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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找了新導遊,開始最後一段旅程。
臨行前,林錦炎單獨把周遙拉到一旁做思想工作,想說服她和大家一起出發,但周遙心意已決,怎麼說都不肯。
林錦炎長歎一口氣,最終放棄,只叮囑她一個人在客棧注意安全。
同伴們離開後,周遙開始打掃房間,完了洗一大堆衣服,又洗頭洗澡,忙活一圈後無事可做,於是獨自坐在空落落的房間裡,發了很久的呆。
忽然聽到樓下院子裡傳來男人們說笑的聲音,周遙耳朵尖,聽見駱繹低低的哼笑混雜其中,立刻爬到床上趴在窗戶邊往下頭望。
店裡的夥計們聚在院子裡談笑,男的女的都有。
駱繹單手抄著兜,立在一旁抽煙,看他們鬧。
小姑娘小伙子圍著扎西逗樂。扎西今天穿了藏服,很隆重的樣子,其他人也都打扮得有頭有臉的,好像要集體出門做什麼大事。
周遙默默趴在窗台上,看他們笑。
駱繹無意間抬眼,瞥一眼她的窗戶,就看見她毛茸茸的腦袋歪在上邊,表情有些孤單的樣子。
他看著她,慢慢地吐出一口煙。
她的隊伍出發時,他看到了,同伴都走了,就剩周遙。
周遙見他看到了自己,發問:「駱老闆,你們要出門?」
駱繹說:「扎西的哥哥結婚。」
「藏族婚禮?」她直起腦袋,眼睛亮了亮。
「想去?」駱繹問。
周遙點點頭。
駱繹說:「下來。」
周遙飛快溜下床,在箱子裡翻來找去,最後換了件白色毛衣,配海藍色的闊腿褲,還對著鏡子把頭髮梳了好幾遍。
她確定自己收拾得很漂亮了,衝自己咧嘴一笑,春.光滿面地下了樓跑進院子。
駱繹正咬著煙,聽到動靜朝她這邊看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注意到她此刻美好的狀態,短暫之後又移開。
一夥人熱熱鬧鬧往村子裡走,
駱繹走在最後頭,問周遙:「怎麼不穿那件裙子?」
「去別人婚禮不好穿紅色。」周遙答。
駱繹淡笑一下,說:「這邊不講這個。」
周遙想了想,跑到他前邊,張開手臂給他看:「我這身不好看?」
「……」他不回答,繞過她繼續往前走了。
扎西的家就在亞丁村裡,是一棟很大的藏式碉樓,城堡一樣,屋子旁邊是田地和花圃,粉粉綠綠的,很是好看。
由於結婚,附近的屋頂上、樹上、到處掛滿了彩色的經幡,用來收集上天的祝福。一條條旗幟拉在空中迎風招展,抬頭望去,湛藍的天空被切割成了一塊一塊,藍寶石一般。
扎西作為新郎的弟弟,自然要去接新娘。駱繹問周遙,要不要湊去看熱鬧,周遙早已迫不及待。婚禮上還有什麼比看新娘更叫人興奮的。
新娘是同村,家離得不遠,新郎春風得意騎了馬去接。男方的親友唱著歌跳著舞快快樂樂跟在後頭。到了新娘家門口,歡樂的氣氛達到□□,新郎下了馬,被大傢伙兒蜂擁著往屋裡擠。
周遙也樂顛顛跟著跑,卻被駱繹揪住她後衣領給扯了回來。
下一秒,站在樓頂的小孩子們提著桶往樓下潑水,一夥人澆成了落湯雞。
水花濺了周遙一臉,她愣了半秒,隨即哈哈大笑。
迎親的人濕了頭,更熱情地往屋裡沖;女方親友齊齊攔住,說得先在院裡唱了歌跳了舞。
這倒不是難題。大夥兒都爽快,男人們扯開嗓子就唱起了歌子,女人們舒展身姿便跳起了民族舞。
周遙在一旁看得正歡兒,被一個跳舞的姑娘扯進隊伍。周遙絲毫不扭捏,學著她們的動作就歡歡樂樂地跳了起來。
駱繹在一旁靜靜看著。一眾人裡頭就她一個小小白白的臉,格外顯眼。她皮膚原本就白,白毛衣的光反在臉上,愈發白皙。那闊腿褲又長又寬,像一條海藍色的裙子,跳舞時隨風湧動,如海上的波浪。
周圍人影攢動,駱繹目光筆直看著她,看她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像山裡盛開的花兒。
很快跳完,一片起哄聲鼓掌聲。
散了場,她目光明亮,在人群裡四處尋,找到他的位置,立刻跑來他跟前站好。她拍著胸口喘著氣,臉頰上笑容未散,紅潤有光。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慢開口:「悠著點兒,別高反了。」
周遙輕輕喘氣,嗔怪道:「來那麼久了,怎麼還會高反?」
他正要開口,
又聽人們起哄:「絆柴火兒!絆柴火兒!」
周遙立即伸著脖子望,拉著駱繹的手臂搖了搖,問:「駱老闆,絆柴火兒是什麼?」
駱繹看一眼袖子上她細小的手指,有些漫不經心,說:「你馬上就知道了。」
院子中央擺上一堆木柴,親友們哄笑著把新郎抬起來,周遙正納悶,就見眾人突然把新郎拋向空中,新郎墜落到那堆柴火上!
