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夏依然殷殷地看著木槿,說道:「皇后,太后娘娘活了半輩子,為先帝操心,為皇上費心,其實也不曾有幾天舒心日子,如今更是心力交瘁,體弱多病。麵醜羋浪有些事啊,想不看穿也難!這些日子奴婢侍奉太后,便幾次聽她提到,日後若能一家人時常在一處喝喝茶,說說話,和和睦睦的,下半輩子便沒什麼憂心的了!」
木槿嫣然笑道:「可不是麼,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大家多舒心!這皇宮就是咱們的家,若在家裡走幾步路,都能遇到會武的太監來綁架、拉糞的車伕來淫辱,多堵心呀!」
桑夏訕訕而笑,「宮裡到底人口太多了,難免有疏漏。」
木槿笑而不答,轉頭令秋水賞了桑夏一枚金簪,一對鑲寶金約指,將她送了出去。
明姑姑見桑夏離去,才疑惑道:「這太后想做什麼?這是派桑夏示好來了?覺得跟娘娘斗上去落不著好處,想和平共處了?轢」
木槿道:「以她的心機,沒那麼容易認輸吧?若只是和我兩不相擾,也許我倒能相信她是累了,倦了,不想鬥了……主動示好,必有蹊蹺!」
明姑姑點頭,「咱們不能因為她示好便傻乎乎真的以為她不會再害咱們。呆會我便去預備賀禮,依然只能珠玉銀帛等物,食物補品之類的都不能用,免得被人暗動手腳,擺上一道。」
木槿看向窗外天空的幾縷縹緲流雲,歎道:「若她和慕容氏從此真的安生了,倒也是皇上和我的幸事!而她……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箐」
送回蜀國所送的八個美人時,許思顏那「完璧歸趙」四個字意味深長。
若是讓慕容雪聽到,不知該是喜是氣。
苦求一世又如何?該是你的還是你的,縱然遠隔天涯,後會無期,依然是盛綻窗前的一枝雪梅,殷紅奪目,如玉如綢;不是你的強求也求不來,苦留身畔,自以為屬於你的那輪明月,可能正照著千里之外顧影徘徊的另一襲紅妝。
費盡心機,嘔心瀝血,一朝人死如燈滅,再怎樣的風華絕代,傾世無雙,終究歸於塵埃,不留半點痕跡。
夢散高唐,情斷荼蘼,從此春色杳然,回首這一世,最終又能把握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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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許思顏回瑤光殿,木槿便問起明日賀壽之事。
許思顏沉吟道:「自然要去的。尤其如今母后孤寂傷心,賀儀需加倍。明日若無事,我也早早下朝陪伴她去。」
他低眸瞧她,「上回你遇險那次,我也不敢說與母后完全無關。但出主意的,多半還是我那位賊心不死的繼棠表哥。母后那裡……」
不待他說完,木槿便道:「母后那裡,我自然得和相公一樣好好孝順,凡事容讓,恭敬有加,絕不與她爭執,如何?」
許思顏揉揉她的頭,含笑道:「委屈你了!」
因著慕容太后的支持,以及當年老臨邛王擁立先帝的功勳,十餘年來慕容氏結黨營私,以致外戚專權,一手遮天,深為帝王所忌。故而不論是許知言還是許思顏,一邊顧念著慕容氏的情分,一邊對慕容氏扶植親信、挑釁皇權的行徑極是不滿。
這幾年許思顏年紀漸長,處事日漸穩健,在許知言支持下連打帶消,已將慕容氏在朝中勢力削弱不少。近日樓小眠漸漸康復,終於取代老相陳茂出任左相,從此臨邛王、衛輝等行事更受制掣,朝政大事的主動權無疑進一步傾向了新繼位的年輕皇帝。
這種狀況下,許思顏對慕容氏的不滿稍減。
何況近來慕容太后的急遽蒼老他也看在眼裡,雖非親生,到底從小撫育,自有一份母子親情在,早已暗暗擔憂。
木槿日日與許思顏相處,明知他心意,懶懶道:「不委屈。除了我自己,沒有能委屈我。」
「……」
許思顏開始揉自己的頭。
有一刀,還三刀。
他倒忘了這丫頭本性了。
木槿已笑嘻嘻地坐到妝台前,摘除寥寥幾樣簪釵,梳著許思顏揉亂的黑髮,端詳著自己鏡中的模樣,那笑意才斂了斂。
