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宴會大廳之前,一直走在我前面的江辰突然停了下來,倒退幾步走在我身邊,弓起手肘,看著我。
我疑惑地看回他:「需要擺pose嗎?有誰在幫我們拍照?」
他瞪我,我忙瞇起眼睛笑:「跟你開玩笑的。」
說完將手伸入他臂彎中,輕輕地挽住:「電視裡都有演嘛,進場都要手挽手。」
我低頭看一看我搭在他黑西裝上的手,胸口忽然好像梗住什麼似的,忍不住就抓緊了他的手臂。他垂眼看一看我,低聲安撫道:「你就當參觀拍電影好了。」
我環顧宴會大廳,天花板垂下大型的水晶燈閃爍著流光溢彩,燈底下游離著觥籌交錯的男男女女,長長的桌子鋪上了香檳色的桌布,上面擺滿了讓我狂嚥口水的食物……美食電影啊這是。
「陳小希,別看吃的了,微笑。」江辰突然俯身在我耳邊說,熱熱的氣噴得我耳朵發癢,我忍不住瞪他。
「微笑。」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有點面熟的老人正緩緩向我們走來。
江辰半拖著我朝他們走去,我邊擠微笑邊問他:「哪個是你的病人啊?」
「中間的老人。」
我看那人紅光滿面,不像大病初癒的模樣,又問:「他什麼病?」
「心臟病。」
江辰話才說完,我們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簡單的寒暄握手,我聽江辰叫他張書記,這才明白了面熟從何而來,我在本地新聞上看過他,而且不止一次,結合我一年看新聞不超過十次的概率,他出現的概率必然十分之高,由此可以推出,他是一個很想紅的統治階級。
張書記笑瞇瞇地看著我:「小江的女朋友?」
我看了一眼江辰,心想送佛送到西吧,就微笑著點頭說:「你好,我叫陳小希。」
張書記也點頭,這個年紀的男人多少有點慈祥,笑起來更是得道成仙的模樣:「陳小姐長得真是漂亮,男才女貌啊,我本來還想著給小江介紹我孫女呢,看來我孫女福氣不夠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賠笑。江辰笑著接過話頭:「張書記厚愛,是我不敢高攀。」
張書記笑了一笑,突然朗聲道:「各位。」
他的聲音不是特別大,卻有一股奇異的召喚力,滿大廳的人靜了下來,朝著我們的方向看來,我挽著江辰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他另一手伸過來,輕輕拍一拍我的手背。
張書記高舉手裡的酒杯:「這是我的恩人江醫生,請大家和我一起,以一杯酒感謝江醫生和他的女朋友。謝謝!」
他話音一落,我們的手中就被塞進了酒杯。
江辰舉杯:「只是我分內的工作。」
老實說我嚇壞了,我這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在我印象中我所面臨過最大的場面也就是小學合唱比賽,當時我混在一群人中合嘴張嘴,腳抖得跟小兒麻痺似的。
現在一堆人齊刷刷地往這邊看,還個個社會精英、巨頭權貴的模樣,我想說我就一普通老百姓,今天是來看拍電影的,你們別看我別看我呀。
幸好風頭只是一時,大家酒喝完了就各歸各位,我這才發現我一緊張都撒了滿手的酒。
只是張書記似乎還不準備放過我們,他又換了一杯酒對著我們舉杯。
「小江,結婚記得發請帖給我。」
「請帖一定發,但是酒不能再喝了,你心臟受不了。」江辰笑著說,語氣裡帶著醫生獨有的強硬權威。
張書記竟然就笑著把酒杯放下了。我心想逃過一劫,就低頭安心地盯著身上的裙子看,研究用哪個部位擦手比較不明顯。
「陳小希,去洗手。」江辰說完這句話就被那個張書記領著不知道朝哪兒去。
洗完手出來,我遠遠看到江辰跟張書記在一群人中說著什麼。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待在長條餐桌旁吃東西比較有趣,反正我來擋書記孫女的功能已經發揮了,現在可以發揮胃的功能了。
我餐桌旁觀察了片刻,發現這些食物對他們來說形同擺設,來來往往幾乎沒有人在桌前停留超過十秒,於是我放心地拿了個大盤子,準備從桌子頭吃到桌子尾,以滿足我剝削統治階級的慾望。
只是我才吃了四道菜,就遇到了障礙,當然不是我飽了,我對我的胃信心十足。
面前多了一群女人,她們站在桌旁聊天,穿得自然都是很宴會,而且都我買不起的牌子。長相美不美不好說,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下,人類早就沒了本來面目。
