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栗田野制定的「改變心娜計劃」,共有三條,同時進行。

第一條是包裝。對此,我表示同意。

這一條相對比較容易,心娜也比較配合。

栗田野規定一個星期只許有一天梳馬尾,其他時候要麼梳各種難的簡單的髮型,要麼披散頭髮。心娜嫌那些髮型要麼麻煩要麼做作,選擇了披散著柔順長髮。

剛開始她還很不習慣,不認為這有什麼意義,不過幾天後,心娜讚許地點點頭:「長髮飄飄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只不過,她說這話的口氣,像是研究髮型的專家一樣死氣沉沉。

栗田野和我還帶著心娜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大商場步行街,全部逛遍。栗田野給心娜買了不下50套從帽子飾品上衣到下身到鞋子的整套。

他不相信心娜的欣賞水平,說還有待開發,所以竟然把那50套行頭的主要衣服加邊邊角角的配飾全都標上了號,要心娜按著號碼一套一套的穿,而且不許一個月內穿同一件衣服。

心娜試衣服的時候有時會不耐煩地板著臉賭氣,對栗田野說她欣賞水平有待開發也很有怨氣。

我把她拉到一邊諄諄教誨道:「你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麼嗎?陪女人買衣服!你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忍力耐力和克制力嗎?人家好心幫你,免費給你贊助衣服,還毫無怨言地陪你把這個城都快翻過來了,你還想怎樣,梁心娜,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梁心娜聽得一愣一愣,雖沒這方面的太多經驗,也在電視裡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情節,一時也覺得欠栗田野太多,所以小雞啄米一樣狠狠點點頭,表示一定聽話乖乖配合。

所以栗田野說要把她原來所有的衣服全部扔掉的時候,她張著嘴,驚了半天,最終還是乖乖閉上嘴,小媳婦一樣溫順地低下頭:「都聽你的!」

這句話說完後,換栗田野愣了半天,不知道梁心娜這忽然的態度轉化是怎麼回事。

而我站在一旁,頗感欣慰地點點頭。

當栗田野叫的鐘點工連續好幾天陸陸續續地往宿舍裡搬衣服,然後在某一天,把心娜衣櫃裡原先的衣服全部打包扔出去的時候,沈琪琪和慕瑤看得目瞪口呆,卻又不敢發問。

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想必她們兩個也夠羞愧的。

所以,她們只能一直沉默地疑惑地羨慕地看著心娜慢慢地轉變了髮型,轉變了衣著,隨之轉變的是整個人的氣質,以前的清高淡然仍然在,但又多了一些時尚活潑的靈動感。

第二條是打亂作息。對此,我表示很同意。

栗田野讓心娜不要總是按著計劃表來,偶爾也要隨心而動。比如突然想要看電影了,突然想要滑旱冰了,突然想要散步了,那就輕輕鬆鬆地去,權當是享受生活。

心娜一開始死鴨子嘴硬地說計劃上的事情就是她想做的事情,她從來沒有突然想做計劃外的事情。

但我在她耳邊持之以恆地碎碎念之後,心娜偶爾脫軌了幾次,繼續老學究般著總結道:「隨心而動的感覺,還不錯!」

栗田野還規定心娜每天去小操場滑半個小時的旱冰,看半個小時的籃球。或者,邊滑一小時旱冰,便看籃球。

小操場是傍晚課外活動時人員最密集的地方,心娜從來不去,但栗田野說:「你要沾點兒人氣,體驗正常人的生活!」

梁心娜不以為意地揚眉:「看籃球,看誰打?你有私心吧!」

栗田野笑得有些狡詐:「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但,你,還是要看!」

梁心娜於是每天規規矩矩地穿著旱冰鞋,劃一會兒旱冰看一會兒籃球,反正旱冰場和籃球場是相鄰的。偶爾,還會坐到看台上,認認真真地看上一會兒。

偶爾聽見看台上的女生在栗田野投籃後花癡地呼喊,會疑惑地歪著頭問我:「她們為什麼覺得栗田野帥?」

我無語:「因為他本身就帥!」

她就會若有若無地說一句「是嗎?」很不屑的樣子。

漸漸的,梁心娜認識了好些別的系別的學生,走在校園裡也會經常碰到不知姓名卻面熟而默契一笑的同學。

梁心娜覺得這樣很奇妙,很開心。

而且,籃球隊的人和旱冰隊的人也都慢慢和心娜熟絡起來,但這種熟絡一開始是單方面的。

隊裡的男孩子們總是嘻嘻哈哈地稱呼心娜為「公主」,心娜一面淡淡地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他們,一面轉身就咒罵栗田野,信誓旦旦氣勢洶洶說肯定是栗田野說她是「白雪公主」,然後大家都這麼叫了,反正不是好話!

