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周洛讀高三那年,是1999年。

往後的很多年,每當周洛回想起那段往事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南雅作為清水鎮上最美而出名的女人,周洛卻直到高三前的那個暑假才注意到她。

那是一個陽光充沛的午後,

周洛在自家小賣部裡守店。午睡時分,天熱如烤箱,街上沒半個人影。

少年趴在櫃檯上打瞌睡,漸漸睡出一身熱汗,夢中聞到一股香氣,像某種柔軟的薔薇科花瓣,他微睜眼,一隻纖細的手從他面前拂過,白蝴蝶似的。他以為是做夢,閉上眼睛,睡意濃了,猛一低頭,鼻子撞到櫃檯上,立時痛醒。

這一乍醒不要緊,抬頭就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眼瞳大睜,一副受驚不小的模樣。她一手拿著根冰棍,另一隻手還懸在他和她之間。

她收回手,溫溫地笑了一下。

周洛趕緊坐直,抹了下脖子上的汗,氣喘吁吁:「買東西?」

「嗯,這個。」她聲音細柔,揚一揚手中的冰棍,又指了指櫃檯上的錢,「錢在這兒。」

周洛還沒醒明白,抓著錢忙不迭點頭:「哦,好。」

她沒說話了,略略含笑看著他。

周洛怔怔與她對視,發現她有雙自含深情的桃花眼,給人格外專注的錯覺。

過了半刻,她又對他淺笑一下,周洛魂未歸體,來不及作反應,她轉身離開。周洛這才看清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旗袍,身段纖細起伏,跟微風湖上的波紋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柔情。

牆上的電風扇扭過去一吹,旗袍下擺的分叉處撩了又落,春光乍洩,一雙修長勻稱的腿,白嫩得像豆腐。

周洛呆了一會兒,這就是南雅。

鎮上只有這一個女人,總穿著旗袍,不緊不慢走在清水鎮的巷子裡,引得男人想入非非,女人白眼唾罵。

真是一道移動的風景啊,絲緞覆在她身上,就開了花。

周洛緩過勁兒來,想了一會兒。

說來周洛對南雅不陌生,整個鎮子都沒人對南雅陌生。

讀書時,年長的男孩喜歡守在路邊對她吹口哨,為她打架鬧事的更不用說。後來,南雅二十歲便早早嫁人,鎮上因她而起的風波消停了一段時間,但新的又起。彼時周洛讀初三,正是發奮讀書的年紀,不是同齡人,和南雅也就沒什麼交集。

耳聞仍是不少。

周洛去小賣部給林桂香送飯時總能聽到街坊議論。說南雅的店裡進了新款時裝,好看是好看,但貴;又說她自己做的旗袍沒人買,都送去市裡賣給風塵女招徠生意;說她店裡去了男客人,肯定有貓膩;說哪個男人對她有意思,沒嫁人時就是妖精,以為嫁了人生了孩子會安分,結果還是不守婦道,指不定和誰誰誰有染。