「我近日是不是又胖些了?」
許思顏走到她身後,看著她鏡裡的容顏,黑眸裡有燭光璀璨的光影。
他道:「胖些好。好生養。」
木槿紅著臉剛要笑,忽想起一年前公公許知言也曾說過同樣的話,頓時又傷感起來,低低歎了口氣。
許思顏慢慢從後擁住她,柔聲道:「為我生一個太子。我會保護你,保護他,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砍你一刀,你也便不用再苦心籌謀該怎樣還人三刀。」
木槿唇角不覺再度揚起,眼底卻溫溫地一熱。
「好!」
她柔柔地應,身體向後一仰,已靠住他結實的胸懷。
許思顏笑著將她攬住,輕輕一提,已把那嬌娜的身子置於妝台之上。
薄薄的寢衣鬆散,露出鎖骨分明的瑩潔肌膚,散著新浴後芳馥溫雅的花香,又有著她本身的清甜好聞的草香。
指尖不過輕輕一帶,衣衫便已滑落,玲瓏如玉的身軀穩穩落於他掌間。
鏡子裡,便是一雙相偎相依密密糾纏的人影。
時節正熱,兩人的肌膚卻更熱,溫柔執著地貼著對方。
他已熟悉她的每一處私隱之處,更甚於她自己。與尋常迥異的姿勢令她羞窘得睜不開眼,卻因他的撫觸而斂眉低喘。
他攏近她,與她相合如一時,她啞啞地叫出了聲,幼嫩的身子卻因他帶來的強烈愉悅和刺激而陣陣收縮。
「小槿,我後悔了!我不要和你生一個孩子。」
纏綿之際,低低的耳語如羽毛般輕拂於心。木槿茫然地睜開眼,卻因著身體的異常敏銳,原先敏銳的思維反而遲鈍了。
好一會兒,她才掙扎了下,「嗯?」
許思顏忙扣緊她,含笑道:「至少得生兩個。不,四個。兩個男孩,兩個女孩,可好?」
木槿正要說話,身體卻因他的動作猛然收縮,如有一陣冷風貼著全身肌膚獵獵刮過,卻有種自骨髓裡流淌出的極致愉.悅迅猛奔湧。
她不由自主地如弓弦般繃緊了身,讓那股如無可抵擋的強烈快.感如潮水般掃過她每一寸骨血肌.膚,將她淹沒,把她吞.噬。
她顫慄得渾身起了一層粟粒,好一會兒才貓一般低低地叫出聲來,細細的手指摳住他鋼鐵般堅硬的臂膀,又無力地鬆脫。
許思顏見她如此輕易地便攀到了頂峰,一時啼笑皆非。
他溫柔地安撫著她,靜候她緩過神來,才繼續他的動作,順便調笑道:「小謹也太不中用了……還得多鍛煉,多鍛煉……」
木槿軟得跟雲朵似的再無半絲力氣,由他擺弄賞玩,好一會兒才說道:「好……」
許思顏反而一頓,「嗯,多鍛煉?好,呆會去床上再來一回。」
木槿回過神來,掩住自己臉道:「我是說……生兩個或四個……都好……」
她含羞帶俏,婉轉嬌弱,卻讓許思顏禁不住噗地笑出聲來,「那也須為夫加倍努力才成……別亂掙,掙傷了自己,呆會床上你更受不住……」
「……」
木槿欲哭無淚,卻將身體努力迎上,奉祭給自己心愛的夫婿。
---------------且看一枝如畫為君開----------------
第二日許思顏早朝回來,木槿才洗漱起床,眼圈還有些發烏,精神倒還不錯。
許思顏讚道:「到底朕的皇后資質絕加,勤加鍛煉後愈發精神奕奕,驍勇善戰……要不要再鍛煉鍛煉?」
木槿正喝著明姑姑端來的補藥,聞言手一哆嗦,藥碗差點翻了。
轉頭看到許思顏戲謔的笑容,她豎起眉來飛起一腳,將他直直從臥房踹了出去。
許思顏也不在意,笑著站起身來,拍拍灰塵道:「朕只是覺得時候還早,想問問皇后要不要朕陪著練一回劍。皇后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歪了?」
「……」
木槿恨不得趕上去再踹他幾腳。
秋水、如煙等隱約猜到許思顏話中深意,羞紅著臉掩口而笑。
許思顏遂換下朝服,親自驗看了王達與明姑姑商議後備下的賀儀,才攜木槿去德壽宮。
德壽宮裡,慕容依依自然早就到了,螓首蛾眉侍立於慕容雪身側,見二人過來,——主要是看到許思顏,眼睛頓時亮了亮。
柳眉如煙,眸蘊秋波,含情凝睇,穿著最適宜她的一身素服,當真傾城傾國,絕色絕世。
木槿跟在許思顏身後,上前給慕容雪行禮拜壽,一邊候從人奉上賀儀,一邊瞧見慕容依依神情,便有些暗暗為許思顏可惜。
這般美人兒,從此見得吃不得,不僅慕容依依自己會動輒傷心得暈倒,連許思顏偶爾也會覺得遺憾吧?
