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科長的遺體清理乾淨後存進了冷櫃,等抓到tutor再給他辦追悼會。
因為他的死,瘋狂的媒體和民眾一瞬之間安靜了。
一邊倒支持和膜拜正義之師tutor的情形不復存在,很多人開始反思。
為什麼這個警察捨命救一個眾人眼中萬惡的孩子,為什麼他的同事同樣捨命救他,為什麼他選擇放棄生命把希望留給別人?
自以為是的懲惡,發自內心的揚善,高下立見。
很多人選擇了站到警察這邊。他們在譽城公安政務網上留言,到公安大院門口,yaho廣場上送鮮花,送橫幅字條,支持警察抓拿tutor。
可這些遲來的支持並不能讓警方感到安慰,為什麼非要用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才能叫眾人清醒?
更何況,支持tutor的人依然不佔少數。
秦副院長跳樓,聶婷婷死亡,尚局迫於上頭壓力,把tutor案的主管工作移交給裴海隊長。和此案有關的一切,全聽他指揮。
言焓沉默接受,沒有異議。
……
他中午得了兩三個小時的閒,帶甄暖回家午睡。
他一路上話很少,她心情也沉悶。開鎖推門,感到門後一團軟軟的阻礙。原來兩隻小奶貓趴在門後睡覺,門一開,被齊齊推走。
阿莫西林被鬧醒了,喵嗚喵嗚地沖甄暖叫。看見它們倆,她心裡忽然柔軟了一些,俯身把兩個小傢伙抱起來,走去陽台,放在草坪上它們媽媽的身邊。
甄暖情緒低落,也知道言焓情緒不高,輕輕喚他:「隊長,給阿莫西林拿牛奶過來。」
他應答一聲,脫了風衣,捲起襯衫袖子去溫牛奶。她放輕腳步跑去廚房,他安靜而認真地守在奶鍋旁,低頭拿勺子攪著牛奶。
她偷偷走上前,從後邊摟住他的腰,歪頭靠在他背上。一閉上眼睛,便覺得安慰。
他空閒的左手撫上她的手腕,問:「想要?」
「……」甄暖後知後覺地明白他的意思,臉一下紅到耳朵根,羞道,「想什麼呢?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攪著牛奶,淡淡一笑:「我很受用。」他知道。他在感謝她的安撫。
她一瞬間眼睛就濕了。什麼都不用說,他都懂。
外面的世界那麼亂,還好有彼此可以安慰。
她的心裡,像打翻了他手中溫煮的牛奶,奶香四溢;還有他襯衣上的陽光味。
溫了牛奶,她端去草坪上喂貓咪。阿莫西林擠擠攘攘,吧嗒吧嗒地舔牛奶。
「你們兩個慢點。」甄暖輕聲叮囑。
言焓靠著牆壁坐在草坪上看她,她穿著kitty貓軟絨鞋,蹲成一團,頭髮被陽光照得金燦燦,腦袋看上去毛茸茸的,也像一隻貓咪。
她回頭:「看什麼呢?」
他搖搖頭,笑笑。
她卻看出了端倪:「想起我的過去了嗎?」
「算是吧。」
「是什麼?」
「也沒什麼。」
她輕輕「哦」一聲,低頭摸貓咪。
言焓不會和她分享,因為聶婷婷她們群毆女同學的事件,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高中時,樂隊的dj女孩曾找一群人欺負夏時,罵她,打她,還撕她的衣服。
就是那一次,他差點兒殺了人。
等貓貓舔完牛奶,甄暖準備叫言焓午睡,扭頭一看,他竟靠在牆上睡著了,微微歪著頭,睡顏英俊而溫柔。
冬日稀薄的陽光籠在他身上,他像沉睡的王子。
甄暖爬一步過去,歪頭看他,聽見他均勻淺淺的呼吸聲,心底一剎那間就覺得幸福滿溢。
他睡覺的樣子漂亮極了,眉毛黑黑,睫毛長長,鼻樑修挺,嘴唇性感。她想摸摸他,又捨不得吵醒他。
她輕手輕腳去臥室抱來被子鋪在草坪上。
她抱住他的身子,把他慢慢放倒在棉被裡,她也躺上去,拉住被子一蓋,將自己和他裹起來。他在睡夢裡摟住她的腰不松,她亦順勢縮進他懷裡。
兩隻小貓也擠進被窩,軟軟地喵嗚一聲,貼著他們的腦袋排排睡。
陽光曬在被子上,溫暖蓬鬆,軟綿綿,充滿香氣。
於她,他就是冬天裡陽光下的暖被。鑽進他懷裡,就幸福溫暖得永遠不醒來都沒關係。
……
言焓不負責tutor案統籌事宜後,反而有時間親自去幹一些事。
他把tutor案從頭理了一遍,想起和王子軒有關的陳翰。
他認為王子軒逃出看守所的詭計和陳翰脫不了關係,但之前同事們都沒問出什麼。
言焓第二天一早就去了。
……
