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二)

許世禾頓時興奮起來,也仰頭看著,呵呵笑道:「不錯,他們必定以為你已被鱷魚撕成碎片,再不會防範你。舒殢殩獍到時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大可趁勢偷襲。你並未像我這般被禁錮住行動,若是得手,應該便能逃出去了!」

他的目光甚至忽然間炙烈起來,灼灼地看向木槿,卻不再像原先那般滿是令人作嘔的***。

木槿明瞭其意,微微一笑,說道:「我若出去,必定想法砸開你的鐐銬,把你也放出去!」

「好,好,好……」許世禾連聲應著,卻道,「其實我知道你在騙我。你怕我出去後搶先把《帝策》藏了,又怕你得到《帝策》之事外傳,當然殺了滅口或讓我永世囚禁在這裡最好。」

木槿歎道:「你既疑心,就把這秘密帶棺材裡去吧!嬖」

許世禾卻沮喪,歎道:「我若死了,只怕連屍首都保不住,又哪來的棺材?再拖久了,真給人發現了去,多半還是拿去獻給吳國皇帝,那還不如給你。那《帝策》就藏在了相國寺後面那排禪房的左首第二間、左首第二個椽檁之上,用油布紙包著,尋常時候看不到,但若是翻建房屋必能發現。既然這二十五年都沒有關於《帝策》的消息,那它多半還在原處。」

他又歎息幾聲,神色已止不住的淒涼。

木槿不覺暗生惻隱之心,遂飛身取下纏住大鎖鏈的帶鉤鐵鏈,看許世禾一跤摔回地上呻吟,輕笑道:「你給我安份些,我便不再吊你。否則,你便是殺了我,我這邊的止癢藥也除不了你體內的蠱,就等著被活活折騰死吧!牢」

許世禾再不敢把她當作可以任自己宰割的小綿羊,連聲道:「不敢,不敢!」

木槿便將自己所食松子倒出一半在山巖上留給他,自己飛身離開,遠遠奔到許世禾再也攻擊不到的地方,逍逍遙遙地繼續剝松子吃。

許世禾手足都已經吊麻了,連忙在地上活動著手腳,眼中已大放光彩,直直地盯著木槿留在山巖上的那堆松子,惟恐她悔了,又把它們收了去。

木槿忽叫道:「快跑快跑,咬你了!」

許世禾怔了怔,回頭看時,兩頭鱷魚發現獵殺它們無數兄弟的敵人虎落平陽,正從後面包抄過來,張開血盆大口正咬向他……

他連爬帶滾逃開時,凌亂的頭髮被鱷魚咬住,再用力一拖,便見大把頭髮扯落下來。

他也顧不得疼痛,先運功躍上山巖,看著巖下那兩頭齜牙咧嘴的鱷魚,抓過兩顆石子用力擲過去,看鱷魚吃痛逃開,才稍稍鬆了口氣,顧不得理會那頭亂髮,便喜孜孜地坐下身來,用那鬼爪般的枯手剝松子,剝不開的便用嘴咬。

木槿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松子也能吃出狼吞虎嚥的樣子來。

她明知一時出不去,也不著急,邊吃著松子邊和許世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詢問那張博多久來一次溶洞,那金面人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頻率怎樣,又說過哪些話。

問得極仔細。

許世禾感激她送的松子,大約也盼著她能出去帶了《帝策》回蜀,想法滅了大吳,也不計較方才被折磨得多淒慘,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說了許久,許世禾嘖著嘴道:「渴了!尋常吃鱷魚肉,喝鱷魚血,倒也不覺得怎麼渴。」

木槿舉高夜明珠四週一張望,歎道:「那石縫上的水好一會兒才一滴,我給你接水得累死!」

許世禾忙道:「誰有耐心等那水喝?那潭裡多的是水!」

木槿想起那水裡剛被撕扯掉的兩具屍體,胃裡大不舒服,卻也知許世禾確實不在乎。

他連吃人的鱷魚都吃,何況是死過人的潭水?