直到有一天,心娜穿了一件用繩子繫著的短裙,內襯裡面的安全紐扣在洗衣服的時候扯斷了沒來得及縫上。心娜覺得沒什麼大礙就穿了出去。

結果,在小操場上的某個瞬間,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男孩子,忽然衝過來,拉住裙子上的繩子,一扯,那面裙子就像旗幟一樣在那人手裡招搖著到處飛舞。

而心娜就穿著一件剛過腰際的雪紡衫和小內褲站在晚風中徹底凌亂了。

我完全傻眼,光是我看著都要替心娜羞愧而死了啊!

而就在那一瞬間,正在打籃球的某個男生突然一聲狂吼:「籃球隊的!旱冰隊的!公主被欺負啦!」

話音未落,一群男生忽然就跟書上說的離弦的劍一樣朝那個人追過去,而且在啟動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邊加速邊脫籃球服,經過心娜的時候看也不看把衣服扔給她,然後光著膀子和劃著旱冰鞋的男生們追著那個扯了心娜裙子的人滿場狂奔。

心娜身上瞬間就掛滿了男生們滿是汗水味兒的籃球上衣。而其它的那些心娜面熟的同學們有外套的也紛紛脫下外套遞給心娜。

心娜再度傻眼。

其他人也因這光膀子警察抓小偷的遊戲而紛紛傻眼。

我一邊咒罵著那個該死的偷衣賊,一邊暗自欣賞著籃球隊男生們滿是健碩肌肉的上身,那麼多帥哥,滿場狂奔,簡直是太賞心悅目了!

相信在場的所有女生都和我一樣,有相同的體會!

甚至是心娜,緩了一會兒後,臉上沒有尷尬或羞愧的神情,反而望著那群男生們竄來竄去的身影,眼中溫柔地溢滿了感動。

栗田野及時走過來,在心娜腰上繫好了各種衣服,確保不會再出意外後,才直起身,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終於,隱忍了很久再也克制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東倒西歪。

梁心娜灰頭土臉地罵:「那麼好笑嗎?要不要我再脫給你看啊,來!」

一旁的我聽了這話,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這是我認識的梁心娜嗎?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狂放了?

栗田野忙攔住她,衝她眨眨眼:「大庭廣眾的,晚上回去再說!」

梁心娜於是冷冷一笑,狠狠一腳踹向他。

那個扯衣服的男生被抓住了,然後被所有人暴打了一頓。打完後,某個男生把心娜的裙子還了回來。

心娜都有些哽咽了說著對不起,結果那個男生臉一紅,飛快跑了。

後來,心娜把身上那些籃球衣一件一件洗乾淨之後還給了他們,然後,他們就再也沒穿過那件籃球衣。

也是從那時開始,心娜聽見他們叫她「公主」的時候,不會再敷衍,而是歡快地笑著回應,甚至偶爾還會和他們開玩笑了。

因為,那些大男孩們曾經大吼一聲「籃球隊的!旱冰隊的!公主被欺負啦!」然後,像騎士一樣,為了她這個公主,光著上身,滿場狂奔!

