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與「原捕快」素未謀面,卻如此自然而然地喚她,親切溫和得令她自然而然地應了,自然而然地在前面領路了……
可縣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空閒的屋子也不至於找不出來,為何領她屋裡去,為何她還乖乖在前領著?
他認出她,卻不點破她,微笑著將一個垂危的嫌犯送入她房中,又在盤算什麼……
正犯懵時,小鹿一溜煙跑到她身邊緊跟著,苦惱道:「這個姜探不會是癆病吧?若是傳染可不得了!不過她是女人,也只好住我們那邊去吧……」
阿原恍然大悟。
這謝巖簡直是七竅玲瓏心,等於不聲不響暗示已知曉她女子身份,而她同意將姜探往自己房中領,無疑也認為理所當然,——若是男子,必定覺得不方便。
又或者,謝巖說那句找「方便的房間」時,便已打算好去她屋子了?
他根本就是在試探她,而她毫無防備,如水晶人般被他看了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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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雖「淪為」小小捕快,卻還保留著女兒家的本性,屋子裡收拾得窗明几淨,齊齊整整。窗邊小案上,秘色瓷瓶斜插了一枝將綻未綻的梔子花,還有一套白瓷茶具,茶盞中尚有半盞茶水,散著淡淡芬芳。
謝巖掃了一眼,逕要將姜探送到阿原床榻上時,小鹿已趕上前來,叫道:「別弄髒我們小……公子的床!放我床上吧!」
阿原忙道:「得,放我床上吧,我家這丫頭嬌貴,別回頭嚇得不敢睡。」
謝巖笑了笑,將姜探放到阿原床上,柔聲問道:「你不怕?」
阿原道:「我一個大……大男人,怕什麼……」
她的臉皮顯然修煉得還不夠,「大男人」三字說出口,舌頭便有些打結,匆匆偏過頭避開謝巖的目光,卻正見慕北湮端起她先前喝掉一半的茶,嗅了嗅,一飲而盡。
阿原看直了眼,張著嘴愣是沒能說出話來。
慕北湮桃花眼裡滿是笑意,亮瑩瑩地映照著阿原驚愕的臉龐。
然後,一隻手拍在慕北湮的手上,幾乎沒見怎樣動作,那茶盞便已落到另一人手中。
五指修長,潔淨如冰玉,深潭般的黑眸淡淡一轉,清俊面容便有淺淺笑意,卻冷得凍人,「小賀王爺,不知道衙門裡的水,不能隨便喝嗎?」
慕北湮桃花眼瞇起,掃向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看過他那身極尋常的一襲布袍,以及布袍上細密精緻的針腳,慢慢斂去傲意,抱了肩輕笑道:「這位是……」
李斐擦著汗,忙道:「這是本縣剛來的典史,景知晚景典史……也是從京城來的。」
「典史……」並不入流的品階,慕北湮卻不敢小覷,凝視他片刻方道,「這位……景典史,衙門裡的水喝不得,還是原捕快的茶喝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