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勤於政事,自先帝病重獨掌朝政,便開始兼聽廣納,輕徭薄賦;如今又令群臣舉薦賢良,親自一一考核,各授官職。
這些新晉大臣富貴前程俱繫於皇帝,遂成為不折不扣的天子門生,新帝嫡系,與樓小眠、紀叔明、慶南陌等成為他最有力的臂膀,風頭勁健,漸能在朝中與慕容氏一系分庭抗禮。
新晉大臣中最突出的,就是山陽縣令張珉語,當初因犯顏直諫差點被亂棍打死,許思顏赦罪並授了縣令之職。這幾年他被彈劾得不少,但許思顏微服前往江北時對其政績極是激賞,去年便召入京中,由七品小縣令升作正五品給事中,見其剛正敢言,識見非凡,近日遂又遷作左諫議大夫,掌諫諍得失,用以輔助左相樓小眠。
對張珉語來說,今年則是雙喜臨門。
為先帝服孝百日後,京城百姓與文武官員可以正常嫁娶宴樂。不久,紀府發下喜貼,張珉語與紀府聯姻,娶的是紀府嫡小姐紀慧蘭,且將由帝后親自主婚榛。
張珉語出身尋常書香之家,剛剛入京,根基尚淺,故而京中並無府第,只在紀府成婚,婚後亦暫住紀府。
木槿深知紀叔明等耿直忠貞的心腹大臣對於一心鞏固皇權的年輕帝王有多重要,自然推拒不得。
但從她本心而論,著實不願意踏進紀府的大門憶。
沈南霜至今還在紀府好端端當她的紀府小姐,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害得紀府邊辦婚禮,邊辦喪禮……
許思顏對小妻子的性情也有些發怵,遂道:「待新人禮畢,你便可托辭先行回宮,不必待太久。」
見木槿依然蹙眉不悅,他沉吟著又道:「你也難得出去,不妨只將皇后鸞駕遣回,自己悄悄兒四處逛逛去。嗯,小眠近來又在調理身子,已和紀叔明他們招呼過,不會參與這些應酬。你可以找他說笑玩耍,回頭我便去那裡找你一起回宮,順便看看能不能再把他的獨幽琴替你坑過來玩上幾日。」
木槿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應承。
樓小眠愛琴如命,雖曾在木槿小產時將獨幽琴暫借給她,可兩個月後便叫茉莉去了三次太子府,又親自和許思顏說了兩次,硬生生又將那琴要了回去。
木槿很掃興,許思顏卻抱著肚子暗笑許久。
自此他便知樓小眠待木槿雖好,但還不至於好到令人擔心的地步,——待她連他的一張琴都不如,又怎可能生出別的念頭?
故而他放心大膽地主動提出讓她去見樓小眠,再不會像防著蕭以靖那般防樓小眠。
好吧,他這個君臨天下尊貴無疇的年輕帝王,其實蠻不幸的。
雍貴俊雅,容色清好,不知傾倒了多少名門閨秀、傾城姝麗,偏偏喜歡甚至迷戀上容貌平平的小妻子,不但得潔身自好遠離一切可能引她誤會的異性,還得時時刻刻擔心嬌妻一枝紅杏出牆去,為他戴上一頂為他戴上一頂春意盎然的綠帽子……
他可能是大吳歷代帝王裡最倒霉的一個。
更倒霉的是,他居然被她收心收魂收得服服帖帖。
對著她的笑容,哪怕千萬人嘲他懼內窩囊,他都樂此不疲,並深感幸福,期待著就此沉溺終老於她帶給他的幸福裡。
-----------春意盎然的綠帽子應該挺漂亮吧-------------
紀叔明素有威望,張珉語朝中新貴,保媒亦是一品公侯,主婚則是帝后。紀家小姐婚禮之熱鬧便在意料之中。
別說同一派系的大臣,便是臨邛王、衛輝等政敵亦奉上賀儀親至道賀。
樓小眠病情好轉,亦已上朝視事。他明知自己體弱,像這等太過熱鬧的官場應酬便不肯參與,只遣人將賀儀送到,便呆在家中善加調養。
蕭以靖亦派人送了一份賀禮,卻也未曾親至。
木槿細細一想,便已明白。
醋相公對他們逾常的兄妹之情始終放心不下,千方百計阻他們相見;德壽宮難得見一次,還是對手安排的陷阱。
這等情形下,避免與木槿相見,正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雖是意料之事,木槿還是說不出的滋味,心上似紮了根帶毒的刺,麻麻的,疼疼的。
