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夏立在會議室門口,一個個給離開的債權人們鞠躬:「謝謝!」
「謝謝!」
……
直到送走最後一個怒氣未消的人,栗夏才覺全身發軟,無力靠在牆壁上,緊張又後怕,默默回想一遍剛才陌生的自己,心底悄然無聲:「姐姐,謝謝你!謝謝你幫了我!」
這一戰讓栗夏有如抽筋剝皮,累得跟狗一樣回家,卻見倪珞大搖大擺地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看電視。
栗夏驚訝:「倪珞你幹什麼?這是我家,」怕他不明白意思,咬牙心狠地說,「我早上的意思是,我和你絕交了!」
沒想倪珞不生氣也不跳腳,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紋絲不動,斜斜看她,清淡又傲慢:「我不是來追你的,是來追債的。」
「我說過的吧?我是放高利貸的。」他吊兒郎當翹著二郎腿,慢悠悠掏出支票,瀟灑地往茶几上一拍:「你欠我這麼多錢,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栗氏所有的流動資金,你家的不動產,包括這座房子,都是我的。可這樣還是遠遠不夠還錢,」
他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終於忍不住,笑容燦爛得像桃花,「所以,連你,都是我的。」
chapter30
栗夏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倪珞笑得春風蕩漾的臉,這一身突如其來的痞子氣是哪裡學來的?戴幾串粗金項鏈都可以裝地痞了!
栗夏過去扯他,「這是我家,出去!」
倪珞被她扯得搖搖晃晃,偏偏賴在沙發上屁股不挪窩,還沖周圍人吩咐:「把我的行李搬上去。」
栗夏扭頭,客廳一角竟擺著好幾個大箱子。
「倪珞你幹什麼?」
某人很尋常:「這房子是我的,我當然要住了。」
栗夏差點暴跳:「誰要和你住一起?」
倪珞伸手:「那你還錢!」
栗夏:
半天後,小聲道:「沒錢。」
她低著頭,臉紅紅的,又憋屈又隱忍,雖是死撐著卻掩飾不住柔弱和疲憊。
倪珞一時間有點心軟,不想逗她了。想想就知道今天的債權人會議,她面臨了怎樣一番磨難。債權人討錢時都瘋狂得像吸血鬼,更可況有危機傳言。她歷事不多,估計嚇得不輕。也不知她是怎麼應付過來的。
倪珞漸漸收了笑意,換做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只是想確保一年後,這張支票不會跳票。我怕你偷懶不幹事,也怕你犯傻幹錯事。到時候商廈破產了,害我賠錢。所以我當然要來監督教導你這種小菜鳥了。」
栗夏愣了半晌,想了想,竟然恭恭敬敬地頷了頷首,說:「是。歡迎上級指導。」
倪珞不免詫異,越澤教的這句話怎麼這麼有效。表面卻挑眉:「看來心情不是特別糟糕,還曉得開玩笑?」
「是你先開玩笑的。」栗夏癟嘴,「心情不好又能怎樣,還不是得咬牙活著。」說完又是一愣,怎麼無意間記住了倪奶奶的話?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倪珞剛才那句話。
是啊!以她的能力,一年之內很難還清債務,還有傅家那群對手呢!既然她可能「幹錯事」,為什麼不讓倪珞來「監督指導」呢?
