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捲,幾多惡雲亂花枝(六)

木槿嘲諷道:「我不孝又如何?婆慈媳孝這戲碼太后有興趣演,本宮卻膩了!誰愛演繼續演去,本宮只知辱我者殺,害我者死,想把本宮當猴耍的長輩,本宮一樣要看她的猴戲!」

「你、你……轢」

臨邛王再不料新後竟如此潑辣狠毒不留餘地,一時再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樣?」

木槿甩開許思顏忽然握緊她的冰冷手指,目光掃過臨邛王、慕容依依,寒聲道:「若你不服,只管糾集你那些朋黨參劾本宮去吧!能把本宮參下這後位,便算你們本事!否則這宮裡還輪不著你慕容氏還對我指手劃腳!夾著尾巴好好當你們的官兒,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便罷了,再想陰謀陽謀擺佈暗算我,別做你們那春秋大夢了!

慕容雪在旁已忍不住地歎息,「皇后,你口口聲聲說哀家要害你,慕容氏要害你,但現在你不是好端端的?倒是依依……」

「咦,怎麼都在這裡?」

身後,忽有女子清淡如水的聲音響起粽。

眾人回首,轉角處蘇亦珊攜了名侍兒款款而來。她本就清麗,如今一襲素色衣裙裹於煙柳之中,愈增雅靜之氣。

她緩步走至近前,仿若沒看到眼前尷尬情勢,屈身行了禮,一雙妙目橫波,清瑩瑩看過眾人,淺緋的薄唇微彎,微微笑意如碧痕破開靜水,有種無法言喻的靜美。

她道:「桑青姑姑那邊早已烹好了茶,臣妾在那邊久候不至,可叫人來回尋了幾遍了,原來卻在這裡!」

聽這語氣,倒似特特過來解圍一般。

林氏忙扶起慕容依依,說道:「柔妃雖然落水,到底蕭太子及時相救,並無大礙。今日太后壽誕,原不該為些許小事壞了大家興致,不如臣妾先陪柔妃去喚衣裳,太后與皇上、皇后先去碧池亭吧!」

慕容雪正要應下時,蘇亦珊忽向那幾株絢爛多姿盛顏而綻的木槿望去,難得地再次攏出了明媚笑意,「原來這花兒開在這裡,果然甚美。」

她抬臂在花枝輕輕撫過,然後伸手自袖間拈出一朵花來,如綢重瓣殷紅清艷,正是和眼前一模一樣的木槿花。

只是她的似乎採摘有一段時間了,外圍花瓣微有揉皺了的痕跡。

許思顏眉心微擰,立時問道:「賢妃這花從何處採來?」

蘇亦珊道:「我從太后那邊出來,先和侍兒坐在水邊陰涼處觀魚,恍惚聽到岸邊有兩個小宮女說著什麼話走過去了,後來從樹陰裡出來,便見這花掉在地上。」

她拈花輕嗅,笑意裡有些微遺憾,「原想喝茶時考較考較皇后和柔妃姐姐,這到底是什麼花。如今瞧來不用了,太后宮裡的花,柔妃姐姐自然早已認識,倒是臣妾讀了幾本書,自以為見多識廣,今日算是貽笑大方了!」

周圍忽然一片死寂。

蘇亦珊隨口而說,正證實了持木槿花將蕭以靖、木槿引來的兩名小宮女的存在。

且她性情孤高,和慕容依依相處得淡淡的,和皇后相處得也未必怎麼好,證詞自然比尋常有利害關係的人更可信。

慕容依依的神色已比剛從水裡撈出更要蒼白驚惶,林氏、臨邛王、慕容繼源等面面相覷。慕容雪向後退了一步,蹙眉扶了扶頭。

獨木槿依然淡漠,蕭以靖依然冷沉,彷彿根本不曾聽到她說話。

見眾人有些不對,蘇亦珊這才微詫,「怎麼了?」

蕭以靖終於動了,他大步走到許思顏跟前躬身一禮,說道:「皇上,臣需出宮更換衣衫,請恕臣不能陪太后、皇上用茶了!」

許思顏眸光灼灼,淡然答道:「今日掃了內兄興致了!下回朕與皇后另請內兄喝茶賠罪吧!」

蕭以靖唇角一勾,算是含笑應了,返身踏步離去,卻在經過慕容依依身畔時頓了頓。

慕容依依還未及避讓,蕭以靖忽然伸臂。

猶未等人看清他的出手,便見一道人影直直飛起,在她自己的驚恐尖叫聲裡,如一支離弦之箭,迅速飛至池水中央,「撲通」入水。

林氏看著空了的雙手,這時才醒悟過來,撕心裂肺地慘叫道:「依依!」

蕭以靖身手高明,臂力極強,慕容依依落水之處,只見到碩大的水花揚起,漣漪一圈圈漾開,再不見她身影。

「依依!」

慕容氏父子驚叫,忙撲到池水邊時,那邊已有會水的內侍顧不得脫衣便跳下水去,迅速向慕容依依落水處游去。

這回不抵第一次落水就在池邊,想救人只怕得好生費一番手腳。

未等慕容氏過來算帳,蕭以靖已向慕容雪長揖道:「臣謹領太后娘娘教訓,方纔所犯錯誤,已經及時改正!臣,告退!」

他看也不看慕容雪煞白的面容,更不理池中池邊的混亂不堪,自顧轉過身,竟是揚長而去。

潮濕的衣衫貼於他的軀體,依舊英姿挺拔,冷傲入骨。

他今日所犯之錯,一是不該來,二是不該救慕容依依,於是他走了,順便將慕容依依遠遠地扔回了池裡……

至於這位柔妃娘娘的死活,又與他何干?他不過奉太后懿旨改錯而已……

連許思顏都差點為這位內兄喝彩,更別說木槿了。

她的雙眸清亮如水,悠悠而笑,「算計我五哥……出這主意的,該挖出自己的眼珠子來!實在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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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