陳翰走進探視間看到言焓時,有些發怵。
他第一次和這位刑偵隊長交手,在367的跑酷區,他狼狽不堪,差點被抓;
第二次交手,在警局的審訊室。隔著一塊玻璃,他看不見他,後來他被定了罪,入獄10年。
他坐下,獄警給他拷上手銬。他盤算著他過來肯定要打探什麼消息,可以藉機和警方談判,和一抬眼看見言焓的眼神,他竟膽怯。
言焓眼神冷得像千年寒冰,很硬。
「你的啟蒙老師是誰?」
陳翰愣了一下,沒逃過言焓的眼睛。
「你說什麼?什麼啟蒙老師?」
言焓看一眼監視的獄警:「給我三分鐘時間。」
獄警是熟人,出去帶上了門。
陳翰警惕,身子往後斜:「你要幹什麼?」
「我不會給自己找事,在這兒對你嚴刑逼供。」言焓涼淡看著他,問,「你雖然沒有女朋友,但你喜歡女人。」
陳翰狐疑。
言焓:「我可以讓人給你換隔間,和同性戀大佬做舍友。」
陳翰臉色慘白。
「三分鐘,你最好抓緊時間。」
「也不是啟蒙老師,就是我在網站打遊戲時,經常坐我旁邊桌子的一個人。我們也沒怎麼說話,聊的都是遊戲和其他興趣。」
「什麼興趣?」
「他跟我講他手機上的fm電台,還推薦他看過的偵探小說和電視劇給我看。就這些。他後來就消失,一直沒再見。」
言焓盯著他:「他長什麼樣?多大年紀?」
陳翰想了想:「長相很普通,讓人印象不深,不高,身體不錯,很年輕,估計和我差不多大。」
言焓微微瞇眼:「不高?」
「嗯,1米74,身體很好,22歲。」
「知道了。」
……
言焓走出探監室,甄暖在外邊等。
他把陳翰的話都告訴她,甄暖詫異:「1米74,22歲?tutor這麼年輕?」
「陳翰那小子撒謊了。」
甄暖想想,揣摩過來:「他給出的身高和年齡太確定了。……這麼說,真的是tutor?」
「嗯,估計幾個月前他們分別時r告訴他,如果以後有警察問起,就說我身高1米74,和你一樣22歲。」
「tutor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一面自詡什麼正義之師,一面又引導陳翰走上邪路。」甄暖用力揉了揉眼睛。
老白死後,她眼淚都哭干。
兩天過去了,她的眼睛還是腫的,像兩顆大杏仁。
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他握住她揉啊揉的手,輕輕撫她的眼,呼了口氣吹吹。
她閉著眼睛,皺著眉:「老白死後這兩天r也消停了,沒有再繼續發下一個人的判決書。」
「嗯。」
「表面上看,就像蘇雅說的,他殺死聶婷婷的方式是全民公決。他把自己當導師。他不再是一個人,要引領社會上的人跟隨他,組成一隊正義之師,清除邪惡。蘇雅說這是正義之師的意思。但我卻覺得……」
她緩緩張開眼睛,睫毛掠過他的指肚,
「他很孤獨。」
言焓稍感意外r一直以來給他的那種描繪不清的感覺,竟是……
「孤獨?」
「感覺他需要同伴和追隨者來證明他的正確。可他又隱約排斥,不落俗流。蘇雅說他這種人狂妄自大,可tutor不是。而且,老白的死讓他消停了。」
言焓沒說話,很多線索和感覺在此刻串到了一起。
而提到老白,甄暖眼眶又泛紅了。
「你這樣,小心眼睛哭瞎掉。」
「怎麼可能?」她癟著嘴巴,低頭。
他稍稍下蹲,望她的眼睛:「小貓,我保證,一定會抓到他,給老白報仇。」
她嘴唇顫了顫:「還有秦姝。」
「嗯,還有秦姝。」
「那天在yaho大廈,你沒有追到他?」
「追到一半看見你和老白很危險,就回頭了。」
「有沒有交手?」
「沒有。」
她稍稍失望:「就沒能探到對方的底細了。」
言焓沒說話,寡淡地扯扯嘴角。
其實,就在剛才,他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可要找他,卻很困難。
他會偽裝成什麼樣子?誰的樣子?
到目前為止r除去之前分析的那些特徵外,更顯著的一點是:他的社會資源異常豐富。能混進保鏢隊伍,能瞬間從醫院消失,能侵入快遞物流系統,能清除一輛高級摩托車的信息(包括購買維修使用等等),能輕易拿到爆炸物原料且不留痕跡,能在短時間內熟悉yaho大廈還偽裝成保安……他做了這一切都沒留下可疑線索。
放眼譽城,有幾個人能做到黑白道通吃如此資源廣泛,且他又恰好消失了一段時間?
