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鋒道:「孟緋期已經力竭,眼看便可生擒,橫次裡跑來一人丟下數枚迷彈,趁著煙霧剛騰起時便要帶他走;我等雖留心去阻攔,不料橫次裡又奔出個矮小的蒙面人將他救走了!本該追上去,因這煙不對勁,待在繞開濃煙去追時,竟被他們逃了!」
他悄悄瞥了眼離弦,又見木槿在側,到底不好告訴許思顏,其實本來頗有機會重傷或生擒孟緋期,可不知怎麼回事,身手最高的離弦總是有意無意擋在前方,生生地放跑了許多機會。
許思顏舉目察看時,卻見山下多是民居,山上多為灌木叢林,此時夜色漸深,若有一二人藏匿其中,著實不易搜出輅。
他問向木槿:「之前你帶人追蹤他時,似乎在他身上做了手腳?這會兒還能搜出他來嗎?」
木槿搖頭,「只怕難。我原趁亂在他身上撒了些有異味的藥粉,有種蠱蟲對此特別敏感,才能慢慢尋出他藏身之處;可打鬥這麼久,藥味早淡了;方纔這煙裡的氣味又濃重,早已壓過了那藥味,哪裡還找得出?」
許思顏道:「他有傷在身,又已筋疲力盡,想來走不了多遠。此時附近已有不少禁衛軍趕來,調他們過來細細搜查,應該不難找出頭緒。」
木槿忙道:「此事不急。盡可天亮後慢慢搜人罷!」
許思顏怔了怔。
待得天亮,那廂孟緋期恢復元氣,早不知逃哪裡去了嬉。
便是找得到,以他的身手,想再生擒他或擊殺他,都沒那麼容易了。
這時,木槿已向離弦道:「離弦,五哥想來還在樓相那裡等著。如今樓府依然鬧哄哄的,恐怕有人趁機生事,你還是盡快回去護衛五哥吧!」
離弦聞言,略一遲疑,方才行禮而退。
待他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許思顏才看向木槿,低問道:「你是不是有些頭緒?」
木槿揉揉太陽穴,低歎道:「五哥到底還是不忍心!」
「你是說……」
「這煙叫『百步見閻羅』,其實沒什麼毒,但嚇唬人頗有效果。它是……母后研製出來的東西,配方只有身邊極親近的人才有。」
「……」
孟緋期是梁王后來認回的私.生子,在蜀宮人緣極差,自然不會是夏後極親近的人。
許思顏許久才歎道:「真看不出,我這內兄……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只是過了今日縱虎歸山……」
縱虎歸山,若引得日後惡虎傷人,才真真是養虎為患了。
------------豈料一時之仁,換得終生之憾-------------
孟緋期被人拉著飛奔,一時也不辨東南西北,恍惚躍入一處破牆,七拐八彎奔進某間漆黑的破屋,救他的人才頓了身。
孟緋期因著那慣性向前踉蹌了兩步,牽動後背的傷口,疼得吸了口氣。
背後便有人扶住他,在後低低問道:「緋期,疼得厲害?」
是個女子的聲音。
沙啞地壓於喉嗓間,拖著哭泣的尾音。
孟緋期深吸了一口氣,原來吸入肺腑間的刺鼻氣息已然消逝無蹤,卻有不該屬於秋季的濕霉味兒傳入鼻際。
火折子的星星紅芒在黑暗中幽幽一閃,慢慢亮了上來,映住眼前女子的容顏。
五官精緻,容貌俊秀,只是過於濃重的脂粉讓她的面容看起來有幾分蒼老。
明明雙十年華,韶光正艷的時候,倒似歷了多少年的滄桑,連唇邊努力上揚的弧度都蘊了侷促和苦澀。
孟緋期皺眉,「沈南霜?怎會是你?」
沈南霜勉強笑了笑,「是我。偶爾出來,看到你遇險,自然不能不理。」
她向四週一張望,已將牆上一盞佈滿灰塵的小小油燈點燃,淒冷的光芒便在舞動的灰塵裡幽幽地暈開。
卻是一間極破舊的老屋,屋頂傾欹了半邊,堪堪便要塌下;高高的窗扇用茅草塞了,屋內凌亂堆著爛桌破椅和乾柴瓦罐等雜物,佈滿蛛絲塵網。潮濕的地面有若干碩大的蟑螂蜈蚣猖狂爬過,渾然不懼突然闖入的兩個生人。
沈南霜道:「我先為你包紮下傷處,待會兒還得把燈熄了。說不准他們很快會搜到這裡。」
孟緋期冷淡道:「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何必大驚小怪?」
一燈如豆,照他更勝女子的絕美容顏,說不出的孤僻乖戾,偏又有種近乎絕望的落寞令人心酸悲憫。
沈南霜也不答話,替他脫下沾血的外袍。
孟緋期倔強地站了片刻,到底坐到外袍之上,由著沈南霜解開他衣帶,一一檢視傷處。
褪去一身如火紅衣,他的中衣亦是雪白的,立時能看出傷得果然不深,甚至連包紮都不必,敷上傷藥即可。
除了傷處,他衣底的皮膚亦是光潔耀目,螢火般的燈光下,居然看得沈南霜瞬不開目,忙別過臉定了定神,才能繼續上藥。
只是她的面龐已在不覺間飛上紅霞,彷彿連耳根子都燒了起來。
孟緋期盯著屋頂忙忙碌碌補著破網的一隻蜘蛛,卻始終靜默。
似乎根本沒覺出傷處的疼痛,更沒注意到沈南霜的異樣。
良久,沈南霜終於收拾敷完藥,手指兀自有些發顫。她低了頭不敢去看孟緋期那張絕美的面容,僵著脖頸笑道:「傷得都不深。看來,皇后倒還念著些蜀國舊情。」
「舊情?」
孟緋期喉間禁不住「咕」地一聲笑,尖銳得直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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