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言格趕去走廊,掏出手機打電話,耳畔響起甄意俏皮的聲音:「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心猛地一沉,回頭看,女衛生間開著門。甄意的包包倒在洗手台上,鑰匙手機面巾唇彩散落一地。

他幾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下去停車場,甄意早不見了蹤影。

居然在這兒把人擄走。

他派了守護她的人不會跟進警署。原本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成了防守最弱的區域。

他死死盯著停車場出口,看了幾秒,又轉身巡視四周,目光筆直而用力,卻不知自己在看什麼。看什麼,她不在這裡啊。

他抬手用力捂了一下嘴,狠狠呼出一口氣。

……

季陽和幾個警司調看監控視頻。屏幕裡,楊姿抓著甄意的手臂,帶她下樓上車,揚長而去。司瑰握著拳頭:「甄意怎麼會乖乖被楊姿帶走?」

光天化日在警署內把人擄走,簡直是奇恥大辱。

言格立在人群的最後排,碎發下眼瞳幽深,遠遠看著屏幕裡那熟悉的小不點,她很乖的樣子,楊姿給她開門,她就坐上車,沒有反抗。

他眼裡只有各個鏡頭上甄意走過的畫面。她的臉看上去有點白,但異常平靜,平靜地刺痛了他的心。

「她被藥物控制了。」

……

言格走出監控室,陳sir和淮生說嫌疑人是女人,排除了他。

淮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摩擦環?」

季陽道:「她設計的誤導項。害死鄭穎的兇手是她;她自己演戲時,收買了淮如幫忙。淮如不知道鄭穎的事,以為楊姿要陷害甄意,又不會死人,所以她答應了。」

淮生難過地蹙眉,自責:「我不該拜託甄意送我來警署。楊姿把她抓走,會用那樣戲劇的方式殺掉她嗎?」

戲劇,言格胸口一滯。

……

甄意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牆角,這是一處乾淨潔白的房間,燈光明亮。

楊姿坐在椅子裡,翹著二郎腿。手裡燃著一隻煙。

裊裊的煙霧後,她的臉濃妝艷抹,異常漂亮奪目。豐滿的唇上塗了大紅色的口紅,殷紅的嘴角勾出一個幽幽的弧度:「醒了?」

甄意爬起又摔下,手腳發軟,心跳緩慢。她用力搖頭,腦子一片混沌,記不起怎麼來的。

「楊姿,是你自己嗎?」她虛弱地問。

楊姿吸一口煙,吐出一團煙霧,嗤笑:「你蠢成這副德行了,還需要問?」

甄意從沒見過楊姿熟女的樣子,苦笑一下:「我不願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以為你雖然有不好的小心思,卻不至於做出這種齷齪的事。」

楊姿臉色微變,大步上來,狠狠一巴掌抽到甄意臉上,後者猛地摔倒在地,頭暈眼花。

甄意這才發覺脖子上繫了一環項圈,長長的繩子吊在頭頂的滑輪上。

「你最好收起這副道貌岸然的嘴臉。我早就不把你當朋友。你也不需要偽裝。我最落魄的時候,你站在最高處接受鮮花掌聲。你不過是想讓我襯托你。」

甄意摀住發痛的臉頰,坐起身:「淮如的官司是你自己沒準備好。」

楊姿婀娜地吐出一口煙,煙霧後邊,臉色冷寂,她「啪」地摁下按鈕,甄意的脖子猛然一扯,呼吸驟停,人被提起來吊去半空中。空氣!

她用力扯住脖子上越勒越緊的項圈,想竭力吸進一口空氣,可她的頭彷彿要從脖子上拔出。身子像被蟒蛇纏住,呼出一口氣,胸腔就癟一點。

楊姿看甄意懸在半空中,雙腿拚命地踢騰,臉漲得越來越紅,她冷冷地笑,見差不多了才放開。

滑輪一滑,甄意驟然從空中摔下,身體撞擊地板的痛已不足掛齒。她張口,瘋了般呼吸,五臟六腑彷彿乾癟後猛力膨脹的氣球。

她摀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喘氣:「楊姿,你跟著他們,只會被利用。」

「被誰利用?我做任何事都是自主想做的。」

甄意只覺她像邪教裡冥頑不靈的教徒。「你為什麼殺鄭穎,她和你有什麼關係?」

楊姿不答,猛地把甄意提起來,抓住她的雙手往牆上一摁。兩隻手腕被牆上的鐵環扣住,甄意面對著冰冷的牆壁,已覺不安。下一秒,楊姿尖尖的指甲摳進她的脖子,抓著襯衫領狠狠一扯。

