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期短,歌闌飲恨春情薄(二)

木槿漸漸看清周圍,卻是一個乾燥清爽的巖洞,小小的洞口便在一眼可見的不遠處。舒榒駑襻她坐於一堆乾草上,而這堆乾草顯然不是孟緋期尋來的。

旁邊有一對兀鷹,頭都被削了下來,掉在一堆被砸壞的狼藉鳥蛋中。

兀鷹以腐肉為食,喜居高巖,築巢孵蛋處也必在高處。

想來此處必是高崖上的一處巖洞,孟緋期見有兀鷹出入,逕自仗了絕世輕功帶她飛將上來,毫不客氣地殺了兀鷹鳩佔雀巢。

迷迷糊糊時便聽到的嘈雜聲音,並不是她的幻覺。此時她聽得更清晰,遠遠近近傳來的,應是許多人搜山的聲音。她甚至聽到有人在附近大聲呼喚:「太子妃!太子妃……妾」

無疑,救兵已到。

既已驚動孟緋期出手,她的其他護衛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險境,也不可能不通知太子相援。

她向外觀望著,扶了山石,正要掙扎著站起,卻覺肩上一沉薌。

木槿回眸定睛看時,一顆心都似猛地一沉。

她的傷處已被包紮,衣衫破裂,孟緋期的手正搭在她祼露的肩上。即便她中毒受傷觸感不那麼敏銳,肌.膚相觸的熱意,以及劍客獨有的粗糙繭意已經清晰地傳來。

他的眸光沉鬱,如海如潮,木槿看不明白,卻有種毛髮聳然的感覺森然而起。

她沒有掙扎,甚至沒有動彈,只揚唇向他憨憨一笑,「緋期哥哥,外面似乎有人在找我。是不是太子府的人已經找過來了?」

找過來了,甚至已經在搜山,卻不能搜到此地。

必是此處巖洞甚高,甚至可能就在絕壁之上。便是下面的人翻遍整座山,也不會料到她會在抬頭一眼可以看到的光禿禿的巖壁之內。

她看不透這個救了她的人到底居心何在。

孟緋期盯著她,卻輕輕一笑,「木槿,你平時並不叫我哥哥。在蜀國時,你偶爾看到我,都會繞著走開,是不是?」

木槿抬眸,不解地看著他,「緋期哥哥何出此言?從前在蜀國,我大多時候給關在深宮裡,也沒見過緋期哥哥幾次吧?便是四哥六哥他們,也不常見到的。」

「四哥……」

孟緋期嘲諷一笑,「也不過是賤婢之子罷了,蠢笨如豬,卻能靠了依附蕭以靖承繼梁王之位!」

木槿垂頭把玩著她手邊的小包裹,柔聲道:「緋期哥哥快別說這話了!五哥尋常和我講起來,都說當年伯父著實虧了你們母子,一直想著要有所補償。在五哥心裡,緋期哥哥原與四哥、六哥和七哥他們並無分別,都是骨肉至親的兄弟。只是梁王之位,素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所循者不過祖制而已,與五哥何干?」

孟緋期歎道:「人說你呆呢,我瞧著你比誰都刁鑽。你甚至沒你五哥坦白。」

木槿一愕,「緋期哥哥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孟緋期撫摸著自己的左腕,悠悠道:「你不懂麼?那我告訴你。你五哥逐我離蜀時,曾經明著警告我,讓我安分些,若敢對木槿不利,千里萬里,都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木槿卻真的沉吟了。

她遠嫁吳國後,五哥蕭以靖極少有信來,她也默契地極少有信去。

只是輾轉間,她也聽說五哥威權益重,朝臣無不敬伏;她還聽說他終於娶了妻,那位鄭家小姐她當年見過,容色出眾,看著溫溫婉婉卻言行爽利,堪稱良配。

他曾提過孟緋期,卻只一句話:「善待之,謹防之。」

可如今她隻身應對,又該怎樣去防?

孟緋期睨著她,已在淡淡說道:「我現在便想瞧瞧,若我對你不利了,他該怎樣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木槿掌心泛出汗意,卻笑道:「緋期哥哥說笑呢,若非念著兄妹之情,哥哥焉會出手相救?待我回去,必定稟告父皇多多封賞。緋期哥哥,你想想你還需要什麼,木槿一定有法子幫你討來。」

孟緋期幽藍目光沉沉地望著她,「便是你不認我是哥哥,瞧在我也曾姓蕭的份上,我也不會容忍旁人把我名義上的妹子害死在我跟前。不過,若我要你,吳帝也捨得給我?」

木槿笑道:「緋期哥哥這是想娶親了?放心,我回宮後必為你多覓幾位絕色美女,也算稍盡兄妹情誼。」

孟緋期的手終於從她肩上挪開,卻支起她下頷,輕笑道:「少和我論什麼兄妹。你和蕭以靖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折不扣的兄妹吧?可你們那點醜事,又怎麼瞞得過我?」

木槿不覺頰生紅暈,眸光也不若方才溫馴,用力別過頭掙開他的手,微冷了聲線答道:「緋期哥哥,這些話木槿可受不起!緋期哥哥旁的不看,也該看在那些年五哥對你的諸多照應吧?說這話恐怕五哥也得心寒。」

孟緋期忍不住又撫向自己左腕。

木槿在此時才看到他的左腕有道甚是猙獰的暗色傷疤。

度其形狀,當時應該傷得甚深,很可能連手筋都已割斷。

但從孟緋期行動來看,應該醫治及時,行止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以孟緋期的身份和武藝,卻不曉得什麼人才能傷到他。