由於桌子是靠著牆擺的,她們這麼一站,一付要到天荒地老的樣子,也就意味著我有可能在宴會結束前都無法把每一樣食物都嘗遍,我一想到這,就恨不得放火燒眼前這群女人。
於是我默默地繞過她們,準備先去把桌尾的菜吃了。走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卻被一個女人叫住了,她說你好,江醫生的女朋友。
我轉身抬頭,說話的女孩長得漂亮,雖然一樣也是濃妝艷抹,但勝在艷而不俗,挺有幾分中學世界史課本上埃及艷後的味道。而且長得老高老高,腳上還蹬一雙目測超過十厘米的高跟鞋,一付不把宴會大廳的屋頂捅破就不甘心的模樣。
我對她笑:「你好。」
她過來拉起我的手:「我爺爺這次可真是多虧了江醫生。他老人家生病時我在醫院照顧,江醫生對病人實在是盡心盡力,那麼半個月裡,我幾乎都沒見他離過醫院,真是幸虧有你這樣明白事理的女朋友。」
我承認我很明白事理,但這事還真跟我無關……
我一手還拿著大盤子,另一手被她拉著,無奈之下只好盯著她拉著我的手,軟若無骨,十指芊芊如削蔥,指甲上塗了一層淡粉色,彷彿淋上一層滷汁就是上好的港式鳳爪。
她大概也發現我的尷尬,鬆了我的手道:「我看江醫生還被我爺爺拖著,你一個人也無聊,和我們一起聊聊天吧。」
我只好把盤子放下,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聽她們聊天。她們的話題我剛剛就聽到了一點了,國外常春籐名校,渡假聖地,名牌……我都不是很聽得懂,所以也就沒什麼興趣。
這會兒她們從誰家千金養了名字很長的名犬,誰家千金養了一匹馬駒……之類的動物話題轉換到食物話題。
一個塗了血盆大口的女人說:「XX餐廳空運了一些法國松露來,我昨天才去吃過,很不錯。」
「真的麼?那我明天就讓我男朋友帶我去吃。」
「我聽說YY餐廳的黑鮪魚也不錯。」
「真的麼?改天我們一起去吃。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神戶牛肉。」
……
「我若想吃松露會飛法國或者意大利,法國的黑松露不錯,意大利的白松露也還可以。黑鮪魚我不吃的,神戶牛肉也只有去日本的時候會勉為其難吃一下,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吃魚子醬的,要最新鮮的魚子醬,並且要是粒粒飽滿無損的,然後不加任何調味料或其他食物,用冰鎮過的玻璃碗盛著,然後用象牙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一個柔媚的聲音奇異般地讓這群千金小姐們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我看向說話的女人,她懶懶地倚著桌子,似笑非笑,很美。她的美不是那種天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她的美具有侵略性,甚至可以說是艷俗的,是那種男人見了忍不住想入非非,女人見了恨不得潑硫酸的美。
她穿著紅花青底的改良式旗袍,旗袍並無開誇張的高叉或者低胸,但卻跟長在她身上似的緊緊貼著她凹凸有致的曲線,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穿著衣服卻表達出沒穿的誘惑。
而我發現她一說話,周圍的女人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甚至有人還低聲說了句狐狸精。
我一聽那句狐狸精心裡就徹底釋然了,這才對嘛,長成這樣不當狐狸精也太浪費人才了。
也許是場面冷得太僵了,身為主人的張書記孫女張小姐突然轉向我,笑著問:「陳小姐平時喜歡吃什麼呢?」
我被她問得一愣,不知道她是在救場呢,還是想讓我難堪,於是就搪塞道:「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平時就隨便吃。」
「我看陳小姐剛才吃了不少東西,想必是對美食很有研究,不要藏私嘛。」
「這樣啊。」我摸了摸脖子,有點苦惱,「我覺得出前一丁的雞蛋泡麵挺好吃的,康師傅的也還行。而且我覺得泡麵煮的比泡的好吃,煮的時候下個雞蛋,最好是兩個,一個弄碎了溶在麵湯裡,一個臥成荷包蛋,快起鍋的時候才加調味料,也別加多,一點點提味就好,加點鹽巴加點醬油,特別好吃。」
……
死神來了一般的肅靜。
你看,非得讓我分享經驗吧,我都說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