兩滾,不動了。
臉上多了一道滲血的淺傷,是她趁著不備用指甲抓的,顯是不甘心被擄作無謂的反抗。他懊惱的低咒了一聲,過去點住了她幾道大穴,改拎在手上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