而木槿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孟緋期道:「蕭以靖對我倒是照應得很。原本還假惺惺跟我談什麼骨肉之情,等我無意撞破你們私情,立刻挑斷我手筋把我逼離蜀國!瞧著什麼端方君子,大約只糊弄你那父皇母后吧?分明一肚子的男盜女chang,連妹子都不肯放過的畜生而已!」

木槿本就毒傷在身,被他幾句冷嘲,更是氣得幾乎要哆嗦,忙按捺住怒意,只歎道:「父皇母后膝下,只有我和五哥,的確比別的兄弟姐妹們親近些。可緋期哥哥從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卻連我都不知道?」

孟緋期冷笑道:「你還要抵賴麼?我且問你,那年你即將出嫁,蕭以靖嫌宮裡耳目眾多,妨礙你們相親相愛,特地帶你去了他的私苑相會,是不是?那日我正好也在附近,見他的車駕過去,簾子密密垂著,一時好奇跟過去,也偷偷進了他的私苑,卻瞧見你們兩個在杏樹下抱在一處,你還哭著說不想嫁,是不是?」

木槿咬牙,卻笑道:「是又如何?那時我才不過十四歲,連蜀都也未離開過,卻要遠嫁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自然不願意。五哥帶我出門走走,開解開解,又有哪裡不對?」孟緋期一把扯過她前襟,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笑道:「那麼,他跟你說,他也不想你嫁,他只想你留在他身邊永遠和他在一處,也是兄妹之情?那年他已二十,國主幾次要為他議婚,都被他推搪開來,太子府連個侍姬都沒有,這又是何故?還有,據說你成親三年尚未圓房,到底是太子冷落你,還是你刻意讓太子冷落?」

他不理會木槿的掙扎,撫著她面龐道:「你雖不算什麼絕色佳人,但好歹還算清秀,便是幫你破一下身,也不算委屈了許思顏吧?又或者……早先在蜀國,你那好五哥已經代你夫婿和你行了周公之禮?」

木槿再忍不住,怒道:「你……你瘋了!」

孟緋期道:「從小到大,旁人都說我是瘋子。難得你這時候才這般說,可見的確待我頗有些深情厚誼,我也不能辜負了妹子這等情誼,對不?」

他一把扯開木槿前襟,便將她壓下,低低歎道:「我著實想瞧瞧……蕭以靖聽說這事後會是什麼表情!」

木槿掙扎,只覺後肩的傷處被壓在堅硬在岩石上,疼得鑽心,高叫道:「五哥什麼表情我不知道,但我吳國的父皇必定先要了你的命!」

孟緋期輕易便捉了她的雙手,捏緊,按於她頭頂,輕笑道:「你可以告訴你公公,你夫婿,說你先後被你兩個哥哥強佔了……只要你有臉聲張出去,我便有臉認下來!我還要……」

他猛地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卻在她尖叫出聲前拿帕子塞住她的嘴,一邊吮著被他咬出的鮮血,一邊低聲道:「我還要親自告訴蕭以靖,我對你做了什麼!」

木槿雖從小學武,奈何毒傷未癒,四肢無力,何況孟緋期於武學一道悟性奇高,一身武藝絕非尋常高手可比……

她努力扭動身子想要擺脫這個可怕的所謂兄長,卻只覺他愈發放肆,後肩草草包括的傷處鮮血流溢,浸透了她後背的衣衫,連眼前都開始一陣陣地昏花。

而身上的男人因她的反抗越發有興致,憤恨般說道:「什麼公主,什麼太子妃,不過……和我母親一樣,是男人的玩物罷了!」

他一把扯開她的裹胸,用力撕下,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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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國國主蕭尋獨寵夏後,但夏後少年時受過不少磨難,太醫多言不宜受孕,故而兩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收養的木槿公主。但蕭尋尚有幾位庶兄弟,遂在諸侄中諸多考量權衡,最終擇了高平郡王蕭宜第五子蕭以靖為嗣子,不久又冊為太子,養在宮中親自教導。

蕭宜母家寒微,雖是庶長子,卻素來無寵。

自蕭以靖為太子,上至國主,下至朝臣,都不免對蕭宜另眼相看,不久便被遷為梁王,諸子亦各有封賞。

蕭宜生性風流,子嗣眾多,蕭以靖本是唯一嫡子,世子不二人選,既入嗣國主,世子便只能在諸公子中另行擇定。

諸子之中,大公子、三公子早逝,二公子有狂疾,發作起來連父母親人都不認識,四公子庸懦本分,六公子、七公子倒是聰慧多智。

梁王蕭宜正委決不下時,孟緋期扶了母親靈柩來見。

其母竟是蕭宜年輕時在外遊玩認得的一位姓孟的青樓名妓,才貌絕佳,據說那時候也曾你儂我儂海誓山盟過。可惜等最初的衝動過去,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蕭宜便想起當時尚在位的父親蕭曠品格端方,國後柳氏也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若真娶個青樓女子回去,指不定會給怎樣訓斥責罰。

有蕭尋那樣厲害的弟弟在,他不指望染指國主之位,至少也得為日後的富貴尊榮多多著想,萬萬不能讓父皇不悅,遂留下一筆錢財,棄之而去。

後來那孟氏拖著六七個月的身子千里相尋,蕭宜更怕妓.女之子玷污皇室血統,送她百兩黃金及一包墮胎藥,讓她打去胎兒,嫁個尋常男人好好過日子。那女子收了金子和藥,嚎哭而去。

誰也沒想到,孟氏竟將那孩子生了下來,取名緋期。

緋期者,佳期也。

可惜隨了她姓孟,這世裡她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佳期也只得化作南柯一夢了。

《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