衣服嘩啦撕開,甄意的背後透了風。

身體不自覺地緊繃,有種不詳的預感。

楊姿的指尖碰上甄意的後背,緩緩沿她的背脊滑下去。

甄意頭皮發麻。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裸露的背部肌膚白皙而滑膩,像沉水的美玉,又像最美的雪地。楊姿的眼一度一度深斂,看見白雪上的紅梅,是男人留下的吻痕。

她緩緩收回手,歎:「真是光滑的肌膚啊。」

她輕吸一口煙,長長地吐出去。半晌,眼中凶光一閃,燃著火的煙頭狠狠摁進白膩的肌膚裡。

「啊!」甄意仰起頭,撕心裂肺地慘叫。

一瞬的灼燙如刀一樣撕扯著她的神經,她痛得腦中爆炸,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扭動著要躲避外界的傷害,可她被困在牆上無處可去。

皮膚一寸寸的燒傷溶解了煙頭的高溫,可楊姿的手仍狠狠摁在傷口,繼續施加痛苦。

她貼過去,盯著甄意慘白的臉,冷笑:「想知道我為什麼殺鄭穎?你男朋友那麼聰明,應該已經知道了。要不,我們問問他。」

甄意痛得神思恍惚,聽這話卻驟然一愣,就見楊姿拿出一隻形狀奇怪的電話,撥通號碼。

開著擴音器,「嘟嘟」的聲音很空。

大概過了十秒鐘,電話接起來。那邊停了一瞬,傳來一個很低的男聲:

「你好。」

甄意一怔,也不知為何,眼睛濕了。

……

甄意被綁架已4個小時。

言格接起手機,警署的技術分析人員立刻開始解碼電話信號和通訊基站,可竟分析不出有效的信號。電話從國外打來,10秒鐘換一個地點。

「你好。」

很快,楊姿傲慢挑釁的聲音傳來:「言。格。」

「是我。」他並無多話。

楊姿沒料到他是這種態度,便說:「甄意在我手裡。」

「我知道。」惜字如金。

「你從她綁架到現在,做了些什麼?」

「分析你。」隻字不提甄意,反倒把重點放在她的身上。

她笑了一下,竟好似被愉悅:「哦?說說看,分析了什麼?」

「恕難奉告。」

那邊的人哼笑一下,很快有打火機的聲音,隔幾秒,言格的心猛地一沉,下一刻,便是甄意淒厲的慘叫:「啊!」

一室的警察都沉默。

言格背脊僵直,碎發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裡的海。

他沒作聲,只緩緩地抬起手,用力摁了一下眼睛。

那邊輕笑:「言格,我們可以交談了嗎?」

言格極力摁著眉心,摁了很久才抬頭,眼神漸漸聚焦,恢復一貫的淡漠和冷冽:「30年前,一位少女送孕婦回家,失蹤。她被孕婦拐騙至家中,被關了起來。孕婦把她送給丈夫,作為那段時間不能滿足丈夫渴望的禮物。也作為日常滿足丈夫一些奇特心理的替代品。他把少女關進了自己

家裡,讓她失去了尊嚴和自由,只剩痛苦和折磨。把她變成他的沒有自我的努力。

後來那個女孩懷孕生了女兒。丈夫把女兒養在身邊,兒女雙全。後來妻子也生了女兒。小女兒與大女兒水火不容。於是,大女兒被送去孤兒院。」

「你真厲害。」她開始抽煙了,「那麼大的人物都讓你翻出黑歷史。哎。」

她吞雲吐霧的,嗓音嫵媚而溫柔,「那時我年紀小,記不太清。可長大後,記憶反倒越來越清晰。我越來越慘,人家卻越來越好,我能滿意嗎?」

言格不語。

因為是楊姿,甄意的境況才更危險。但他不能提甄意,縱使心口想得發疼,都不能提她的名字。

這時,電話裡再度出現那奇怪的聲音,煙頭摁滅在肉體上,非常沉悶的滋滋聲。可這次,那邊沒有人發出聲響。

可就是在這詭異的沉默裡,言格的下頜緊繃起來,眼眶濕了。

他彷彿看到,甄意額頭冷汗直流,把嘴唇咬出血都不肯吭聲讓他聽到的樣子。

「你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言格的嗓音不再平和,變得低沉。

「想問你,你承不承認對我下迷藥,和我發生了關係?」楊姿嗓音裊裊像難以捉摸的紗,再次點一根煙。

打火機輕磕的聲音,重重敲在每個人心上。司瑰咬著牙,拳頭握得咯咯響。

言格有足足十秒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麼,一貫澄澈安定的眼眸變得狠烈,像看著很遠的地方。

