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南雅再沒和周洛說過分開的話,對他的要求只要不過分的也一律滿足。
然而,少年似乎是寵不得的,不過幾天就要上了天。
那夜南雅正在睡覺,半夜裡被窗戶上微弱的小蟲兒聲驚醒,眼睛還沒睜開就知道那「蟲子」是誰。
偽裝術倒是越學越好了。
南雅半點不想讓他進窗,又怕這不要臉的撒潑把鄰居驚醒,才放他進來。
周洛落了地,麻溜溜地關好窗子拉上窗簾,抱住南雅就往床上滾,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我今天在你這兒睡。」
南雅力氣抵不過,他比去年暑假初見時長高長壯了不少,一隻手臂就能把南雅撂倒。他甚至不用動彈,只需全身壓上去,南雅就沒了半點反抗能力。
她推又推不開,氣得低聲罵他,他倒不生氣,只管摸上手就心情好,爪子隔著薄薄的睡衣一陣亂撓,結果碰到她胸口,不禁一陣心神蕩漾,忍不住嗷嗷叫:
「還是小寡婦的窗子好爬嗷——」
南雅一腳把他踹去床下。
周洛提提褲子,爬起又鑽床上,抱著一陣揉。這人之前看不出,在一起後越來越渾,十足的小流氓。
南雅:「下次再給你開窗我跟你姓!」
周洛默了默,輕聲問:「跟我姓?這麼快就想好要嫁給我了?」
南雅剛要發作,周洛見好就收,立刻不亂動了,正經道:「不碰就不碰,摟著睡總行吧。」
南雅翻了個身過去:「別吵我。」
「不吵不吵。」周洛乖乖把手臂搭在她腰上,滿足而無聲地笑開。
相安無事了。
南雅快要睡著時,感覺那隻手偷偷在解她的睡衣扣子。南雅猛地驚醒,風光露出大半,少年的鼻子埋在她胸口嗅,只差沒下嘴啃。
搞不清的還以為奶孩子了。南雅一巴掌呼開他的臉,警告:「周洛!」
這下,周洛比她還委屈:「又不是沒看過!怎麼這會兒就看不得摸不得了?!」
「你——」南雅這才想起還有溪水裡冬泳那檔子事兒,頓時臊得臉紅到耳朵根。她也不管有理沒理,又是一腳踹在周洛身上,這回沒踹下床。
周洛紋絲不動,居然笑了笑,說:「剛才是我配合著你吶,不然就你這點咩咩力氣踢得動我麼。」
南雅:「周洛,最後一次警告。你再亂動,我把窗戶封了!」
這話是有半點震懾力的。
周洛默了默,收斂了。他重新坐回來,往她身邊蹭了蹭,嘀咕:「不動就不動,反正以後還不都是我的。」
南雅差點兒沒被他給氣暈厥。
他這欠扁的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臉,又戳她的胸,她的肚子,她的腿,「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都是我的。」
說完不等她抬手,光噹一聲鑽進被窩。
兩人感情日日漸濃,小鎮上卻風雲暗湧。
徐毅的案子雖然早告一段落,對陳玲的質疑卻持續發酵。陳玲嫌疑重大,卻逃脫法律制裁。法理放得過,人心卻不能放。至此鎮上流言四起。酒是陳玲準備的,她和徐毅私通多年,會不知道徐毅有服用鎮靜劑的習慣?漸漸又有人說警方在徐毅家的洗手間裡找到了藥盒,陳玲作為護士會認不出藥劑?雖然警方闢謠說沒有藥盒,但沒人信,甚至陰謀論說是陳玲父親操作,湮滅證據。
警方給陳玲澄清,沒想徇私包庇的帽子扣上來,民眾怨聲四起。偏偏陳玲說目擊者冤枉她,說那天她沒穿紅衣服,還發誓要揪出害她的人。
但事到如今,以往對她忍氣吞聲的人再不怕她,曾經對他人的嘲諷羞辱齊齊還上身,她的境地比過街老鼠不如。
周洛起初對這事毫不關心,一心讀書找南雅。鎮上鬧得烏煙瘴氣,他卻自家、南雅家、學校三點一線,清淨自在。