第三條是自內而外地改變她一成不變冷冷淡淡的表情。

對此,我同意得五體投地。但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寧願相信我變成心娜那副樣子。

當栗田野跟心娜說道這一條要求時,心娜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我不會!」

我扶住了額頭,頗感沮喪。

栗田野絲毫不敢意外,詭異一笑:「我有辦法!」

結果,他把心娜帶入了話劇社……

他確實很鬼才。

一開始,心娜極其笨拙地在她波瀾不驚的臉上上演著各種五花八門的表情,什麼快樂,輕快,狂喜,癲狂,哀傷,悲憤,羞辱,絕望等等。

心娜會小學生一樣虔誠地請教:「輕快是種什麼感覺?」

「怎麼把狂喜這種表情表達在臉上呢?」

「悲憤是什麼意思,要怎麼表達?」

話劇社的社員都頗感驚訝,外星人一樣盯著一臉誠懇加疑惑的心娜,一邊耐心地教心娜,一邊轉身對我和栗田野說:「應該不是我有問題吧!」

栗田野就會一臉的沉痛,惋惜道:「她,受了點兒刺激!」邊說,邊在太陽穴那兒畫個圓圈。

對方於是如釋重負地「哦~~~~~~」一聲。

我強忍住笑。

漸漸,心娜能夠熟練掌握各種表情了;漸漸,她能夠把各種表情用在日常生活中了。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再也不用看她千年不變的臉,生活簡直是大放異彩!

六月底的話劇演出,全場爆滿,因為栗田野和梁心娜實在是太有號召力了!社長全程咧嘴笑,嘴一直沒合上過,用他的話說就是,我們話劇社什麼時候這麼大眾過?

演的是卡門的故事。

舞台上的梁心娜或顧盼生姿,或動若脫兔,或娉娉裊裊,或頤指氣使,或溫柔如水,或魅惑迷人。

她以往的形象徹底顛覆了!

連我都被她深深迷住,更可況在場的其他人!

方子沛和我一起站在舞台暗處,他看了好半天,杵了杵我的手:「心娜最近怎麼好像變了很多?」

我依舊癡戀著台上的風景,目不斜視地回答:「怎麼,不好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子沛輕輕笑道,「她一直都很好!和栗田野,在一起之後,更好了!」

「他們沒在一起!」我依舊頭也不回,「栗田野只是幫她奪回蕭遙的心而已。」

方子沛輕聲道:「她成功了!」

這下我不明白了,扭頭疑惑地看向他。

他努努嘴,示意我往舞台對面看,那邊的角落裡站著蕭遙和梁心妮。蕭遙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和癡迷,而梁心妮,失落和氣憤。

這些天來,我真的是,和心娜一樣,心情大好啊!

回到後台,大家一起忙著慶功,

心娜手裡抬著一杯香檳,直接奔到栗田野面前,眼睛裡亮光閃閃,跟手中香檳折射出的金色燈光一樣耀眼,她難掩臉上激動的緋紅,笑靨如花:「栗田野!我……」

栗田野卻神色平常,不徐不疾地抬了抬頭,示意她看後面。

梁心娜一回頭,就見,蕭遙來了,梁心妮也跟著。

栗田野得意一笑,低頭在心娜耳邊輕聲說了句:「MyPrincess,HaveFun!」說完,嘴角一抹招搖而不羈的笑,挪到我旁邊來,抱著手,一副跟著我看好戲的樣子。

梁心娜和蕭遙你看我我看你地沉默著,直到心娜臉上的紅暈漸漸地終於消散,蕭遙才苦澀一笑:「心娜,你今天很漂亮!」

心娜稀稀疏疏地笑了一笑,沒有回答。

梁心妮的臉色開始難看了。

「不是,是你這段時間很漂亮!」蕭遙有些亂了分寸了,「哦,也不是,其實你一直都是這樣……」

「不是!」心娜幽幽打斷了他的話,「我這段時間,變了!」

「我看到了,很好!」蕭遙遲疑了片刻,臉色有些微紅了,「心娜,我們,我們的關係是……」

他們至始至終是沒有正式說過分手,而他和梁心妮也是沒有正式說過牽手。所以,他身後的梁心妮很忌諱地盯著心娜。

心娜卻沒有理會她,只是稍稍有些失神,似乎努力在想著什麼,她握著酒杯的指關節一陣發白,似乎快要把玻璃杯揉碎了,半晌,她徐徐道:「那你對我的感情是……?」

我的心瞬間揪了起來,而梁心妮差點兒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

蕭遙一咬牙,堅定道:「我還愛著你!」

梁心妮的臉色白得跟牆壁一樣!

《天使離開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