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昨夜不是幻覺,不是夢境,她不由又倒回到床榻上,抱著尚有二人氣息的錦被在被褥間滾來滾去,滾來滾去,心頭卻像大熱天吃了沁涼的冰糖梅子般酸甜舒爽。
小鹿恨鐵不成鋼地打量她,忍不住嘀咕道:「又不是第一次見識,犯得著這麼開心嗎?這眼皮子也太淺了……泗」
阿原歎道:「不能怪我,我記不得從前的,只記得眼前這一個了……」
她忽想起一事,忙扯過小鹿問:「你晚上住哪裡的?景辭出去時怎會正好碰上你?」
小鹿得意道:「我在廚娘那裡將就了一宿,天沒亮就過來守門啦!因為什麼都沒聽到,猜著景典史是不是走了呢,誰知從門縫裡一瞧,景典史已經披衣起來,正站在床前看你呢,也不知傻傻地看了多久……」
阿原立時面龐赤燙,啐道:「你也忒無聊,這個也要守著聽、守著看?以後我若跟她一處,你不許在外聽,更不許往裡看!唐」
小鹿委屈,「可我以前一直守著的呀……」
阿原捂著竄燒的面龐,慍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就不愛你守著!若你再守著,以後你家姑爺做的湯呀面的,你一口也別想吃!」
「姑爺,姑娘……」小鹿飛快權衡利害,立時妥協並笑得開懷,「好,好,這都成姑爺了,自然跟別個不同,不同……」
姑爺固然與別個不同,姑爺的廚藝更是與別個不同,看在姑爺廚藝份上,她也只能委屈領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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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起得稍晚,原以為只能在廚房裡找些殘粥裹腹了,誰知小鹿去廚房裡轉了一圈,居然拿端回來一碗小米紅棗粥和兩枚水煮蛋。
小鹿笑嘻嘻道:「是姑爺煮的,說是讓留給小姐吃。廚娘擱在蒸鍋裡,這會兒還熱著呢!」
阿原也不由笑逐顏開,忙剝開水煮蛋時,一枚是煮透的,一枚是七成熟的,——後者蛋黃幼滑柔軟,正是阿原最愛的。
阿原想了想,筷子歡快地戳上了那枚煮透的。
若她沒記錯,景辭從前用早膳時,要的七分熟的煎蛋,煮透的水煮蛋。
他愛的應該是煮透的蛋。
他愛的水煮蛋,她吃得很香,但也沒忘了問道:「景典史呢?他應該早吃了吧?」
小鹿道:「應該早吃了吧?聽聞知夏姑姑一早就在收拾行李,安排車駕,景典史也去見李大人了,準備告辭回京。」
「噗!」
阿原剛入口的粥連同蛋末一起噴了出來,「他要回京?」
「是呀!」小鹿詫異看她,「小姐不知道?我以為他跟小姐好上了,所以跟小姐商議了,打算一起回京成親呢!」
小鹿的推測很有道理。
先前查案時景辭就曾說過,要帶她回京,帶她回端侯府;阿原當時便提起,要先回原府回稟母親,將二人婚事辦了,光明正大地嫁入端侯府。
可惜正談論時景辭忽然犯病,這事才暫時擱置,未再提起。
如今二人已親密如斯,一起回京勢在必行。
但景辭居然都不跟她商議,就這麼顧自先收拾起行李,難道是認定她必會乖乖跟他回京?
「自高自大!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阿原很是憤然地將雞蛋戳了幾戳,才將紅棗粥一口一口喝完,抬頭笑道:「咱們也趕緊收拾行李吧,也得跟李大人辭行了!」
雖說景辭這性子孤高寡淡得不近人情,但作為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姑娘,阿原很快善解人意地替他想到了緣由。
左言希以戴罪之身被押往京城,身為摯交的景辭當然得趕回京去營救,越快越好。
小鹿應了,隨即又有些發愁。
若回了原府,小姐就不是她一個人的小姐了。府裡比她更聰明更伶俐的侍女一抓一大把,她又該被擠到茶房裡燒水了。
阿原見她撅嘴,問道:「怎麼啦?」
小鹿道:「回京是挺好,屋子大,服侍的人也多……不過咱們是不是應該去問下景典史,他們什麼時候動身?興許他們還有別的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
阿原悻悻,忽想起夜間她意亂情迷之際,景辭清明冷靜的眼眸。她打了個寒噤,也有一絲不安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
她漱了口,攬鏡照了照,仔細整理了領口襟袖,方道:「走,咱們這就去找他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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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不大,二人走到景辭住處也不過片刻,然後看著緊鎖的大門怔住了。
小鹿看向她家小姐,猶疑道:「這是……臨時有事出門了?」
他和阿原已這般親密,總不至於一聲不響地跑了,連個招呼都不打吧?
