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我手機短信滴滴響個不停,我實在困得厲害,就在爬去拿手機的途中趴在江辰身上睡著了,第二天起來江辰碎碎念著半邊身體都被壓麻了,女人真難養之類的。
送我去上班的路上我掏出手機看時間才想起昨晚的短信,翻開來看竟然是大師兄發過來的,我晃著手機跟江辰示意了一下,「大師兄的短信。」
他瞥了一眼,「沒什麼事別回他。」
我聳聳肩,「發了好幾條啊……」
我一條一條翻開,為了表述的流暢以及行雲流水我就不特別強調第幾條第幾條了,總之很多條。
長度而言大概是一篇小學生六年級學生作文的長度;情感而言大概比情書大全要更貼近生活;內容思想而言有對過去的追溯、現在的彷徨以及未來絕望;標點符號而言,該用的都有用,不該用的都沒用……我到底要不要說內容呢,要的要的……
他說:小希,我還記得第一天開學,我那時在廁所,聽到宿舍裡有一個清脆的女聲說我來幫你擦床板好不好。我出來的時候,江辰在掛蚊帳你在蚊帳裡面擦床板,你隔著蚊帳朝我揮舞著抹布說同學你好啊。我當時心裡就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你一離開我就問江辰說你是誰,他說是他女朋友。很久以後聽你在講你追江辰的光榮血淚史的時候我才知道被他騙了。我去質問他,他倒是很坦然,說你本來就應該是他女朋友,時間是前是後沒什麼了不起的。
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江辰,他察覺到我的視線回掃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幹嘛?」
「沒有。」我低頭繼續看短信:
不過我也沒多喜歡你,至少認識了你宿舍前.凸.後.翹的劉欣娜之後我更喜歡她。我老是跟你開玩笑早知道就追你了,其實我是在享受每次講這話的時候江辰沉下臉的那一瞬間,讓我有一種報復的爽快。知道你們分手的時候我還買了一瓶紅酒回家配電影慶祝,我想說等一陣子你忘了江辰我忘了劉欣娜我們就湊合著過,不過我能忘記劉欣娜你卻不可能忘了江辰。還有我提的那件事很對不起,這些年過去了,你們都沒變,變得只有我,我有時也會嚇到,我是怎麼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成現在這個自己都不恥的樣子的,你大概也無法理解我讓你去勸江辰時內心有多天人交戰。打了這麼些嚴肅的內容,真的很不像我。最後,希望你們能因為我的短信而吵吵架分分手什麼的。PS,如果你們結婚了就不要通知我了。
我捏著手機一時情緒也有點低落,他說的其實不對,誰都在變,誰都沒有過去的那個自己純粹,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就像吃了東西就一定得拉出來一樣……不要揍我,請用醫學的角度來消化我的比喻……呃……我說的消化意思理解……理解。
我問江辰:「你覺得我有沒有改變?我指的不是外表,是行為。」
「有。」他漫不經心地說,「你以前一碗米飯吃不完,現在能吃兩碗。」
這位先生,你是來搞笑的吧……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江辰,「我昨晚一度懷疑你是吃醋來著,後來因為有別的原因我就忘了問你,所以我現在問你,你昨晚吃醋了沒有啊?」
他面不改色,「沒有。」
「沒有哦……」我撓著脖子自言自語,「可是大師兄短信跟我告白了……」
一個急剎車,我向前撲去,又被安全帶勒了回來,後腦勺撞在車座上咚咚響,「幹嘛啊!」
「紅燈。」他揚了揚下巴讓我看窗外。
我抬頭盯著紅燈看了一會兒,覺得它閃在空中真像魔鬼的一隻眼睛,低頭才發現手裡的手機不見了,轉頭看江辰,發現他正一臉不屑地看著我的手機。
我傻住,他這行為太令人不恥了,光天化日之下偷看良家婦女手機短信,光天化日呀光天化日!我敢怒不敢言呀敢怒不敢言!
幾十秒後綠燈了,他把手機甩回我懷裡,用平淡而又微微包含不屑的語氣下了兩個簡短有力的評語:「無聊,亂七八糟。」
我看他評價得如此義正言辭,也深深檢討起自己來,我看完短信迄今已十分鐘有餘卻一直未能發現其無聊和亂七八糟的本質,我有罪。
兩分鐘之後江辰問我:「你在想怎麼回他短信?」
我搖頭。
大概又兩分鐘,江辰又叫我:「陳小希?」
「幹嘛?」我很不耐煩地瞪他。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翹起一隻食指指向我右側的窗外,「賣茶葉蛋的。」
我熟練地從前面放雜務的地方掏出三個硬幣,然後按下車窗,伸出頭和手,「阿姨,六個茶葉蛋。」
「誒好的。小姑娘又變漂亮了啊。」阿姨一邊利落地往塑料袋裡裝茶葉蛋一邊誇我。
我嘴甜地順著她的話講:「看您這麼年輕漂亮就知道我變漂亮是吃您的茶葉蛋吃的。」
「哎喲小姑娘的嘴真甜,我多送你一個茶葉蛋。」
「謝謝阿姨。」我扭過頭對著江辰得意的笑。
他笑著搖頭,一付「真是受不了你」的樣子。後來我剝茶葉蛋給他吃的時候,七個他吃了五個,平時買六個他只吃四個的,這個剝削別人諂媚獎品的不要臉東西!