甄意……

他很清楚,不管說什麼,楊姿都……

他眼中浮起淚霧,一字一句,道:「楊姿,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話音落後,再是寂寞。

電話那邊傳來細碎的聲音,指甲撥弄著人的髮絲和頭皮。

一屋子的警察眼睛都紅了。

「渾……」司瑰失控,要衝上去奪電話,卻被幾個警司摀住嘴攔下來。

滋滋的灼燒髮根和頭皮的聲音,楊姿手中的另一根煙戳進了甄意的後腦勺。

言格固執地睜著眼睛,淚水一下瀰漫眼眶。

可甄意沒有作聲,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

言格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發顫,心像是被重錘狠狠一擊,沒了動靜。

他咬了咬牙,一瞬間身上莫名散發出冰冷徹骨的氣質,像從內心最深處侵染而出。

可說出來的話,依舊淡漠:「楊姿,你想要什麼?」

「兩樣。」她褪去輕鬆的語氣,談條件,「生我的那個男人向我道歉;把厲佑放出來。」

言格沒答。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給你們三天時間。不然……」楊姿笑一聲,「言格你放心,我不會殺甄意。但如果把她囚禁起來,關上幾年,讓她給別人生一個小孩。你說,那時她還會回去你身邊嗎?」

司瑰的眼淚瘋了般流下,被摀住了嘴,痛苦地嗚嗚直哭。這樣的話叫警察都無力而悲傷。

「讓她來求求你吧。」她大發慈悲,電話換給甄意。

言格心裡一緊,便聽見電話裡細細簌簌,像有誰在動。他冰封了一整天的心瞬間軟了,他很清楚,是甄意。

每個夜晚,每個清晨,身邊的她迷糊在夢裡,動來動去時,就是這個聲音。

他張了張口,用盡全身的力量,竭力忍住喊出她名字的衝動。最終緊緊抿唇,一聲不吭。

「言格~~」她嗓子啞了,聲音卻意外的柔軟,彷彿帶著微笑,想說她沒事。

他一直都知道,甄意是個很愛哭很愛叫的女孩子。可她也會很安靜,很沉默。就像剛才。

他靜靜聽著她微弱的呼吸,眼神非常幽深專注,臉頰非常淡漠冷清。想說什麼,信號卻斷了。

嘟嘟的空響讓每個人的心沉落谷底。

警察們面色嚴峻,他們遇到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瘋子,這就是楊姿於boss的利用價值。

言格攥著電話,不經意握了握拳,很想努力,可,已經無法再控制。

他的心一寸寸在發涼,冷得像,冬天到了。

……

甄意含著淚水,望著虛空。

言格一句話沒說,可她知道他一定流淚了。一想到他立在一眾人群裡卻孤獨寂寞的樣子,她就痛得撕心裂肺。

言格懂她,他知道她多愛面子,多心疼他;他要是違心地承認,她要心痛死,要給楊姿活活慪死。

楊姿冷眼瞧著甄意。她額頭上,脖子上,背脊上全是冷汗,嘴唇慘白像紙。

「現在知道我的人生多淒慘了吧?」楊姿拿出一把刀,在手中輕晃,「所以你以為比我成功是因為你比較厲害?不是。因為你天生命好。」

甄意無力地伏在牆上,後腦勺的燙傷幾乎讓她虛脫。那一瞬,她痛得像所有的神經齊齊斷裂。她以為自己會活活痛暈,可她居然挺了過來。

「你害死鄭穎,因為她是你親妹妹?」

「她搶走了我的人生。」半晌,她語峰一轉,「就像你搶走你姐姐的人生,她也想讓你死一樣。」

「你胡說什麼?」

楊姿輕蔑地笑:「甄意,你有病你不知道嗎?別人都以為你很堅強,很強大,那是因為你的負面情緒都給你姐姐了。你的人生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你在吸取她的生命。」

「我姐姐現在好好的。」

「你姐姐甄心在美國工作。很有錢對吧。告訴你,那是你幻想的。」

「楊姿,你瘋了嗎?」「甄意,你清醒的時候聽過姐姐的聲音嗎?見過她嗎?有沒有和她的合照?」楊姿拿起一摞紙,「看好了。這是你的護照複印件。唐裳案後,你去過美國。這是你在街上的照片。你買了件碎鑽的裙子寄回中國。」