直到集市那天鬧出大事。陳玲不知從哪兒得知了幾位目擊者的真實身份,衝到集市上與人對質,咄咄逼人,江智攔也攔不住。結果招來鎮民圍攻,責辱陳玲殺人犯裝冤枉,毀滅證據反咬證人,水性楊花道貌岸然,不要臉面陷害南雅,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浩浩湯湯陳述十幾宗罪。
起初只是互罵,後來成了群毆。
好好的集市變成一團糟,罵喊,撕扯,揪打……全無禮義廉恥。
結果當晚,陳玲服毒自殺。
是想自證清白還是畏罪,也就只有她自己曉得了。
江智聲稱自己睡沙發,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發現房裡妻子身體僵硬躺在床上,雙目大睜,嘴角血跡乾枯。
由於江智在案發當天和陳玲劇烈爭吵過,警方把江智帶走調查,最終放了出來。醫院因作風問題開除江智,江智也無法忍受白眼議論,不是說他戴綠帽,就是說他假君子真小人,更有懷疑他毒死陳玲。江智不堪壓力,精神失常,整天渾渾噩噩,很快被親戚帶回鄉村去了。
小鎮上一連出了好幾樁晦氣事,整個氣氛都有些詭異。
周洛去看過陳鈞,坐在他房間裡看他玩了很久的遊戲,他無話可說,覺得安慰也是空白,準備要走時,陳鈞卻哭了起來:
「我姐姐是被冤枉死的。他們想冤枉我姐,什麼假話都說!我恨他們,我恨這鎮上的每一個人。」
而周洛早已不認識身邊的每一個人,不知道他們每說出一句話是出於什麼目的,想得到什麼結果,或是考慮過會得到什麼後果。
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那天陳鈞哭了很久,周洛也難受,後來和南雅說起這事,南雅只是淡淡一聲歎息:
「以前聽我媽媽說,人和動物最大的不同是,人說話是為了表達愛;我卻覺得,是為了傷害。」
人沒了,也就那麼沒了。很快就被鎮上的人遺忘。
周洛也曾對陳玲的案子有困惑,她為何說那些顛三倒四的謊話,為何要說南雅想挽回徐毅這種容易拆穿的謊言,為何明明去私會卻穿那麼顯眼的紅衣服?
以及最重要的也被大家忽略了的——她殺死徐毅的動機呢?
可隨著她的死,江智的發瘋,一切都無意義了。
轉眼到六月上旬,距高考只剩最後一個月,天氣炎熱得叫人靜不下心做任何事,林桂香擔憂兒子狀態,急得不行,弄了個空調回來裝在周洛房間裡,讓他好好複習好好睡覺。
周洛也充分利用,晚上複習得安心,睡覺也安心。雖然每夜都會想南雅,但少年還是拎得清的。高考要是考不好,他對南雅說的話就全是放屁,他才不要當小狗,更不要南雅失望,他是鐵了心要帶南雅走的。
只是偶爾仍然忍不住,過那麼一些天就得偷偷在夜裡爬樹翻去南雅臥室。南雅也沒趕他,但心裡不免記掛著他的考試。
有天夜裡南雅開窗放周洛進來,有些遲疑,頓一秒,看他已經滾去床上,忍不住訓斥:「回回就曉得往我這兒跑,你還搞不搞學習了?」
周洛側過身來,拿手撐住額頭:「又是第一,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南雅一下子還真沒什麼可說的。
周洛見狀,得意地笑了,他伸手把她拉到床邊坐下,眉飛色舞的:「學習這事兒得靠智商。放心,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定很聰明,這點包我身上。」
南雅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周洛轉頭把嘴巴埋在枕頭裡,慘叫一聲。
南雅哼出一聲笑:「就你這小屁孩樣兒,書還沒讀完,就想有孩子了。」
周洛扭頭,抗議:「想都不能想了?我這叫五年規劃,有目標才有奮鬥的動力。」
南雅切一聲:「還五年規劃。你奮鬥什麼呀?」
周洛說:「當然是奮鬥你呀。你想想,五年後我大學畢業了吧,是不是該生孩子了。——不過以我的能力,肯定不用五年。你放心,我一上學就好好讀書好好打工,決不虧待你和——」
