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中謀,瓊林玉殿風波惡(四)

禮官便鬆了口氣。

若得雍王發話,便是事後依然會被問責,也不至於被責罰得太過嚴厲。

而許從悅早已冷汗淋漓。

若木槿真的出事,第一個被問責的,應該是他才對。

竟眼睜睜看著皇后被人誘走了……

流香小榭早已空無一人榛。

門窗大敞著,尚有龍涎香和檀香沉鬱的香味在空中繚繞。

王達急尋附近宮人時,半晌才有兩個粗使的宮女跑出來,戰戰兢兢伏地答道:「自大行皇帝生病,就沒來過這邊屋子,故而宮人大多被調去了別處。近日連餘下的人都已傳在長秋殿幫忙,只留了我們兩個看屋子。因閒來無事,奴婢們方才在湖邊絞水草,未曾留意這邊。」

王達惱道:「看屋子就看屋子,看到湖邊絞水草去了?」

雖然很勤快,但這回她們的小命只怕會因為這勤快莫名其妙丟了。

許思顏手足發冷,只努力迫自己鎮靜下來,留心觀察四周,遂立刻覺出了熏香的異樣。

「既然久不曾有人來,怎會突然熏香?醫」

而且熏了極貴重的龍涎香……

他正要走近香爐查看,忽聞蕭以靖清清淡淡道:「木槿已經受傷了,或者中了毒……」

轉頭看時,蕭以靖正從窗欞邊拔出一枚鋼針,凝神看了一眼,說道:「以她的身手和出針的方位,不該只沒入窗欞這麼一點。8」

許思顏已揭開青銅博山香爐,以袖拂動殘香輕嗅,頓覺微微眩暈,忙將其擲下,低喝道:「有毒!」

蕭以靖忙奔過來,以一方汗巾拈起殘香,揉碎,細辨片刻,說道:「有龍涎香,但應該和了靜髓香。靜髓香是天下奇香之一,香味與檀香相似,用得好亦可治病救人。母后當年曾覓過靜髓香和其他一些迷香回來研究,木槿那時尚幼,手快取了些玩耍,曾把自己迷暈過去,後來母后便不許她靠近那些藥了。」

他頓了頓,斷言道:「她應該不認得這個香,但母后給她的清心藥丸可以解去這迷毒。」

許思顏立時明瞭他的言外之意,皺眉道:「重孝在身,她隨身沒帶那些東西。不過她的軟劍倒是從不離身。」

木槿時常入宮伴駕,近月更是常常住於宮內。以她的尊貴驕矜,這皇宮和太子府都可算得她的地盤,盡可橫著走路。便是與慕容雪有些不對盤,到底明面上還是婆媳相得,一團和氣,又怎會防備那麼多?

蕭以靖審視四周,如夜黑眸愈加深濃不見底,「靜髓香藥性太烈,她應該還沒來得及拔劍。」

許思顏垂頭看著自己一身喪服,冷笑道:「這麼迫不及待對朕的皇后動了手,這得對朕有多深的恨意呢!」

蕭以靖道:「也許,針對的不僅僅是皇上,也包括臣,包括吳蜀那麼多年的交誼。」

從古至今的任何新君,要想安然繼位,都不能缺少強有力的背景支持。或母族強大,或權臣支持,或群臣襄輔,或自身磨礪已久,聲望勢力足夠強大。

許思顏是嘉文帝獨子,繼位名正言順;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多方調動兵馬以策萬全。

其中一路,便是蜀國囤於兩國邊境的數萬精兵,以及蜀國那麼多年國富民安後所積聚的強大國力。

雖然與許知言父子關係非比尋常的夏歡顏紅顏早逝,但有蜀公主木槿為皇后,若吳國有人膽敢威脅到許思顏的皇位,蜀國便絕不會袖手旁觀。

可偏偏就在蜀太子剛剛抵達皇宮致祭的當口,木槿出事了。

當世兩個最尊貴的男子相視片刻,許思顏緩緩道:「朕會找出皇后來,絕不饒恕任何想對她不利的人。不會饒恕任何一個!」

他的話語吐字清晰而平淡,聽不出絲毫怒意。但他緊握著拳,欣長的身段挺直如槍,清好俊秀的面容因突然蒙上的狠戾驀地顯然冷銳,屬於帝王的強橫驕霸之氣,已自肆意張揚奔湧,令人心驚膽戰。

蕭以靖靜默如山嶽川澤,黑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凝於許思顏面容。

半晌,他俯身為禮,「臣蕭以靖,願以蜀國傾國之力,相助皇上、皇后平定山河、君臨天下!」

許思顏微微瞇眼。

蕭以靖巍然不動。

蕭以靖尚是太子,但他居然敢說,以蜀國傾國之力相助……

只是,助的不僅僅是皇上,更有皇后!

外面已傳來整齊的腳步和鎧甲鱗片交擊的聲響,應該是禁衛軍入宮了。

許從悅低聲道:「皇上、蕭太子,皇后失蹤才不過片刻,根本來不及出宮。如今各處宮門關閉,想來皇后並不難找到。只是咱們動作得快,對方未必想把皇后帶出宮去,但多半會傷害到皇后。」

傷害……

對於一位即將詔告天下,成為至尊至貴的皇后來說,這個詞本該十分遙遠。但這一刻,她似乎因這個詞而忽然間變得如琉璃般脆弱易碎。

仲夏的風吹到身上,似有陣陣的涼意。

蕭以靖的黑眸裡有波瀾湧動,又似浮動著深夜裡幽冷濃郁的霧氣。

許思顏眸光冷沉,一言不發大步衝了出去。

不知誰的殺機,在經久未散的龍涎香裡森森地蔓延開來,連站在廊下的王達,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那個圓圓臉兒端莊和氣的小皇后,究竟被誰算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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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