甄意愣愣地搖搖頭:「我沒去過美國。」

「護照簽證都在!還有你在美國銀行開設的賬戶。戶名是你YIZHEN。每月往你在中國的賬戶上打錢。這就是姐姐寄給你的錢。你和宋依一樣人格分裂。」

「你胡說!」

「8年前你變出甄心。夥同厲佑找人打傷言格,把他扔在垃圾堆,害他被侮辱。我說的侮辱,意思是……」她湊近甄意的耳朵,緩緩說出那個詞。

甄意被刺激得一動不動,雙手緊握成拳,眼睛陰冷得像寒冬,一瞬不眨,死死盯著楊姿。

可突然,一個聲音空蕩地在她耳朵裡迴響:「真是個漂亮的少年啊!」

「甄意。」突然之間,所有聲音都消失,只剩姐姐的聲音,很涼,「這些都是真的。」

一瞬間……少年的言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光腳在秋風裡奔跑……余述至此,肝腸寸斷矣……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記憶的潮水摧枯拉朽,她孱弱的身體和破碎的心靈在剎那間碎成粉末。

從內至外,冰冷徹骨。

言格,她的言格。

那樣的傷害,他隻字不提;還能對她微笑。

那晚他躺在臥室的草地上,月光如水,蒲公英在飛舞,他拿手背遮著眼睛,唇角的笑容像紗霧般清淺。

甄意執拗地睜著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滾落。

耳旁傳來言格的聲音,很輕很緩:

「甄意,你這樣我很心疼。所以,抱歉,讓你忘了這幾天的傷痛。但我並不是永久清除你的記憶,在今後的某個時刻,你會在正常或受刺激的情況下再度想起。

那時,我或許陪在你身邊,握著你的手陪你度過;或許我並不在,你只能靠自己。我相信你的勇氣和力量,相信你可以。

甄意,不要聽任何人的責備,這不是你的錯。」

這便是那天他給她催眠後刻進她腦海的話,緩緩地,清泉一樣流過她的心間。

「甄意,我認為有一個契機讓我們分開8年,互相懷念,重新認識對方,審視自己,這樣很好。

你值得遇到更好的人,於是,我努力讓自己成為那個更好的人。

我好像做到了,所以甄意,不要難過。這或許是應該高興的事。

過去,他們說我生了病,你說沒關係;現在,他們說你生了病,我也說,沒關係。」

甄意的眼淚如開閘般洶湧:

言格,你怎麼能如此愛我?

番外

(四十二)

其實甄意最近並不開心。

她幾乎每天都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夢籠罩,多數都是她對言格的「惡行」。她看見自己將他扔在垃圾堆旁邊,看見自己拿刀劃傷了他的手臂,看見自己將他的日記付之一炬,看見自己將滾燙的開水倒在他的腿上……每一次她都會從這樣的噩夢中醒來,抽泣,然後按住自己的嘴不讓

自己發出聲音。

有時自己也會神經兮兮地起來到他身側左看右看,生怕自己剛剛在或許存在的「夢遊」當中將他再一次傷害。

一天又一天,越發不安。

某一日跟司瑰打電話,偷偷壓低聲音問道:「司瑰,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以前的我,有沒有可能主動跟言格提分手?」

電話那頭靜默了兩聲,繼而是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甄你真是太逗了!原來失憶也能影響人的智商啊哈哈哈哈……」

甄意仍是緊張:「阿司你別笑,你好好跟我說!」

司瑰這才忍住笑意。「那我就告訴你,三個字,不!可!能!就你還跟言格提分手?你是那種就算人家把你甩了只要理由不是愛上愛人你都能黏住人家死不放手的主兒!你要是能跟言格提分手,天上都能下刀子!別傻了,有事

沒事竟瞎想,有空好好琢磨一下怎麼對付你婆婆吧。」甄意沉默。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命題,上次從哈爾濱帶回來的禮物中,兩個套娃分別送給了司瑰和安瑤,懷表給了言栩,而鏡子是她準備給言格媽媽的。只是到現在自己也沒敢送出去,生怕再換來責難與

不屑。

「那,我有沒有可能傷害他?類似於……家暴什麼的。」

電話那邊沒了聲響。

司瑰想起了她的病,人格分裂。如果是甄心出現的話,那麼一切都有可能。

「甄,你聽我說,你之前生了病,所以意識什麼的肯定是有些糊塗;如果你在不清楚的狀況下傷了言格,那也是值得原諒的對吧?更何況你現在都好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乖乖準備你的訂婚宴吧!」

司瑰的話模稜兩可,說得甄意心裡更亂了。那些夢,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她又不敢去問言格,怕打碎了現在夢一樣的幸福。

「好。」甄意有些累。

「我聽你的,不想了。」

(四十三)

