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深宮槿色美人謀(三)

比丘尼低著頭連忙告退時,吉太妃面上的笑容便愈發僵硬。

木槿從從容容向前踏出一步,笑得安閒悠然,目光卻尖銳得似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

半譏半嘲地,她悠悠道:「太妃,方才醉霞湖傳回急信,雍王毒計被皇上破,已被人一劍穿心,暴斃當場!」

吉太妃立時面白如紙,連唇色也褪作灰白,整個人似紙片般隨風飄搖,堪堪欲墮。她失聲道:「不!不會的!從悅他不會出事!」

木槿心頭已又是一沉。

吉太妃沒有辨駁雍王不可能和許思顏手足相殘,卻只說從悅不會出事……

她吸了口氣,笑意愈發瀲灩,「他身邊的人供出太妃是同謀,太妃可以異議?」

吉太妃身子一晃坐倒在蒲團上,失神的眼睛看著木槿,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從悅不可能出事,你、你騙我!」

木槿指向身後慈眉凝視眾生的佛像,笑道:「你以為你在樂壽堂求上半日,佛祖就會滿足你鼓動他們手足相殘的惡毒心思?」

吉太妃脫口道:「我沒有鼓動!從悅……從悅他一意孤行……」

木槿盯住她,清熒熒的眸裡隱灼幽幽烈焰,「一意孤行,明著與皇上聯手,背後與慕容氏勾結,利用皇上對他的兄弟之情反戈一擊,為的就是……」

她霍地指向皇宮正殿的方向,「為的就是太極殿上的那張龍椅?好一個許從悅!好一個雍王殿下!」

吉太妃又是絕望,又是傷心,又是驚怖,早已心神大亂,竟被她逼問得淚珠子簌簌而落,哭叫道:「不是!不是!從悅只是想和我在一處,並無心謀奪帝位,更無法心謀害皇上!」

木槿已給氣得笑起來,「太妃可真會說笑!無心謀奪帝位謀害皇上,敢情是打算搶個帝位玩玩而已?那他辛苦奪了《帝策》,也只是為了送給太妃玩玩?果然是孝子賢孫!」

吉太妃仰起頭,驚愕哭叫道:「帝……帝策?沒有!沒有!從悅沒未奪過《帝策》!妣」

木槿眉峰不由蹙起。

明姑姑冷笑道:「太妃還做夢呢!聽蔓已將太妃收藏的《帝策》呈交給皇后,你往哪裡抵賴?」

「可……可真沒有……」

吉太妃空洞著美麗的眼睛看向木槿,訥訥地說著,似欲辯解更多,卻又頹喪伏於地間失聲痛哭,如一枝風摧雨揉後失了芬芳的憔悴玉蘭。

木槿微有疑惑,但既誘逼她說出實情,再也無心糾纏其他事宜,居高臨下地睨向她,「雍王雖無情,皇上卻念舊,如今雖不打算將他屍首帶回京城,卻有意請太妃過去看他最後一眼。太妃打不打算去?」

吉太妃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慌忙道:「去,去……不過……」

她的神色一動,絕望迷離的眼底忽浮過一絲渺茫的冀望,然後抬起頭來,審慎地查看木槿的神情。

木槿略彎了腰與她對視,淡定的笑意裡蘊著勝利者的嘲弄和不屑。

「聽聞從悅斷氣前只說了一句,孩兒不孝,不能侍親終老……然後看著皇宮的方向倒下,一雙眼睛始終沒能闔上。想想這模樣也的確恐怖了些,太妃其實不去也罷!」

「天哪——」吉太妃尖叫一聲,已揪住自己頭髮,狠狠在地上撞著,失聲哭叫道:「我去!我去!我當然要去……看我的從悅!」

二十餘年,相見不相認,更多只是隔著重重人群的閃爍注目,連聽他喚一聲「母妃」都是奢望……

最後一面,為她而橫死並死不瞑目的最後一面……

她終於失態,不顧在地上磕破皮的額正汩汩滲著血,撲向木槿道:「我要見從悅!我要見從悅啊!從悅啊……天哪!」

木槿猛地將她甩開,捏著鋼針的手暗暗護住自己腹部,冷笑道:「那麼,收起你的眼淚,趕緊走吧!」

或許命運對吉太妃真的很殘忍,很不公,但這絕不是許從悅背叛視他如手足兄弟的許思顏的理由。

木槿的袖中甚至還藏著一把葵瓜子,真誠善良熱情偶爾還會害羞臉紅的雍王許從悅親手炒制的葵瓜子……

她還是不敢相信黑桃花竟能做出這樣狠辣歹毒負情絕義之事。

可惜目前已經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算時辰,許思顏那邊若是一切順利,早該有人過來傳遞消息以免她懸心;

但她沒等到許思顏的訊息,只等到了聽蔓的告密,看到了這對母子深藏已久的險惡用心。

她倒是希望許思顏真已制住了許從悅,但許思顏分明不曾防備過這位堂兄,就像她明明有心存疑竇,依然願意和許思顏一樣,信任這支曾同生共死過的可愛的黑桃花……

示意秋水等一左一右扶住吉太妃,木槿大步走了出去。

樂壽堂、安福宮都在太后所居的德壽宮附近。

經過德壽宮時,木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德壽宮。

居然一如既往的安靜,彷彿根本不知道她這個皇后膽大包天,這會兒竟敢把祖母輩的吉太妃「請」出了宮。

又或者,醉霞湖畔此刻正發生或將要發生的一切,才是慕容雪真正關注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若許思顏失敗,這吳宮怎會有她蕭木槿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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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