周遙一驚,立刻別過頭去。
過了半刻,人們的歡笑聲重新傳來,駱繹輕輕拍了拍周遙的肩膀。
周遙臉上已沒了興奮勁兒,小聲道:「這個太危險了。」又嘀咕一句,「要是我結婚,我才不讓他們這麼摔新郎,摔壞了怎麼辦?」
駱繹道:「等你結婚,自然有你們那兒的鬧法。」
周遙不同意,抬起下巴:「反正我不准他們鬧。誰鬧就把誰趕出去。」
駱繹逗她:「要是新郎樂意鬧,你把新郎也趕走?」
「……」周遙衝他翻了個白眼。
進了屋,見著了眾人簇擁下美麗的新娘。新娘穿著橘紅色的藏服,頭髮編成小辮兒,墜滿珊瑚蜜蠟和綠松石,光彩照人。
新娘的父母和親友們正給她戴哈達送祝福,很快新娘脖子上掛滿了白色的哈達。
長輩們拉著新娘同她說話訓誡,周遙也聽不懂,便先行離開,走的時候偷偷抓了一把瓜子和花生帶在路上吃。
駱繹和她一起往回走,一路上,彩色的經幡迎風飛揚。
路邊堆著了石頭堆,每塊石頭上都畫著彩色的符號,那是祈福用的瑪尼堆。
經過一個瑪尼堆,有一塊石頭掉在一旁,駱繹彎腰撿起來放回石堆之上。
周遙難得見他這樣,意外:「你在祈福?還是你有什麼心願?」
「沒有。順手撿一下。」駱繹拍拍手上的泥土,問,「你呢?來這兒的外地人都會轉轉神山,許許願。」
「心願麼,自己實現才有意思。」周遙昂起頭,明亮道,「求佛做什麼?我來這兒是為了實驗數據。不去野外考察,天天求佛就有用了?」
「那倒是。」駱繹笑一聲,問,「不跟同伴一起出去,沒關係?」
周遙臉上笑容淡了少許,道:「我研究的項目跟他們不一樣,而且——我真正的同伴也不在這兒。」
駱繹又彎腰撿了一塊石頭放在瑪尼堆上,似乎隨口一問:「哦?在哪兒?」
周遙指了指頭頂湛藍的天空。
駱繹眉心稍稍蹙起。
秋風拂面,陽光稀薄,
周遙扯起一絲笑容,道:「你聽說過阿斯伯格綜合征嗎?自閉的一種。但他是個天才,比我爸還厲害的天才。我現在研究的項目就是他一手開發的,也是他命的名。」
「後來呢?」
「研究進行到一半,他——出了點意外。後來項目被我們接手。這就是我目前最大的願望吧,早日成功,但這不需要求佛。」
駱繹「嗯」一聲,沒再多問,似乎不感興趣。
周遙也沒再過多地講述。
走過一段路了,她抬頭望一眼空中飄揚的經幡,忽然說:「我那個朋友,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四夕羅,譽滿天下的譽。——羅譽。」
「的確是好名字。」駱繹說。
……
新娘接到新郎家,婚禮正式開始。
喇嘛們誦經祈福,新人誠心祈禱。一對新人手中沾了青稞酒,朝天空和大地揮灑,敬天敬地,感恩父母。
周遙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看了很久,轉頭問駱繹:「駱老闆,你說,人是在什麼時刻突然想結婚的?」
駱繹看一眼那對新人,兩人緊握著手,每每對視便眼波流轉,恩愛模樣羨煞旁人,他收回目光:「覺得可以和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時候。」
周遙歪頭想了一會兒,問:「可你不覺得一輩子很久嗎?怎麼確定呢?」
駱繹手裡捻著一粒花生米,說:「不過完一輩子,誰也無法確定。年輕時就說確定,多半是衝動腦熱的,所以結婚得趁早,不然等想明白了,就不想結了。」
周遙問:「那你現在是想明白了,還是沒想明白?」
他眸光閃了閃,反問:「你覺得呢?」
周遙眼裡流出一絲沮喪,蔫蔫地說:「想明白了。」
駱繹把花生米放進嘴裡,嚼著,嘴角彎了彎,不置可否。
周遙沒精打采地拿筷子夾了幾粒玉米粒吃吃,又問:「駱老闆,你曾經有過想結婚的一個人嗎?」
他看著走過來敬酒的熟人,隨口說:「有過。」
周遙心裡有些刺痛,微微一笑:「那感覺應該很神奇。——我沒有過。」