其實不過是兄妹而已;從江北那夜起,她便已清楚,他們終究只能是兄妹。
算來蕭以靖已在吳都呆了三四個月,縱然蕭尋回蜀,不必憂心國內朝政,以他太子之尊遲遲不歸,到底不妥。
木槿只顧疑惑蕭以靖久留吳國的緣由,倒把厭惡收拾沈南霜的念頭沖淡了許多。
待新人成禮畢,許思顏與寵臣們繼續飲酒作樂,木槿遂借口身子不好提前回宮,令了依然擺了全副的皇后鹵駕回宮,自己卻換了尋常衣飾,帶著青樺等心腹親衛尋個機會離開鸞駕,逕奔樓府而去。
許從悅左右瞧瞧,悄向許思顏道:「皇上,我也乏得很,可以提前回府麼?」
許思顏輕笑道:「木槿難得出來一次,想趁機去瞧瞧小眠。你天天在外逛著,天南海北不知多自在,急著去哪裡?莫非記掛著府裡那幾個美嬌娘?」
許從悅「嘖」了一聲,說道:「什麼美嬌娘?對著他們還不如對著樓相!」
許思顏不覺笑出聲來,「小眠雖美,比起你家那朵解語花,只怕還差了些!」
許從悅踟躕片刻,到底忍耐不住,漂亮的桃花眼幽怨地向他睨去,低低道:「若那朵解語花多麼地美,多麼地好,皇上何不自己留著?」
許思顏清咳了下,苦惱道:「朕倒是想啊,可惜家有悍婦,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徒喚奈何了!」
說來這花解語也真是個***,在江北曾把慕容繼賢和雍王迷得暈頭轉向不說,帶來京城後,雍王雖已興趣缺缺,她依然憑借她的絕美風姿和那手好箜篌顛倒了多少京城少年萌動的心……
臨邛王那不成器的世子慕容繼初去年凌辱花解語後,許從悅就曾想過把花解語退回給許思顏,許思顏想起家中野貓,哪裡敢收?
何況人人讚花解語美貌,但據許思顏品來,杏面桃腮弱柳扶風的看得多了,委實不如圓圓臉兒大大眼睛舒神寧氣,而且吉祥討喜。嗯,這是他的新發現,一般人他才不說呢!
好兄弟、好朋友也不能例外……
所以,就讓別人以為花解語、慕容依依那類杏面桃腮弱柳扶風才是絕色吧!他就可以放心守著他圓臉兒的小皇后了……
--------------竊喜中: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時隔一年有餘,木槿再度來到樓小眠的別院。
她下了馬車,抬眼看著碧瓦白牆,池館如畫,連老槐樹都一如既往的高大茂密,掛了串串的槐花,有的已經結出了槐實。
見慣了宮中巍峨殿宇,乍見這等清新典雅的隱士文人居所,她不覺眉眼俱開,向侍在身畔的明姑姑笑道:「姑姑,你看,這槐花槐實可以清涼止血,槐葉槐根亦可治瘡毒。當年在蜀宮……在蜀宮……」
她的笑容微微窒住,眼底有些微悵惘飄過。
明姑姑笑道:「是啊,蜀宮也有這樣的高槐。」
就在蕭以靖所居的殿宇外,也有這樣高高大大的槐樹,夏末開花,秋冬結果。蜀後夏歡顏是個醫癡,攜小小的木槿去看望蕭以靖時,看到老槐便禁不住跟女兒叨叨幾句槐樹的用途。木槿對醫學不感興趣,但自幼聰慧靈秀,記憶力極佳,聽說那一次,竟將那效用記了個七不離八。
她們說話之際,織布早已上前找閽者通傳,只說宮中有人要見樓相。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樓小眠的住處雖不大,來往的高官並不少。閽者見多識廣,立時猜出來人不凡,忙飛奔入內通傳。
但這一去卻好久不曾回轉。
木槿有些不耐煩,瞧瞧那對她來說並不算高的一帶白牆,歎了口氣。
直接躍牆而入似乎更加快捷方便,可惜未免褻瀆了樓大哥那等世外謫仙般的清雅人品。
那邊終於傳來匆匆的步履聲,一位素淡衣衫的小美人跟著閽者飛奔而至,卻是樓小眠的貼身侍女茉莉。她抬眼看一眼,已面露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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