於是她飛身下去,拿塊乾淨帕子浸透了水,再奔回去遞給許世禾。

許世禾連忙接了,吮著帕子上的水,恨不得連那帕子整個吞到嘴裡,直至完全擠不出水來,才從嘴裡抽出,抬手要還給木槿。

干是干了,只是一股口腔裡的酸臭味,老遠便能聞到。

木槿一陣噁心,連忙退了兩步,說道:「算了,我不要了!」

許世禾明知其意,冷笑道:「落到這個地方,蕭大小姐還要清高嗎?等這點松子吃完,看你明天後天吃什麼!不吃鱷魚肉,不喝死人水,難道你學了辟榖術?」

木槿輕笑道:「稍安勿躁。我不覺得我會在這裡呆多久……」

「不用呆多久?大小姐你說夢話吧?我都說了那張博一年半載的才來一次,那金面人來得不規律,可今天剛來過,怎麼著也得再等幾個月才會再過來看吧?」

他飲水後體力恢復不少,倒是反駁得鏗鏘有力。

可惜,這時候,上面忽然有了動靜,並用一束搖曳的光線更加鏗鏘有力地反駁了他的話。

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估計已是亥時以後。此時的光線,正是翻板轉開,有人正拿著火把在晃動。

許世禾驚住,嘀咕道:「天,還……還真這麼快來了?」

木槿飛快將夜明珠收起,不讓它再發出光來,一邊隱身山巖的暗影裡,一邊道:「呆會你想法引開來人的注意力,我來打他。放心,我說話算話,若我能出去,必定也把你弄出去!」

許世禾低聲道:「好!」

而上面已經緩緩垂下一根極長的繩索,索頭墜著一塊大大的浮木,浮木上方則扣著兩枚鐵環,待軟木浮到水面上,繩索繼續下垂,鐵環便相互交擊,發出一聲脆響,在空寂的溶洞內迴盪著,想來便是出口處也能聽得很清晰。

鐵環交擊聲後,上方出入口便飄入一個黑影,持著火把順了繩索利落攀下。

瞧那身手相當高明,但他卻似有所顧忌,不時頓身舉著火把照上一回,看模樣應該是知道了裡面可能進了外人,敵明我暗之際,生怕被人偷襲。

臨到水面,他看著水裡飛快奔湧向他這個超大獵物的鱷魚,不過輕輕一蕩,便已在鐵環清脆的磕碰聲裡,將繩索蕩至岸邊,卻又將腳下照了照,才飛身下來,沿著潭水走了一段,沒發覺異樣,便轉身走向許世禾。

上好的松油火把,立時照出他魁梧的身形,以及他臉上那燦亮奪目的赤金面具。原來正是白天被離弦引開的金面人。

許世禾久不見光,早已被火把照得拿手擋住眼睛,皺眉叫道:「你怎麼又來了?我早就說了,除非你們替我把許安仁的子孫們殺絕斬光,我絕不會把《帝策》給你們!」

金面人在巖下站住,稍稍低下火把,利用山巖擋住了光,好讓許世禾睜開眼,才道:「我不是為《帝策》而來。我且問你,今天是不是有幾個人掉了下來?」

許世禾便冷笑,「掉下來?是你們想弄死刻意丟下來的人吧?我睡得迷糊,的確聽到落水聲,好像還不只一次。恍惚還聽到有女人叫了半聲,就沒了。」

「沒了?」

「自然沒了。下面黑壓壓一片全是鱷魚,掉下來定然被鱷魚拖水裡撕碎吃掉,連骨頭渣渣也剩不了。」

他瞪著金面人,「居然有女人呀,有女人!既然要把那女人弄死,何不把她留給我?你可知我多久沒碰女人了?」

金面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難為你,這時候還想著要女人!」

許世禾叫道:「你二十五年不碰女人試試?又不是和尚,看你怎麼熬!」

金面人不理他,只嗅了嗅鼻子,又嗅了嗅。

木槿暗暗叫糟,這人鼻子比獵狗還靈敏,在滿身腐臭的許世禾身邊,居然還能聞得出其他味道來。

果然,下一刻,金面人已振衣飛到山巖之上,然後盯著許世禾身前的松子厲聲問道:「哪來的松子?」

許世禾忙將松子攏住,笑道:「還能哪裡來?你看那邊不是有株松樹嗎?」

金面人雖不信這鬼地方還能長得出松樹,結得出松子,但被他用手一指,也不由地抬眼向那處望去。

木槿明知已經糊弄不住,不敢繼續等候時機,掌中扣的兩枚鋼針已飛了過去。

《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