有人來敬酒,駱繹應酬了一杯,放下杯子了又開始捻花生米,淡淡道:「你還年輕。」
周遙執著問:「既然想過要結,後來為什麼又沒結了?」
這個問題被周圍的人聲淹沒。藏族人愛酒,碰上喜慶更要多喝幾杯。同坐一個屋簷下,哪管認不認識,端起碗便干。
駱繹被周圍人敬了好幾道,再也無暇顧及周遙這邊。
周遙耷拉下肩膀,癟了嘴,盯著自己碗裡的酒看了一會兒,索性也端起來一口悶掉。
大人們笑著,小孩子跑著,婚禮熱熱鬧鬧直到夜晚。
夥計們四下散開找不著影兒了,有幾個已經喝成爛泥。
周遙也喝得小臉通紅,腳踩浮雲。
駱繹把她拎出門了,訓斥:「你跟著湊什麼熱鬧喝什麼酒?」
周遙翻白眼,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酒了膽子大,嗓門也大:「就准你喝?我就喝了一點兒,還沒你的十分之一呢!」
「還強嘴?」駱繹眉心抽了抽,握住她胳膊往客棧走,邁開幾步了又問,「走得動路嗎?」
周遙甩開他的手,無語:「你太小看我了。」隔半秒,眼珠一轉,笑瞇瞇把臉湊到他跟前,「我要是走不動,你背我回去?」
駱繹看她一眼:「我叫扎西來。」
周遙咬牙切齒地白了他一道。
……
夜裡的山林裡,空氣清冽;舉頭望,夜空璀璨,漫天繁星。
山風輕輕吹著,周遙清醒了不少。她望著天空走路,臉上帶著笑。
駱繹提醒:「看前邊,別摔著。」
周遙望星星,說:「你幫我看吶。」
駱繹無話了,看著前邊的道路。
今晚月光很好,兩人隔著一人的距離平行而走,
周遙說:「我有一年在印度,也參加過當地人的一次婚禮。可我記得最深的不是婚禮。而是婚禮過後,也是現在這樣,天上全是星星。客棧老闆家的小女兒光著腳丫去接我,她拉著我的手,走在深夜的石頭小巷裡。」
駱繹聽著她的描述,畫面躍然眼前。
「啊!我想光腳丫了。」周遙說,她笑起來,突然就脫了鞋子,光了腳丫子,在前邊自在地走。
她海藍色的裙子像滾動的雲,雪白的腳丫踩在泥土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連五個小小的腳趾頭都那麼清晰。
或許是黑夜作祟,駱繹的心像突然被羽毛撩撥了一下,彷彿那小小的腳丫踩進了他心裡。
他走在她身後,靜靜看著前邊那一串腳印,一言不發。
走到半路,星光暗淡下去,不一會兒,狂風湧來,天突然就下起了雨。
「快跑!」周遙轉身回來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在雨裡飛跑,她一路跑一路哈哈大笑,卻也不知是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回到客棧,夜已深。所有人都入睡。
周遙一身雨水,臉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
屋外驟雨急下,
駱繹不動聲色地鬆了周遙的手,克制地同她拉開距離,交代:「早點上樓睡覺。」
周遙耍賴不走:「駱老闆,我要喝牛奶。」
……
公共區一片昏暗,只有吧檯亮著兩盞吊燈。
駱繹在水龍頭下慢慢把手洗乾淨了,拆開一盒牛奶,倒進奶鍋裡,他拿木勺攪動著鍋裡的牛奶,想起月光下她牛奶色的耳朵和腳踝。
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在慢慢靠近。
他知道她在凝望他,他目不斜視,把牛奶溫好了,倒進玻璃杯,端到吧檯上。
她正托著腮,手一鬆,一頭趴下去,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滾燙的熱氣噴在他指尖。
駱繹隱忍地收回手,語氣嚴厲:「快點喝。」