梳妝台前,甄意在發呆;明天就要去參加訂婚宴了,此刻的她心裡卻是無比混亂。

鏡子裡出現他頎長玉立的身影,如樹一般清然。

「言格。」她露出一個笑容,頭自然而然地貼在了他的腹上——「你怎麼還不睡?」

「你怎麼還不睡?」他摟住她,似是一個復讀機,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人家緊張嘛。」她撒嬌道,抬頭望向他漆黑的眼。

「人家可是第一次當新娘。」

他被她惹得湧出了一點笑意,「嗯,估計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那可沒準兒啊。」她接過話,撇了撇嘴,「說不准哪天我就不喜歡你了,然後拉別的男人的手,氣死你~」

雖是玩笑話,但言格的表情還是在聽到的時候僵硬了兩秒。

良久,他撫上她的臉,輕輕道,「你不會。」

然後俯身一個深吻,將甄意吻得意亂情迷。

被吻的那一刻甄意想——

這廝美男計用的真是越來越好了,簡直爐火純青……

他終於放開了她。

「睡吧。」他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不要擔心,明天的一切交給我就好。」

她點頭,跟著他的腳步回了臥室。

她躺在床上,乖乖閉上眼睛。

「甄意,你會過得很幸福……但是有一天,我會先你醒來,然後拿一把刀狠狠插入他的心臟,你說,你的心會不會跟他一起停止跳動?」

陌生冰冷的聲音,讓甄意猛地從夢中驚醒。

大汗淋漓,她側頭望向榻上的言格,靠近他聽了他的心跳,確定他還安好,這才放心。

躡手躡腳起床,偷偷溜到了書房裡。

既然睡不著,那就捧著電腦玩一會兒吧,甄意這樣想著。

一部一部電影地翻,大多都看過,沒看過的又似乎沒有什麼意思。

去別的文件夾找,意外發現了一個文件,名叫「言家病史」。

甄意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接受了:像這樣有錢有勢的家族,存檔這麼一份資料應該也不足為奇吧。

帶著一點好奇她雙擊了一下文件,彈出一個窗口:請輸入密碼。

這自然難不倒她,如果是言格的東西的話,密碼應該只有一個:020910。

果不其然,進入的很是順利,裡面陳列著言家各位長輩乃至各位小輩的生病史,一個一個,羅列的很是清晰。

旁人的她也不怎麼在乎,直接打開了言格的那一個。

「阿斯伯格綜合症……」甄意默默念著:「有主動語言,記憶力較好,但無交流語音……興趣狹窄,感情淡漠……」

心下一驚,這不就是言栩嗎?

難不成,言格小的時候跟言栩一樣?

(四十四)

心口慌慌的,像窺視了什麼不該窺視的秘密。

不要緊的。甄意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言格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更何況即使他和言栩一樣,她也有信心像安瑤一般陪在他身邊。

鼠標球向下滾動,甄意被眼前一張張診斷書逼得幾乎窒息——

「輕微腦震盪,肺部出現水腫……」

「左手手臂輕度燒傷,燒傷面積達整個手臂的百分之三十……」

「肩胛骨處槍傷傷口傷口基本癒合,建議減少行動量,避免傷口撕扯、發炎……」

「腿部大面積燙傷,建議半個月內使用輪椅……」

她心驚肉跳——言格是去拯救地球了嗎?為什麼會受過這麼多傷?再看日期,「2014年5月2日,2014年5月4日,2014年8月16日,2014年10月20……「幾乎都在2014年裡,她們重逢的這個年頭。

滾輪再往回拉,一張2005年的診斷書和住院單讓她摀住了嘴:「背部、腿部多處瘀傷,下體……」

她一聲驚呼,瞪大眼睛,淚不受控制地湧下來。

他是那麼乾淨的少年,那麼美好的少年,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那一年,正是她跟言格分手的一年……

原來是真的,原來都是真的……她在夢裡給言格的那些傷害,他因為她受的傷痛,原來都是真的!

她的臉色煞白,像從地獄裡遊走了一圈;嘴唇顫抖,手也有些不聽使喚……

大腦飛速旋轉,一些人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重現:

「我身上的疤比你的還多還深,你介意嗎?」

「十多年前你就追著我兒子不放,你從來就沒有問過他的想法;一年前你們的重逢也是一樣。我兒子為你受過多少傷我也不想再提……」

「相信言格,他是最值得你相信的人。我開始以為他對你的感情很淺,但是一直到……到後來我才發現,他對你的愛,一點也不比你的少……」

「你之前生了病,所以意識什麼的肯定是有些糊塗;如果你在不清楚的狀況下傷了言格,那也是值得原諒的對吧?」

……

她猛地將電腦扣上,逃也似的離開了小樓。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原來竟是這樣的惡魔,將言格一次次地推向地獄!