阿原拍了拍那鎖,也是納悶,「也是奇了,這麼急匆匆的,跑哪去了?」
說話間,井乙正走來,笑道:「原兄弟,你沒去送送景典史?」
阿原懵住,問道:「他……走了?」
井乙道:「是呀!李大人帶我們搜了一夜山才回來,景典史便趕過來,說家中有急事,要即刻回京。李大人還沒來得及多問,知夏姑姑便抱了行囊趕過來,催著便走。我們送到外面,馬車什麼的都在等著了……」
「馬車什麼的都在等著了?」小鹿便紅了眼睛,跺腳道:「他……他早就準備走了?為什麼都沒跟我們說一聲就走了?」
阿原心頭咯登了下,忙笑道:「走就走了唄!都說了有急事……匆匆離開也不奇怪。」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往前院走去。
井乙忙道:「原兄弟,他們已經走了!」
阿原頭也不回道:「我去見見李大人。」
小鹿忙跟在她身後,緊張地看著她,「小姐,你……你別著急。」
雖說原大小姐也不能諸事遂心,甚至也被蕭瀟之流拒絕過,但這位景典史前一夜還在你儂我儂,前一刻還親手為她備下早飯,下一刻招呼都不打便逃之後夭夭,這對心高氣傲的小姐是何等的打擊……
阿原臉色誠然不好看,卻向小鹿笑了笑,「我不著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還怕他飛天上去不成?」
小鹿愕然,然後大讚,「小姐說得有理!何況你們是皇上賜婚,有婚約在。他是咱們家名正言順的姑爺,逃都逃不了!」
二人一廂說著,一廂往前走時,忽聽外面人聲鼎沸,然後便見李斐滿頭大汗,正著衣冠帶著部屬往外飛奔而去。
井乙也已覺出動靜,忙扯住奔來的一名差役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差役急急道:「京中又來了貴客,大人迎去了,吩咐小人趕緊去找原捕快,讓她將房間收拾出來……」
井乙一指阿原主僕,「原捕快不是在這裡嗎?」
差役這才看見,忙尷尬行禮。
阿原腦中尚混沌著,倒是小鹿猛聽又要將屋子讓出來,急忙問向那差役:「長樂公主又回來了?」
差役搖頭,「不是,說是什麼原夫人來了!你們到門外看那車,那馬……好氣派!連長樂公主也趕不上!」
阿原張了張嘴,沒能說話。
而小鹿已尖叫起來,「什麼?原……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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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河縣衙似乎從未像今年春天這般熱鬧過。
繼年輕的欽差大人和長樂公主後,大名鼎鼎的原夫人也到了。
原夫人的夫婿原皓,原是前朝大將,梁帝繼位後籠絡人心,原皓得保爵祿倒也不奇,奇的不久後還加官晉爵,封作武安侯。多少人傳說,這與原夫人時常出入宮禁有關。原皓病逝後,原家屹立如故,原府依然門庭若市,達官貴人往來不絕,竟比原侯在世時還要熱鬧幾分。
這其中,有探原夫人的,也有探原大小姐的。母女二人風流卻高貴,哪怕被京城的貴婦小姐們戳爛了脊樑骨,依然富貴綿延,裙下之臣無數。
李斐沒見過原夫人,但早已聽說原夫人比長樂公主還要難纏,且如今來得莫名,迎接時越發地誠惶誠恐。
原夫人步下轎輦,掃過破落的縣衙大門,眼底微見淒涼,卻很快轉作溫和輕笑:「李知縣免禮!」
李斐應了,一邊請原夫人入內,一邊才敢藉機覷向這位名動天下的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