她想保住栗氏,而倪家因為想兌現支票,也必定需要保住栗氏。既然如此,何不借助倪珞的力量。
商場無情感,先把危機解除,把栗氏穩住再說。
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朝倪珞伸手:「那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倪珞笑得意味深長,握住她的手,一秒,兩秒,四秒,不鬆開了。
栗夏皺眉,抽了抽,某人就是笑靨如花看著她,握得死死的。
栗夏好不容易穩定的情緒幾乎又要不淡定,低下聲音,「倪珞你幹什麼?」
倪珞不語,手指卻在她手心撥了幾下,她怕癢,可依舊掙脫不開。
還在僵持時,聽見喬喬脆脆糯糯的聲音:「小爸爸!」
倪珞扭頭,栗夏飛快縮回手。
下一秒,輪椅呼啦啦滾過來,小孩兒撲到倪珞腿邊把他抱住,小手圈得緊緊的,擰著眉毛沒有說話,看上去有些傷心。
他被嚇到了。
白天回來的路上,小男孩就很驚恐:「以後是不是見不到小爸爸了?」栗夏不回答,小傢伙乖乖的,再也不問,只吧嗒吧嗒掉眼淚。
倪珞把喬喬抱起來,笑:「以後我和喬喬住在一起,好不好?」
喬喬一愣,驚喜又不相信,「真的?」
「真的。」倪珞漫不經心看栗夏一眼,「不信你問她?」
栗夏看著喬喬期待的眼神,默了默,說:「是真的。」
「太好啦!」喬喬張開小手,緊緊摟住倪珞的脖子,「小爸爸,我帶你去看我的小閣樓好不好?頭頂上有星星呢!」
「好啊。」
某人還真就像抱兒子一樣抱著喬喬上樓去了。
栗夏也懶得管了,回房間洗澡沖涼泡咖啡,對著厚厚一打資料坐下來。
財務部的人集體辭職,報表是一團糟。雖然已經讓千賢去重新聘請財務人員,可她馬上要寫短期自救方案,根本等不了。
白天債權人會議有人故意鬧場,很快關鍵部門人員突然辭職,她不得不懷疑有人暗中搗鬼。可現在她自顧不暇,也沒時間去細查報復。
先要自己站穩腳跟不是。
栗夏把商廈的固定資產項目細化表認真看了一遍,又開始對財務報表。數字枯燥又無趣,一串串在腦子裡飛旋,不出幾小時,人越來越困,喝了N杯咖啡,擰了自己無數下,最終一不小心趴在桌子上,起不來了。
迷迷糊糊中,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公司機密啊!
栗夏陡然驚醒,竟是倪珞!
他背脊筆直地立在她身旁,微微蹙著眉心,一手放在褲兜,一手握著筆,在財務報表上唰唰畫著。栗夏定睛一看,竟在統計,可那是一整頁的數字啊。
她皺眉:「不用計算機?」
「太慢了!」倪珞寫下一串數字,翻了個頁,斜她一眼,「怎麼當老闆的?這種基礎的事情還要自己做?時間多得沒處花是吧?」
「人都辭職了。」栗夏沒底氣地小了聲音,很快又大聲道,「你算的對不對啊,別出錯……」
話沒落,他手中一沓紙就不客氣地往她頭上敲。
她捂著額頭忿忿,他卻不以為意地挑眉:「雖然你是笨蛋,但至少聽過心算這個詞吧?要不要用計算機檢查?」
栗夏還真去拿計算機,倪珞見她不信,哼笑一聲:「浪費時間。」說罷,又低頭繼續心算,整個人都安靜了。
栗夏慢吞吞按鍵盤,輸入幾十串數字疊加之後,詫異了,幾千萬的數據竟然一個不差!
她驚異地看倪珞,他卻不知算到了第幾頁,眉心微蹙,心無旁騖地盯著紙上的數字。柔和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這一刻他的容顏安靜又俊朗,成熟穩重得不像話。
她莫名心頭一動,忍不住酸酸地想,等還清這些,可不可以站在平等的角度重新開始?
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她很快又去看其他的資料。
到了凌晨四五點,栗夏不停地打哈欠,倪珞忍不住催她去睡。而她剛好大致看完,人困得要死,卻很激動,要跟倪珞匯報。
倪珞拗不過她,坐在旁邊揉眼睛:「說吧。」
「除了你的那張支票,商廈其他負債只是稍微超過正常負債經營的範圍。只要出售部分商廈名下的不動產和子公司就可以解決。而且商廈這幾年擴張太快,很多項目資金跟不上,需要細化精化,剛好借助這個時機給來一次剔選和瘦身。這就是我初步擬定的自救方案,當然細節還要具體斟酌。」她越說語氣越激昂,等待表揚一樣盯著倪珞,
「你覺得怎樣?」