她要去找尋真相,她要想起來,想起來過去的一切……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她連睡裙都沒來得及換;周圍有三兩行人路過,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精神病人一般;她目光空洞,步履倉惶,每一步都宛如刀割。

一輛銀白色的越野停在她的身邊,似是專為追尋她而來。

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面龐:

「小師妹,好久不見。」

29說:甄意心想,他哪裡是上輩子拯救銀河系;他一定是毀滅了銀河系。可言格心想,遇見甄意,我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四十五)

她機械地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像個紙人一般。

他看了看她的臉,略是擔憂地說:「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不然我先送你去酒店住一晚上,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帶我去找那個大夫。」

湖水一般的語調,波瀾不興的表情,像極了一個人。

尹鐸勾起唇角,腳踩油門,狂奔而去。

他帶她來到一家私立醫院,半夜時分,只有一個女大夫坐診。

她戴著白色的口罩,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男人言簡意賅:「這位甄小姐患了失憶症,想記起以前的事情。」

「好,跟我來吧。」女醫生起身,打開了身後診室的門。

尹鐸將外套披在甄意的肩頭,很是溫柔地說道:「進去吧,我在門外等你。」

甄意像木偶一樣沒有反應,呆呆走進去。

女大夫將甄意「安置」在床上,幽幽的開了口。

「現在,請閉上眼睛。」

甄意照做。

「好,現在放鬆,深呼吸,想像一下你自己在一個地方……」

女人紫色的指甲上下拂動,隨著她的動作,甄意的呼吸慢慢低淺起來。

空氣中有一種甜膩的香氣。

「你很難過?」

「是。」

「你覺得對不起你最愛的人?」

「……是。」

「你傷害過他?」

「我……我不知道。」

「好,放鬆,向前走,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教室,很多人,他們很高。聲音很雜,他們在念課文……」

「然後呢?」

「火!」床上的女孩蹙眉,似乎很是痛苦:「好熱!著火了!」

「別著急,告訴我你的感覺。」

「我很熱,很難過,我喊,可是沒有人能聽得見……有人進來了……好像很眼熟,是個男人……」

「啊!」甄意痛苦地扭頭,好像火真的燒到了她的身上一樣。

「你試著動一下,往前走。」

甄意額頭涔出一層冷汗。

……

她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眉間的「川」字也平復下去。

「現在呢,你看見了什麼?」

「火滅了……很多記者……很多車……很多人……我很冷,很狼狽……」

她慢慢地描述著,虛弱又無力。

「有個小男孩過來,給我蓋上了一件風衣……有記者走過來問我,驕傲嗎?」

「你還想起了什麼?」

「我還想起……」甄意頓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清淚滑落——

「那個犧牲的男人,是我爸爸。」

……

往後的「治療」過程甄意都記不起來了,她似乎被那個女人的聲音領著去了好多地方,也記起了好多故事。

她終於知道那個將言格狠狠拋棄的人真的是自己,知道在火場裡不顧一切救自己的人是言格,知道了那些槍傷、淤青、燙傷還有燒傷的來源。

可是她想不起原因。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那麼做。

最後在她幾近崩潰的狀態下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注入到了她的身體中,她終於安靜下來,緩緩睡去。

(四十六)

甄意是在訂婚宴當天晚上回言家的。

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足了走進去的勇氣。

「回來了?」

甄意心一顫,這熟悉的聲音在夢裡出現過太多遍,她不用回頭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誰。

「嗯。」

毫無底氣。

誰知他連一聲責怪、一聲埋怨甚至一聲詢問都沒有,等她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抬腳向廚房的方向走去了。

「餓嗎?想吃點什麼?」

她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這個時候他還在以照顧她的身體為先?他到底是有多愛她,才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她上前,從背後抱住了他。

「言格。」

軟軟糯糯的聲音,酥化成了一地水兒。

「嗯?」輕輕淺淺,半帶寵溺。

「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言格的手頓了一下,回身捧住了她的臉。

她躲著他的目光,卻依舊覺得無處可逃。

空氣裡的溫度在升溫,一切都變得萬分微妙。她的胸膛裡有打鼓的聲音。

一分一秒過去了,他還是在望著她。

就在她覺得自己熬不下去的時候,言格放開了她,低低地說了一句:「好。」

她手藝自然沒有他的好,只有「甄式湯麵」還能勉強拿得出手。她找來手擀面,放上豬骨湯底料,切了蘿蔔絲和蘑菇絲,又撒了一點蔥花和枸杞。

「嗯,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言格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條灰色的休閒褲,白皙的面龐上是屬於家的淡淡暖意。

