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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竟無言以對。
「老七,你可別發瘋。」班戈很擔心他,說,「那女人都和你睡了吧,可你傷成這樣她半點不心疼,這種女的要不得。」
彭野說:「我這小傷,不打緊。」
班戈:「話不能這麼說。再怎麼也是傷,你看看,她心裡……」
「她心裡沒我,我知道。」彭野斷了他的話。
班戈一時就無言了。
隔幾秒,彭野又笑,「我心裡也沒她,不吃虧。」
班戈:「你這是亂搞。」
彭野笑著拍拍他的肩:「今天得趕路,下回再來跟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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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回到屋裡,程迦還坐在小板凳上低頭吃麵。
彭野拉了板凳坐在桌旁看她,她吃得臉頰微紅,額頭冒出細汗。
見他來了,程迦抬起頭,看四周沒人,說:「你幫我吃點兒。」
彭野低眉看一眼,有點兒驚訝,程迦居然吃掉了大半碗。
要知道班戈老婆太實在,彭野吃完一碗都撐得慌。
彭野有些好笑:「我吃飽了。你得多吃點。」
程迦有點兒不耐煩:「這一碗相當於那麵館的兩碗。」
彭野說:「吃不完就放著。」
程迦抿著唇不吭氣,想了想,有點兒煩躁,又低頭開始吃。
彭野淡淡笑了笑,說:「沒關係,吃不完就放著。他們不會在意的。」
程迦沒抬頭。
彭野伸手過去,拿住她手上的筷子,把碗拉過來,說:「給我。」
他吃了幾大口,外邊傳來班戈老婆細碎的腳步聲,程迦立即把筷子和碗搶回來,吃掉最後一口。
班戈老婆進來收碗,靦腆地微笑:「吃完啦?」
程迦淡淡道:「嗯。」加一句,「很好吃。」
班戈老婆看她碗裡一根面都不剩,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兒,把碗端走了。
程迦有點痛苦地舔了舔嘴上的油,冷道:「我一整天都不用吃飯了。」
彭野笑一聲:「那敢情好,省錢。」
程迦說:「走吧。」
其實她一點兒都不餓,要不是看他要趕路不肯進村子找人包紮傷口,她才不會找這麼個由頭。
彭野程迦帶滿了水,和班戈家的人告別,啟程回去。
路上程迦開車,彭野靠在副駕駛上看沙漠。
程迦問:「你不睡會兒覺麼?我開慢點。」
彭野現沒什麼心思,說:「等一會兒。」
兩人有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彭野說:「照這個速度,晚上十一點多能到站。」
程迦「嗯」一聲,隔幾秒,問:「油夠回去麼?」
彭野看一眼油表:「差不多。」
「什麼叫差不多?」程迦問。
「保險點再加一百的油。」彭野說。
程迦說:「那就還剩86塊錢。」
彭野說:「嗯。」
兩人說話都挺慢。
程迦打商量:「連續開一天車太累,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回去也行。」
彭野說:「嗯。」
沙漠漸漸遠去,越野車走上類似戈壁的灘路,灰沙滿地,偶有雜草。
程迦透過車內鏡看彭野一眼,他歪著頭,靠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窗戶開著,荒原上的風吹動他的額發,他睡顏堅硬而又溫柔,或許在做一個好夢。