南雅:「閉嘴。」
周洛騰地坐起來:「別呀,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周南。這名字特好,男孩女孩都能叫,關鍵是——」他興奮極了,兩眼亮晶晶盯著南雅,「你那麼喜歡詩,肯定知道的吧,《詩經》的開篇就是國風周南。」
南雅瞪住他:「一會兒不打住,就瘋話連篇。」
周洛還沒盡興:「哎,你的名字是出自詩經裡的『以雅以南』吧。」
南雅一愣:「你怎麼知道?」
周洛昂起腦袋:「關於你的事,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而且你還是我的『小雅』,孩子是『周南』,多配啊,哎你真不覺得周南——」
「閉嘴,睡覺!」南雅爬上床,故意踩了周洛一腳,並不重,那傢伙又誇張地哇哇叫著滿床打滾。
南雅躺下,側身背對著他,緩緩鬆開拳頭,手心全是汗,摸一摸胸口,心臟都快跳出來。
燥熱的夏夜,電風扇呼呼吹著,周洛覺得那風把體表吹得涼颼颼的,卻吹不到他心裡竄竄的火苗。
少年體內歪心思見長,哪裡忍得住,在床上扭來扭去,扭了一會兒,他慢慢回頭,看她的背影,白色的睡衣覆在她玲瓏的身上,風吹著,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周洛心裡癢得像螞蟻在爬,悄悄要轉過身。
「再亂動把你踢下去。」南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周洛一愣,旋即嘿嘿笑:「你腦袋後面長了眼睛麼?給我瞧瞧。」說著,爪子伸進她頭髮裡,南雅頭皮一陣發麻,回頭怒瞪。
周洛根本不怵她,往她跟前蹭蹭,小聲:「小師姐,我最近學習很用功。」
「……」南雅猜測著他又要搞什麼鬼,他可不是在床上談學習的人。
「你看,我這次考試考得多好。比上次還高了十五分。」
「所以?」
「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他的手伸到她睡衣底下,才碰上那柔軟的肌膚,南雅擰住他的手指朝外掰,周洛嗷嗷直叫,麻花一樣扭成一團。
南雅訓斥:「再鬧就別來了,反正也快要考試,你在家還能好好睡覺,在這兒淨鬧騰了。」
周洛立馬不吭聲,乖乖閉眼。
才消停一會兒,忽然間,電風扇停了。
周洛探頭往窗外望一眼,說:「停電了哦。」
南雅沒理他,這少年一搭上話就停不下來。
可他自說自話的功力也見長,
周洛翻了個身,說:「我好熱。你熱不,我給你——」說著就想把嘴湊到她領口邊吹吹。
南雅說:「你敢!」
周洛卻啪一聲拍了個「蚊子」,優哉游哉躺回去,在黑暗裡無聲地笑一下:「喏,是你想歪了吧。」
南雅說:「我想歪?心靜自然涼。你腦袋裡想的全是花花腸子,不熱才怪。」
周洛嘿嘿笑:「我想的都是你咧。」
南雅懶得跟他貧,說:「你嫌熱回家去睡。」
周洛登時轉過身去:「我困了,走不動了。」
南雅知道跟他鬥嘴佔不到半點好處,再不搭理,可漸漸,發覺的確是有些熱的。
忽然一縷清風吹過,周洛拿著蒲扇一下一下給她扇風。南雅沒有回身看他,也沒有阻攔,任由他慢慢扇著。
他扇出的輕風一陣一陣,是涼快了,她卻始終沒睡著。
漸漸夜深,到最後,蒲扇扇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少年的手臂緩緩垂下來,搭在她的腰上,安靜一秒,又條件反射地撲動一下扇子。
南雅忍不住笑了一下,沒出聲。
她輕輕拿掉他手裡的扇子,慢慢轉過身去,抱住了熟睡的他。
閉上眼睛,心底安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