「那是當然,是我做的嘛。」她擠出一點笑意。

她將兩碗麵端到餐桌上,又從一側的櫃子裡掏出一瓶紅酒和開酒器。

「你想做什麼,甄意?」他沒攔她,只是微微蹙起秀氣的眉。

「喝酒呀。」甄意側身擋住了言格的目光,語氣很是輕鬆。

「今天可是我們正式訂婚的日子,怎麼能沒有酒呢?」她轉過身,將其中一杯遞給言格。

言格看著她,目光陳雜。

半晌,他舉起筷子吃起了面,動作從容優雅,像來自18世紀城堡裡的王子。

「言格。」甄意舉起酒杯,笑得燦爛:「我敬你,要一干而淨哦。」

說罷就將那半杯酒全都倒入了口中,眼底是複雜的情意。

「你不喝嗎?」甄意撒嬌道,一邊擰身一邊伸手過來——

「那我就替你喝了好了!」

他不語,垂眸深思了一秒後,搶過甄意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不會喝酒,因那辣意太過逼人,他一下子沒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甄意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這個男人,還要這樣容忍自己到什麼程度?把命搭上嗎?

(四十七)

就這樣兩個人將一瓶紅酒喝得一滴不剩。

言格「嗙」地一下坐在椅子上,再也動彈不得。

「言格。」

她半跪下來,用手掌捧住言格的臉。

「我是甄意。」

他聞言睜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女孩,有點迷惑。

甄意的心沉了下去。

但過了幾秒鐘後言格忽然笑了起來,像個孩子一般。

「我知道。你是甄意。」

她再一次紅了眼睛。

她找尋他的唇,將自己的貼合上去,細細密密地咬。

言格似乎有了一點反應,闔上的秀目再度睜了開來,帶著水汽和一點迷茫。

柔軟的身體貼著他的,輕輕蹭著他的胸膛;她的手顫顫地伸進了他的T恤裡,滑過他的肩,他的背,他的腰,一路向下。

忽然,他猛地一下「反客為主」,大手攏在她的腦後,和她唇舌交纏;手沿著她腰部的曲線向下遊走,所滑之處,都像著了火。

甄意怔了一下,也就隨他而去;心底雖然有些怕,更多的卻是堅定。她好想陪在他身邊一輩子,可是這樣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呢?她曾經給過他那麼多傷害,現在又是一片空白,白白地受著他的好……或許有一天自己再次發瘋呢?與其那個時候心臟和他一起停止跳動,不若

現在離開,好歹將安然留給他。

他的母親說的對,她配不上他。

離開他之前,她要把自己交給他,這是她能給他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愛了。

29說:唔……

(四十八)

他好像睡得很沉,連手都沒有動一下。她鼓起勇氣稍稍撫摸了一下他的手。那隻手真的很清秀,溫暖得讓她想流淚。

她小心翼翼地摸著他每一根手指,感受印刻在他手心的掌紋。她順著他的手來到了她的小臂,在那裡找到了他因為她留下的傷疤。

心在抽痛,甄意探過身子凝視他熟睡的側臉。他就在自己身邊,他的臉是那麼近,那張在不久的將來會讓自己思念到心疼的臉。那未來的思念彷彿滲入了現在的心,她咬出唇,不讓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音。

她的手像雪花一般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輪廓清晰,在夜色中依然帥氣得令人心驚。她感受著他的額頭,他的鼻樑,然後手代替自己的唇撫上了他的唇。

「言格,對不起……」大滴大滴的淚落下來,浸濕了他身側的床單。

「我愛你,可是我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愛你了……你該找一個好女孩,而不是我……」

她抽噎著,將他的手拿起來貼在自己的臉上。「她會……她會對你特別好,不會像我這樣霸道,老是欺負你……她也會特別體貼,不耍小孩子脾氣,她還不會……你放心,我以後也好好的,不讓你擔心……你得幸福,真的言格,你得比誰過得都幸福,不

然我會更難受……」

她就這樣跟睡夢中的言格「絮叨」到了半夜三點。

「我走啦言格,你要乖,ang~」

尾音在發顫,帶著哭意;語調卻是輕鬆婉轉,彷彿在說「我去找安瑤聊一會兒天」一般自然。

她該走了,自此只能相忘於江湖,天涯各自安。

29說:其實也沒有啦,平時的相處過程中,甄意都沒有欺負言格的,想想她在熱天的晚上去給他點蚊香~。

(四十九)言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頭很沉,彷彿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一個女孩一直跟他在哭訴,他知道她是甄意,他很想回應她,但是眼皮太重,根本抬不起;朦朧中有一朵溫熱的氣息縈繞在他周