……
回去的路上,甄暖仍在思索,不太明白:「等一下,那個保安就是tutor,他很高啊。既然他想得到讓陳翰用假身高誤導我們,他又何必親自接近我們,結果不小心暴露。」
言焓專心開著車,應答:「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r給我一種對手的感覺?」
「嗯。」
「既然是對手,他就忍不住想近距離看看我們的狀態。」
甄暖點點頭:「那你也像蘇雅他們那樣,覺得tutor是一個矛盾的人嗎?」
他稍稍挑眉;
她解釋:「他應該是t計劃裡原本那個中年tutor選中的接班人吧?」
「是。」
「所以啊。那天我聽蘇雅跟裴隊匯報說,從密室、王子軒、秦姝、聶婷婷案子裡可以看出,他一面有t計劃的邪惡和狠辣,一面有『正義之師』矯枉過正的正義,一面又有親近警方的情結。
就像給秦姝寄的炸彈殺傷力不大,讓秦姝自殺不給警方太大壓力,還有老白的意外死亡讓他消停了。」
言焓抿了一下唇:「有幾點我不贊同。」
「誒?」
「我不認為tutor有t計劃的邪惡和狠辣,也不認為他有矯枉過正的正義。唯獨他對警方的情結,有些許贊同。」
甄暖:「為什麼?」
「首先是t計劃,我認為就像秦副院長所說,他脫離t看計劃,他的心和t計劃裡的人不一樣。他和他們沒有關係。」
「那怎麼解釋密室?他在密室裡做的一切,不正說明他狠辣邪惡?」
言焓搖頭:「他只是利用每個人心理的邪惡面,讓大家自相殘殺而已。」
t計劃的殘暴殺人只是掩飾,掩飾密室設計者的真面目,以及他的真實目的。
目的是:考驗言焓,以及得到最後出密室的密碼門上的名字。
甄暖慢慢「哦」一聲,又問:「除去這個之外,你認為他也並非扮演著正義者的角色。」
「對。」
「為什麼?」
「秦姝和聶婷婷。」他頓了一下,「尤其是秦姝。」
「秦姝?」
「是。殺死秦姝的理由太牽強。」
甄暖一愣,的確,她只不過是偶然聽到父親和夏時的對話,沒有揭發而已。真要聲張正義,直接殺秦副院長就行,何必將矛頭對準秦姝?
如果是……「用秦姝的死逼秦副院長去死,這也太迂迴了。」
言焓認為殺秦姝還有另一個原因,但他沒有說。
「還有聶婷婷。」言焓看見紅燈,緩了車速,「欺負並毆打女同學的人不止聶婷婷一個r為什麼偏偏選中她?」
甄暖腦子裡電光火石:「這麼說……」
「對r殺這些人根本不是為了正義,那只是誤導警方的迷惑選項,他真正的目的是……」
「是林白果?」
「對,」言焓停了一秒,「至少目前我認為是。」
車停在路口等紅燈。甄暖有些不可思議:「那林老師……」
「不一定和她有關係。」言焓說,「但tutor絕對認識林畫眉老師,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觀察她。」
甄暖想了想:「他會和林老師有相似的經歷嗎?或者,他對林老師有特殊的感情?」
「都有可能,卻又都不確定。」言焓說。
甄暖點點頭,歪頭靠在車窗上。
她眼睛有些痛,把車窗落下一條縫,讓冷風吹吹眼皮。這時,她看見了窗外的五金店,一位師傅在切割金屬,火星四濺。
言焓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一瞬間蹙了眉。他立刻把車停在路邊,帶甄暖下了車。
他走到店門口,撿起地上熄滅的火星,遞給甄暖看;甄暖一愣,微白微黃的小球,有一個凹面。這是關小瑜在殺死王子軒的保安制服上發現的極小金屬粒!
居然是切割金屬產生的火星。
言焓明白了:「切割金屬時,高溫融化金屬,飛濺到空氣中迅速冷卻。飛行過程中,液滴的背部就形成了凹面。而小球粒上表面的紋路是空氣中浮塵留下的。」
甄暖問:「那要帶這些回去嗎?」
言焓看了一眼:「價值不大,這家店沒有黃銅和鋼。」
甄暖點頭:「但目前至少知道r幹過金屬切割的活兒。」
「嗯。」他擔心她冷,很快帶她上車,她聽見隔壁車上的廣播音:
「……就在剛才,正義之師tutor寄了一封信到市電視台,公佈了他最新的一份判決書。」
r又來了!
甄暖豎起耳朵聽,
「受刑者:……」風呼了一下,她沒聽清。
甄暖轉頭,皺著眉看向言焓,
風雪裡,女播音員的聲音有些模糊:
「判決:萬箭穿心……」
「有效期:12小時;」女播音員播完,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這次的受刑者:沈弋,他是……」
甄暖一瞬間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