慕容依依早已上前向皇上、皇后行禮。
這一年來見識過木槿手段,再也不敢流露絲毫不敬失禮之處,連看向許思顏的目光也淡了下去。
許思顏倒還是一貫的溫和,輕笑道:「依依這些日子氣色倒越發得好了!」
慕容雪微笑道:「時常陪著我在這邊拜佛唸經,心靜了,自然氣色好。」
她的眼眸轉向木槿,「倒是皇后,是不是侍奉皇上辛苦?這臉色可不大好。」
木槿微笑道:「侍奉皇上本是兒臣份內之事,兒臣不敢言苦!閒暇時候也不少,倒也想像從前那樣時常過來聽師太們講講佛經。可上回的事兒,實在讓兒臣成了驚弓之鳥,每走到這邊,總覺得又會竄出個什麼人來打兒臣悶棍,只得安分呆在瑤光殿,只差點不敢出門了!」
慕容雪歎道:「如今我也搬到了這附近,若再有人敢在附近生事,這皇宮大大小小的宮人都該換光了!」
上回木槿宮中遇襲,後來舉宮搜索,雖找出幾個可疑之人,事後卻證明與算計木槿之人無關,倒是意外查清了從前宮中發生的幾宗命案。
因始終未曾找出那隱藏的真兇,木槿又確定必有安福宮附近的太監參與,遂吩咐王達等主事太監,將諸太妃、太嬪身邊的安福宮、安慈宮、安平宮以及之前主位空缺的德壽宮的數十名太監都被調往冷宮,或越性逐出宮去,連宮女也有受牽連調開的。木槿那日殺人不眨眼的凶狠和吉太妃的禁足早已震住眾人,這樣的宮中大清洗雖引得舉宮震動,卻再無人敢提出異議。
木槿聽得慕容雪話中隱有諷她小題大作之意,遂笑道:「真到無奈之時,想來皇上也不介意換盡宮人!」
許思顏與木槿並肩而立,聽她推到自己身上,忙執住她的手,冷冽眸光環掃宮中眾人,緩緩道:「那是自然。皇宮便是朕的家,若家裡那些奴僕挑唆或幫著無良主子生事,朕不但不介意換盡宮人,也不介意血濺宮闈!」
聽他說得斬釘截鐵,鏗鏘霸氣,慕容雪尚能若無其事,慕容依依和一旁侍奉的宮人卻有些驚惶。
許思顏也不在意,逕牽了木槿在旁坐了用茶,自顧挑了宗室間的趣聞來和慕容雪說笑,又將賀儀裡那域外進貢來的雪蛤膏指給太后看,「這雪蛤和燕窩同燉,不但潤肺養身,更可美顏潤膚,返老還童,是兒臣特地令人留著給母后用的。」
慕容雪神色晴霽,含笑道:「雖說心病難醫,你父皇這一去,誰都知道我這容顏只會一日日蒼老下去。可到底難為你想著,這心意,我便不能不領著。」
正說笑時,那邊王達匆匆來報:「雍王殿下回京了,正在涵元殿候駕!」
幾人不覺都有喜色。
許思顏道:「快請雍王來德壽宮。大約也是趕著太后壽辰回來的吧,正好一家人聚聚。」
王達遲疑道:「雍王自承是有罪之身,素衣免冠求見,只怕不肯過來。」
許思顏皺眉。
他與許從悅素來和睦,當日木槿出事,與其說在對許從悅發作,不如說在對差點害死木槿的吉太妃發作。他早從慶南陌和陳州眼線那裡知道,慕容氏見機極快,許從悅剛到陳州,慕容繼棠也回到了陳州。至於之前的行蹤,廣平侯找了數十名證人,證明慕容繼棠這陣子一直臥病在床,許從悅略有些線索,便被廣平侯切斷……
許從悅要帶慕容繼棠和那些證人回京,又被廣平侯父子尋機一拖再拖,算來已經在陳州被拖了近兩個月。他出身皇家,自被接回宮後,何曾受過這些零碎氣?
許思顏對吉太妃雖然不滿,但也不忍許從悅受委屈,早就暗下密旨,令他不用再理慕容繼棠,先回京再說。
廣平侯手中兵馬是當年老臨邛王慕容啟留下的鐵血軍隊,雖被牽制得無法再如十餘年前那般干預廢立,但有那樣的虎狼之師在手,便是許思顏也動他不得,更別說許從悅了。
木槿同樣記掛,忙向許思顏道:「他這性子彆扭,只怕得皇上親自走上一回。」
慕容雪亦道:「這孩子從小兒命苦,既在我跟前長大,也跟我親生的無異。快去領來,別叫他鑽牛角尖,自己苦了自己。」
許思顏只得起身,卻先拍了拍木槿的手背。
木槿抬眸微笑,「我知道。我等著你。」
慕容雪在一旁讚許點頭,「帝后伉儷情深,亦是國之幸事!便是先皇泉下有知,也該欣慰含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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