他睡得很沉,一覺睡到下午才隱約有點兒松醒的跡象。
程迦沒吵醒他。
下午日頭太曬,氣溫越來越高,程迦漸漸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遇到個孤零零的加油站,也不知下一個什麼時候遇到,程迦加了一百的油,給錢時從彭野褲兜裡摸錢,彭野一下就醒了。
程迦把錢遞出去,回頭看,說:「把你吵醒了。」
彭野揉了揉眼睛,嗓音有些啞,道:「也該醒了。」
程迦問:「睡得好麼?」
彭野慢慢道:「很好。」
程迦瞅他表情看一會兒,平靜地問:「夢到我了?」
「……」彭野望向窗外,說,「沒有。」
「撒謊。」程迦說,「轉過頭來。」
彭野於是回頭看她,眼睛很黑,不起波瀾。
程迦看了一會兒,又看向前方:「走了。」
離開加油站不久,荒漠上出現一小排胡楊林,程迦把車開到一棵樹下,說:「下車休息一會兒。」
熱風吹得她精神不振,連眼皮都有點兒沉。
下車到了陰處,程迦脫掉捂出一層汗的衝鋒衣。
彭野脫了外套放車上,走幾步又返回去,從口袋裡摸出東西握在手裡,神神秘秘背在身後,朝她走去。
程迦坐在地上,瞇著眼抬頭盯他看。
他走過來,俯身把手遞到她跟前:「看。」
他手心躺著幾支煙,程迦眼睛微亮:「哪兒來的?」
彭野笑:「找班戈要的。」
他另一隻手伸過來,火機在手心。
程迦點燃了一支煙。彭野拿一支含嘴裡,坐到她旁邊的地上,要去拿火機,程迦卻握住背在身後。
她笑了笑,輕輕吸燃嘴裡的煙,歪頭湊近他,淺色的眼瞳一瞬不眨。
彭野於是低頭拿煙對在她煙頭上,吸燃了。
她這才呼出一口氣,煙霧全吐到他臉上。
兩人都精神了。
一根煙完畢,程迦吃了顆彭野拿過來的涼薯,吃完一個覺得涼沁沁的舒服,於是又吃一個。
正吃著,身後的地面上窸窸窣窣。
不知什麼時候,有兩三隻小藏羚來了。其中一隻似乎不怕人類,眼珠亮晶晶的,從樹後探出頭來,湊到程迦腳邊嗅了嗅。
另外幾隻在不遠處猶豫不前,好奇張望。
程迦把手裡的涼薯遞給它,小藏羚猛地縮一下脖子,半刻後,又小心翼翼湊過來,剛要聞聞。
彭野欺身過來,用力敲一下它的腦袋。
小傢伙撒腿就跑,一會兒就消失去了山坡對面。
程迦:「你打它幹什麼?」
彭野說:「別示好,讓它們誤以為人類是友好的。」
程迦沒說話了。
陸陸續續抽完幾支煙,彭野站起身,說:「走吧,我開車。」
程迦把鑰匙遞給他。
他拿了鑰匙,又拉她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人還沒站穩,對面灰黃色的山坡上突然出現兩輛吉普,朝他們這兒俯衝過來。
彭野抓住程迦朝越野車跑,可來不及上車,兩輛車一前一後攔住去路。
急剎車下,沙石漫天飛。
彭野清楚這次難逃一劫,他槍裡只剩一枚子彈,等於沒用,拔槍反倒會讓局勢惡化。
他迅速給程迦套上衝鋒衣,唰一聲拉鏈拉到頂,帽子遮住她的頭和臉。
他握緊她的手,鑰匙重回她手心,他在她耳邊極低地說了聲:「玩賽車的姑娘,移庫難不到你。」
他把她推上車,摔上門。
他立在車邊,冷靜盯著沙塵散去後湧下兩輛車的團伙人員。
有一個想發洩昨晚被耍的憤怒,衝上來舉起□□托朝彭野頭上砸去。彭野支撐腿都沒動,原地發力,抬腳一個側踢把他的槍斷成兩截。
兩個身材瘦弱的拿了繩子,大吼一聲合夥衝上前綁他。彭野抓住繩子一扯,兩人齊刷刷朝他撲過來,一個被他一腳踹開,另一個被他拿繩子繞捆一圈甩撞在車上。
程迦竄上車,前後兩車的距離遠遠達不到移庫的難度,她幾秒就可以飛馳而去。她迅速坐到駕駛座上,鑰匙入孔,卻擰不下去手。
他們的目標是她的相機,不是彭野;可她跑了,他們定會惱羞成怒。
遲疑的一秒間,有人突然拉開車門,抓住她的手往下拖。
程迦一腳踹他心窩,可他不鬆手。