圍,點點落在他的額角、唇畔,讓他舒適卻又有些難過。環視四周,紗簾在微風的吹拂下悠然飄起,小小的灰塵在陽光下聚集飛舞,加濕器的聲音繚繞耳際,床頭的桃子和阿狸乖乖地趴在一起——天空一樣,太陽一樣,花草一樣,什麼都沒有變,一切正常地不

能再正常,只不過,他摸了摸心口。

空了一塊。

他把她弄丟了。

……

坐在尹鐸的車上,甄意像一隻提線木偶一般木然。

尹鐸將手肘搭在方向盤上,側頭望著她。

「去哪兒?」

儘管她現在的心被那個叫言格的小子掏空了,但是他有信心重新為它注滿幸福感;這是他矢志不渝的高傲和相信。

「要不然,我帶你去散散心?公園,海邊或者更遠一點兒?」他親暱地摸了摸甄意的發,甄意還是僵僵的,沒有回應。

「嗯……」他用食指點著下巴,一下又一下。

「不然我們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廳24小時營業,味道特別好。」

甄意還是不想說話。

離開了言格,去哪裡不都是一樣的嗎?皆是離他……愈來愈遠。

窗外兩個女孩走過,一個喝得東倒西歪,另一個吃力地扶著她,一邊扶一邊罵:

「讓你作!人不作死就不會死!你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管你嗎?最後不還是我!攤上你這臭丫頭當朋友我真是倒八百輩子霉了……」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裡,甄意的心忽然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她本來是打算一切都由著尹鐸安排的,但是剛剛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來一個人,一句話。

「帶我去HK。我要去找人。」

她面無表情,眼底卻是有了點兒人氣兒。

尹鐸一愣,眉目間染了疑惑。他略略思忖了一下,問道:「誰?」

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司瑰。」

「哦。」尹鐸坐直了身子,在心裡盤算了一會兒。

事情變得稍微有點麻煩,不過如果只是見一面的話,問題應該不大;更何況,如果她只是是求證事情的話,司瑰的話反道更能讓她確信一些事吧。

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向是他最愛的生存方法。

扭轉車鑰匙,他露出了一絲微笑。

車子向HK的方向的飛馳,兩個小時後準時停在了司瑰家樓下。

「你上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尹鐸俯身在甄意耳邊說著,「別擔心,我一直都在。」

這話太過曖昧,但此時的甄意卻沒有心情去臉紅,更沒有心情去分析。

她下了車,拎著曾經賭上生命搶回來的包,默默走進了樓道。

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車裡,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拿出了手機。

(五十)

「叮咚。」

「叮咚。」

「誰啊,這麼一大早上的。」司瑰揉著眼睛拖著「兩個人」走向門口,一百個不情願。

「甄?」一見到失魂落魄的女孩,司瑰愣了一下,連忙開門將她拽了進來。

「你怎麼啦?怎麼這麼早就跑來找我了呢?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深城嗎?該不會……你和言格吵架了吧?」她如機關鎗一般冒出一串問題,拉著甄意的手上下打量。

「天,他是不是對你家暴了?你說話啊!」

緊張兮兮,越說越不靠譜。

「阿司……」甄意漂亮的大眼睛終於有了點兒神,她嘴唇顫顫的,眼裡也有了淚意。

司瑰將她按在沙發上。

「怎麼了怎麼了?慢點說別著急!」

看著甄意這個樣子,她心疼死了。

甄意是個多麼強大的女孩,這些年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能讓她如此痛苦無助的,也只有言格了。

這丫頭太傻。

「我不能和言格結婚了??」

甄意撲扇了兩下眼,大滴大滴的淚就湧了出來。

「啊?為什麼啊?」一邊拿紙巾給她擦著眼淚,司瑰一邊問著。

「我對不起他……」甄意說著說著又哽咽了,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對不起他了,嗯?」

心下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我看了他的病歷……我也想起了好多事情……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甄意斷斷續續地把前因後果講給她聽,司瑰的心越發沉重起來。

自然而然地,她想起了言格半個月前跟自己的對話——

「你下手挺快呀,我看甄都把戒指帶上了~」她半帶調侃,半帶羨慕。

言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辨不出喜怒。

「我可跟你說,以後你得對我妹好,你是不知道這傻丫頭有多迷你……」

「我知道。」言格打斷了她的話,很自然地接過來——「我都知道。」

《親愛的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