她累慘了,眼睛微腫,還有隱約的黑眼圈,卻奇怪的神采奕奕。
倪珞望著她放光的眼眸,知道這次危機於她來說已變成挑戰。每往前走一步,都能讓她獲得自信,充滿力量。
危機之後的成功才更加珍貴,更加來之不易。
「挺不錯的。」倪珞給予肯定後怕她得意,又默默加一句,「教科書上的經典案例,看來你在學校也沒白混。」
「真刻薄。」栗夏癟癟嘴,「確實不是我首創,是書上寫的,可我融會貫通記到腦子裡去了,這就是我的了。」
「是是是!」倪珞故意給她個敷衍又虛情假意的笑。
栗夏恨不得揍他。
他已起身往外走,「不早了,睡吧。」
其實他認床,估計頭幾夜都睡不安穩。可他要是不走,這丫頭興奮得真要看資料到天亮了。
「哎,還有一個問題!」栗夏猛地轉身,頭有點暈,趕緊坐好,「我看了股份持有人名冊,傅思藍傅憶藍兩人加在一起,有近18%,郎曉也有7%左右。這樣是不是很危險?」
「應該吧。」他淡定轉身,平平靜靜地說,「我要是他們,就馬上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把你趕下台。」
栗夏一怔,默了半晌:「不會吧,現在栗氏這個爛攤子,誰要啊?」
「小姑娘,你太嫩了!」倪珞唇角微彎,意味深長。
栗夏蹙眉,不怎麼明白,還想問,他已撤得無影無蹤,散漫的話語還在走廊迴盪:「睡覺了,大熊貓。」
栗夏趕緊爬上床補覺,心滿意足。一堆無頭緒的事情擺在面前時,覺得害怕惶恐,可現在慢慢理出頭緒,也沒那麼不可完成。反而每走一步都有意想不到的刺激和成功。
這樣,其實也不錯。
第二天早起去商廈,路上打電話給千賢,還來不及吩咐什麼,對面就道:「傅家和郎家召集了臨時股東大會,下星期一召開。」
栗夏不動聲色聽完,只說了一個字:「好。」
末了,繼續之前的話題,給他說了自救方案,讓他按她的想法去評估商廈現在的不動產和子公司。
掛上電話,栗夏不得不佩服,還真讓倪珞說對了。
昨天她還詫異怎麼會有人想收下栗氏這爛攤子,今天醒來腦子清醒很多,也就不奇怪了。
栗氏雖然負債多,但物流能力和商圈知名度還在。有資本的集團完全可以接收了把它管好,而現在的危機就是最好的奪權時機。
栗夏甚至懷疑,傅家當年接手栗氏時應該知道那張五億的支票。欠著巨債,還胡亂擴張經營規模,這不是故意讓栗氏越陷越深?
傅家沒那麼多閒置資金來填補栗氏的漏洞,可郎家或許會有。
看來這兩家早就對栗氏虎視眈眈了。
栗夏到商廈之後,沒有一直坐在辦公室,而是一個樓層一個樓層地去巡視賣場。
以前媽媽和姐姐都是這樣做的。雖然她不怎麼*和陌生人說話,可她必須像姐姐那樣,把每個員工當做家人,詢問他們的工作情況和需要反饋的難題,讓秘書記下來。
她是臉盲,多虧了姐姐的記憶,每個員工她都能叫出名字。
要知道,當年的栗秋曾拿著整個商廈的員工信息登記表,一個個看著照片,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把部門職位名字籍貫*好甚至星座血型都背了下來。
那時栗夏坐在一旁打遊戲,覺得姐姐真是小題大做。可沒想事到如今,這成了栗夏的一筆財富。
毫無疑問,員工最近心情不穩定,也不太信任栗夏。但這年輕女孩卻沒有他們以為的驕躁之氣,微笑淺淺,聲音柔柔,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還能像朋友一樣問上幾個親近的問題。
人都是需要被重視的,這個新來的老闆在短短一天的時間內就知道了員工各種信息和喜好,很難不讓人受寵若驚。
一番巡場下來,栗夏收穫了無數的微笑,和加油鼓勵。
栗夏大受鼓舞,相信每天的堅持努力,和自救方案的公佈,一定會讓這些原本就對栗氏有感情的員工站到她這邊。
臨時股東大會之前召開一個動員會,公司內部散股應該會支持她。可法人企業持有的股份該怎麼辦?
比起她這黃毛丫頭,人家更相信根基穩固的郎家啊。
正想著,突然有什麼東西靠近她的臉,一陣咬肉般的冰涼,栗夏刺激得捂臉一跳,就看見倪珞笑得花枝亂顫的眉眼。
竟然拿冰鎮的飲料貼她的臉。
栗夏見周圍沒人,要踢他一腳,沒想到他輕而易舉地躍過,還嘲笑:「這麼點兒功夫想踢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