他這次沒在吧檯裡待著,出去在公共區把散亂的椅子靠枕整理好,特意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待整理完走回去,周遙牛奶還剩一大半,依然嘴唇上沾著牛奶,抱著杯子在那兒咬來咬去,就是不乖乖喝。牙齒不聽話,屁股也不消停,在轉高腳凳。
駱繹看著她轉來轉去的屁股,莫名有些心浮氣躁,他過去一手摁住了高腳凳,周遙轉不動了,扭頭愣愣地看著他:「你幹嘛?」
「別轉。」他皺眉,「椅子倒了,摔了人,誰負責?」
周遙癟嘴:「放心,不會找你賠。」說完又要轉凳子,駱繹大手緊緊摁著,周遙力氣小,轉不動,嚷:「你放開!」
駱繹聲音低下去,語氣有些危險:「我說了讓你別轉,聽不見?」
他的氣息自上而下,周遙頭皮一麻,屁股不轉了,細牙咬著玻璃杯不吭聲。
駱繹警告著催促:「一口喝完了走人。」
周遙悶聲半刻,終於昂起腦袋,反抗:「一口喝不完!」
駱繹黑眸沉沉,低頭看著她,許久,突然就奇怪地笑了一下。那笑叫周遙有些心虛。
他湊近,抬起周遙的下巴,拇指在她唇邊輕輕一劃,牛奶漬被撫得乾乾淨淨。
周遙眼睛緩緩瞪大,屏氣看著他。
「周遙,」駱繹低聲問她,「滿意了嗎?」
周遙彷彿心跳驟停,她被他捏著下巴,仰著腦袋,一句話說不出。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駱繹勾起一邊唇角,問,「還不滿意?要怎樣才會滿意?——這樣?」
他低頭下去吻住她的唇,舌尖直搗而入,大力吮吸著,霸道,強勢,沒有一點溫柔輾轉的過渡。周遙懵掉了,只覺體內的空氣全被他吸走。她呼吸困難,頭暈目眩,瞬間感覺沒了半點力氣。
懷裡的人軟成了一灘水,駱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點了火,但他突然一時抽不了身了。她起初在發懵,漸漸開始生澀地給他回應。
他嘗到了她舌尖淡淡牛奶的香味,他突然像醒了一般,迅速鬆開了她。
周遙滿臉通紅,目光濕潤地看著他。
駱繹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他原本只想懲戒一下,現在卻覺得那把火漸漸不可控制。
他還算清醒,退後一步了打量著她,笑出一聲:「傻了?」
周遙緩緩搖一下頭,她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喘了一口氣,然後,大著舌頭說:「駱老闆,我喘不過——氣來。我好像——高反了。——真的。」
駱繹:「……」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吧檯壁,說:「手伸出來。」
周遙乖乖把手伸過去,他不輕不重地揉捏著她指縫間的穴位,又輕輕地一根一根扯她的手指,周遙被他揉得舒服極了,湊過去問:「這樣可以治高反?」
駱繹抬眸,看一眼她那精神滿滿的樣子,高反個屁!
他一把扔開她的手。
周遙急了,大著舌頭道:「我真以為高反了,剛才。」
他皺眉:「正常說話!」
周遙爭辯:「你剛把我的舌頭咬到了!」
駱繹:「……」
他別過眼去,一挑下巴:「你那牛奶還喝不喝了?」
「喝。」周遙趕緊抱過來,仰起脖子咕嚕咕嚕一會兒喝了個乾乾淨淨。
……
公共區裡,一片漆黑。
……
周遙回到房裡了,蜷到床上,才開始慢慢回想剛才的深吻,熱烈得讓她此刻想起都耳朵發燙。她咯咯直笑,高興地翻來滾去,不停跺床板。
而樓下,
駱繹走進房間,關上門,他立在門廊裡,抬著頭想了一會兒,擰了眉,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