她差點兒被拖出去,彭野衝上來握住她的手,一腳踢對方脖子上,把他砍倒在沙地裡。
「你他媽倒是走啊!」彭野怒目把程迦推回去,甩上車門。
程迦望著他,驟然睜大眼睛。
彭野還沒來得及回頭,就靜止不動了。
有桿槍抵在他脖子上,留著八字鬍的萬哥一臉奸邪與憤怒。
「你他媽跟老子狂!」萬哥一腳踹在彭野腿上,彭野沒站穩,猛地撞到車上半跪下去。萬哥又是一腳踢彭野背上,「再狂啊!」
有兩人立刻上前拉開車門,把程迦拖了出來。
萬哥喝道:「臭娘兒們,相機在哪兒?!」
程迦沒吭聲。
萬哥皺眉剛要發作,另一對眼兒的瘦子指:「我看見了,車上呢。」
他去把相機包拿出來,程迦低著頭,眼睛從帽簷上看過去。
她咬著嘴唇,手指揪起地上的枯草。
萬哥拿過相機,抬手招呼周圍的弟兄們抬槍對著彭野。
他也想看看黑狐的真面目,更想趕在黑狐之前找出照片藏起來,說沒找到,黑狐就走不了了。
計雲死後,這個團伙他一人管不住。黑狐一走,很多弟兄要麼散了,要麼去投靠別的團伙。他還需要時間立威。
萬哥打開相機,沒想第一眼就看到女人的艷圖。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他渾身燥熱。他摸著下巴咂了咂舌,把女人白花花的照片一張張看完,轉身走去程迦面前。
程迦戴著帽子低著頭,彭野的衝鋒衣很寬敞,把她罩得嚴實。
「小娘兒們挺不配合,啊?」萬哥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起來,「我剛問話你啞巴了?」
程迦垂著眼,無聲無息的。
陽光明晃晃照在她臉上,萬哥瞇起眼睛:「嘖嘖,老子還沒見過這麼白的女人,哈哈,來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一樣白。哈哈……」
他伸手去扯程迦衣服,程迦抓住他手指反向一掰。
萬哥疼得慘叫一聲,他火速收了手,暴怒之下一巴掌扇過去:「你他媽找死呢!」
程迦摔倒在地,沒有動靜,也愣是沒發出一絲痛呼。
彭野拳頭上青筋暴起,剛要動作,可滿身的戾氣在又一瞬間狠狠忍了回去。
程迦被長髮和帽子遮住了臉,沒聲沒響,像剛才那一巴掌扇了空氣。
沒有聽覺上的刺激,萬哥意難平。他甩甩扇得發痛的手,回頭去看彭野來找點兒興致,可彭野也沒任何動靜,看著像不在乎這女的。
萬哥心頭的毀滅欲消了大半,罵:「真他媽敗興。」
他轉身要走,目光卻定在程迦的腰上。剛才風一吹,露出一截白嫩嫩水蛇般的細腰,萬哥眼睛直了,看著就想大手掐上一把。
風吹一閃而過,萬哥看得清清楚楚,那掐手一握的腰上還留著男人的吻痕。
萬哥的火登時撩了起來,他撲上去揪住程迦的衝鋒衣嘩地撕開。
程迦咬緊了牙關,沒發出一絲驚叫,抬腳就往萬哥襠下踹,踢個正著。
萬哥痛得踉蹌後退,吼:「把她摁住!」
四五個男人衝上去摁住程迦的肩膀脖子和手腳,萬哥捂著襠走上前,火氣爆棚:「老子今天不操.死你!」
說完舉起一腳,使了狠勁朝程迦的肚子猛踩下去。
「砰」一聲槍響,萬哥的腳沒能落下。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萬哥握著手腕,整個人滾成一團。子彈打斷他兩根手指,擊穿掌心。
拿槍對著彭野的那幾人都沒反應過來,彭野幾乎是在半秒內拔槍,撥安全栓,瞄準,爆了萬哥的手。
剎那間,現場失控。
所有人驚慌失措,所有槍指向彭野。
他們不知道彭野槍裡沒了子彈,恐懼著他會繼續開槍。
他開槍是瘋了啊!
程迦嘶聲:「彭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