但都只是背地裡說說,正臉碰上了誰不是擺出笑臉跟她打招呼呢。

周洛覺得大人們挺虛偽,不過也事不關己。

這鬼天氣,真是熱得慌啊。

周洛把那兩元錢塞進抽屜,懶洋洋地起身去拿冰棍吃。拉開冷櫃的玻璃蓋,挑了根綠豆冰,這才反應過來,猛地一拍額頭,南雅買的綠豆冰只用一塊錢,他忘給她找錢了。

南雅的店離這兒不遠,可現日頭跟火似的,他才沒那閒情為了一塊錢挪出門去。

他剛吃完,他媽林桂香就回來了,一進門就歎息:「作孽啊作孽。」

周洛嘴裡叼著冰棍簽兒,隨口問:「怎麼了?」

林桂香一身汗,把電風扇調大了一檔,叉著腰站在風口下,說:「死在那種地方,真是造孽。」

周洛抬起眼皮:「誰死了?」

林桂香:「南雅她哥哥。」

周洛望著天花板想了一圈,想起南雅有個繼兄,微微詫異:「胡立帆?死了?我前天才見過他。」

林桂香:「昨晚死的,死在山上漚肥料的大坑裡。」

周洛挑眉:「糞坑?」

林桂香不忍:「……沼氣池吧……聽說撈屍體的人吐了好幾撥,也不曉得他大晚上的怎麼往山上跑,估計沒看清路掉進去了。」

周洛奇怪地笑出一聲:「就算看不清,現在是夏天,糞坑那麼大的臭味,他聞不到麼?」

林桂香愣了一愣:「哎,誰知道怎麼回事。現在他媽哭得死去活來,要跟池主扯皮。」

周洛:「照理說,糞池邊上得用東西擋著。」

林桂香:「說是擋了,估計被山裡的動物撞倒了。——哎,你說南雅這人是不是有點兒邪氣?」

周洛吐掉嘴裡的冰棍簽兒,問:「關她什麼事?」

林桂香嘶一聲:「她十歲的時候,媽媽喝毒.藥死了;十五歲,爸爸冬天夜裡醉酒,在雪裡凍死了;現在,她哥哥也莫名其妙掉進肥料池淹死了。」

周洛無語:「胡立帆也不是她親哥。媽,你怎麼跟那群八婆一樣了?」

林桂香冤枉:「我又沒在人前講閒話。」

周洛翹著椅子往後仰:「那是。」

林桂香:「誒,你這語氣。——哎,我說你這孩子,又翹椅子!摔著了砸到後腦變癡呆。」

周洛索性站起身:「我要癡呆了也不拖累你和爸,自己找個糞池摔進去。你和爸就再生一個比我更聰明的,嘶,」又沒皮沒臉地笑笑,「周太太你還能生麼?」

林桂香一巴掌往他頭上扇:「你個不尚賢的!」

周洛雙手插著兜,膝蓋一彎頭一仰,躲過她的巴掌,起身便繞開,笑:「師太你出手太慢。——走了。」

林桂香:「去哪兒啊?」

周洛懶洋洋的:「回家做題。」

周洛走出店,瞇眼看一看白燦燦的陽光,眼前浮現那個穿旗袍的背影,還有旗袍下擺那隨風一起一落的光景。

當天傍晚,周洛跟陳鈞約了打球,沒想又提到南雅。

兩人玩得大汗淋漓,拍著球往回走時,陳鈞無厘頭地蹦出一句:「女的穿旗袍是真好看。」

「看到誰了?」周洛一邊走一邊拍籃球。清水鎮建在山裡,巷子全是斜坡,邊走邊控球得要技術。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喜歡在巷子裡炫球技。

「今天陪我姐買衣服,去了南雅店裡,我姐試穿了一件旗袍,比穿其他的衣服好看多了。」陳鈞的姐姐身材豐滿,穿上旗袍更遮不住豐乳翹臀。

「買了?」

「沒,買了件連衣裙。」陳鈞說,「我姐說,穿旗袍的女子骨子裡騷。」

周洛鼻子裡哼出一聲涼笑,沒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南雅真標緻,又溫柔,說話聲兒也溫柔,小小的,酥死人。」陳鈞咂舌,「徐毅哥福氣好,我以後也想娶她這樣的。」

周洛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看他一眼,嗆道:「綠帽幾率高三倍。」

話才出口,周洛覺得自己有點無恥。這毫無根據的人格詆毀,他說得理所當然。籃球失了控,周洛追下坡撈回來。

陳鈞不覺半點不妥,意味深長地笑幾聲,附和道:「也是。找女朋友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像南雅這種,不知招惹了多少人。我姐都說她人品不好。」

周洛心情莫名烏雲籠罩。

陳鈞先到家了,周洛悶頭拍著籃球,抄近路從玉米地裡走過,出了玉米地來到一條淌著溪水的巷子,發現南雅家好像在附近。

周洛抱起籃球,摸一下褲兜,剛好有一塊錢。

……

周洛磨磨蹭蹭走到院子口,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愚蠢。

他那話沒指名道姓說她,再說,小鎮民風淳樸,她名聲不好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一塊錢等她下次去買東西再說吧。

周洛幾秒鐘想通了,轉身就走。

突然一聲清脆的耳光;

少年皺著眉回頭,房子裡匡噹一聲,像有人摔倒。

隨即一陣粗糙的罵聲:「你存心給老子找不痛快!他是不是看上你了?他是不是搞你了?!」

周洛一驚,跑去那鳳凰花盛開的木窗邊。

桌椅七歪八扭,南雅頭髮散亂,趴在地上。旗袍被扯破,雪白圓滾的乳.房擠著藍色衣領,呼之欲出。

男人抓起南雅的頭髮把她的頭顱提起來,這一扯,兩團胸從錦緞裡彈跳而出,潔白胸脯上一點鮮紅欲滴。

周洛面紅耳熱,看呆了眼。

男人撕扯著她的衣服,纖細的女人掙扎著反抗,男人抬手又一個巴掌猛扇過去,南雅當即沒了反應。

湖水一樣的旗袍被撕得稀爛,南雅的身體像剝了麩的白米,男人扯開她的雙腿,

周洛全身的血液沸騰爆炸,兩腿之間可恥地硬了。

《小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