車停在我公司樓下,我道了別就想開門往沖,江辰突然拉住我,「坐好。」
我不明就已地坐好,他從車頭的濕紙巾盒子抽出幾張濕紙巾,拉過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緩慢幫我擦著,「剝了茶葉蛋,你到公司一定不記得洗手的。」
我吸了一口氣在胸腔不敢吐出來,直直地盯著他細長的手指捏住我短肥的手指細細地擦拭,濕紙巾拂過皮膚有一種古怪的潤濕感。我居然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那種受寵若驚大概就像原本是班裡最不起眼的孩子卻突然哪一天被老師叫住拍著肩膀溫柔鼓勵。而我是那種想敲開老師腦袋看看她是不是被外星人入侵了的那種孩子,我對突如其來的幸運總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所以我說:「江辰。」
「嗯?」他頭也不抬。
我吞吞吐吐地試圖用最溫和的語言詢問:「是不是……是不是那盒濕紙巾快過期了……你想用完啊?沒關係,你可以拿給我,我放在辦公室裡用,擦擦桌子什麼的,過期也不怕。」
他緩慢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那小眼神之複雜之溫柔之千言萬語,然後又緩慢地低下頭再抽出兩張濕紙巾拎起我另一隻手擦。
江辰的不配合扼殺了我的油嘴滑舌,我安靜地看著他低頭認真的樣子,一時間有點時光穿梭的恍惚,那個時候,穿著白色藍邊校服的我和他。
高二那次我在操場把江辰的錢丟了一地之後,我就單方面對他發動了冷戰,我那時非常的心灰意冷,覺得我再也不要死皮賴臉地纏著江辰了,甚至還威脅自己說要是再去找他我就打電話報警自首,讓警察抓我去關……
我大概就這麼忍著內心的煎熬躲了他一個星期左右,碰到他迎面走來我會立馬繞道走,實在繞不過了就蹲下來假裝綁鞋帶,直到有一個黃昏,我媽讓我打醬油,我蹦蹦跳跳地拎著醬油瓶往外跑,在巷子裡活生生撞上背著書包回家的江辰,我一低頭發現腳上穿的是我爸的拖鞋,我那時可恨我爸了,我覺得很痛心,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爸爸,才會穿一雙沒有鞋帶的拖鞋?
於是我倉皇之下就掉頭狂奔,然後由於拖鞋不合腳,左腳踩右腳,我就揮舞著醬油瓶撲街了。
是江辰把我扶起來的,他讓我坐在他家院子大門的門檻上,然後他問我:「哪裡疼?」
我垂著頭伸出左手手掌,「流血。」
他從書包側袋拉出運動水壺,擰開就把水往我手上倒,我條件反射地想把手縮回來,他另一隻手握住我的,呵斥:「別動。」
然後他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拉長,套在拇指上替我擦去掌上的血水,「還好沒進碎玻璃,被沙子擦破皮的,我把沙子都沖了,你回家記得搽紅藥水。
他低頭輕輕地往我傷口吹氣,熱熱的風拂在皮膚上,我可以感覺到覺得熱氣刷一下從手心蔓延上我的臉。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他抬頭問我。
「沒有了。」我搖頭。
他不信,拿了我另外一隻手看,然後蹲在我身前不由分說地就把我的褲管捋到了膝蓋以上。
我心跳得群魔亂舞,我嬌羞得泫然欲泣,因為我小時候看過一個甄子丹演的電視劇叫《精武門》,裡面有個日本女孩子的角色叫由美,她說過,如果被男人看到了腳,就要嫁給他的……
我當時看著江辰皺著眉很認真觀察著我膝蓋的樣子我就對自己說:你看老天爺安排這部電視劇的播出以及這件事的發生,他絕對不是偶然的,他是在暗示你們未來的發展,你就不要再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要知道天命不可違……
然後,我就單方面決定我們和好了。
那個穿著白校服的江辰和眼前穿著白襯衫的江辰重合,眼前的江辰突然抬起頭說:「陳小希我可以相信你會處理好短信的事麼?」
我大概用了五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哪件事,立馬拍著胸脯保證:「我一定妥善處理,不留後患!」
我心裡的想法是:我們的感情如此牢固,並沒有因為蘇銳吳柏松以及張倩容而出現任何的鬆動,所以就更不能因為莫名其妙的大師兄而出什麼岔子了,這道理就好比神農嘗百草如果最後沒有被斷腸草毒死的話當然不能因為喝水嗆死;白蛇好不容易報恩成功的話當然不能被廣東人抓去煮蛇羹;梁山伯祝英台好不容易化成蝴蝶雙宿雙飛當然不能被抓去做成標本……
江辰湊過來以唇輕輕碰觸了一下我的嘴角,說:「很好,快去上班吧。」
我樂滋滋地摸著嘴角地去上班,但老是隱隱約約覺得怪,為什麼那麼多次我剝茶葉蛋也不見江辰替我擦手呢?還有他每次突如其來的溫柔,總是溫馨之餘又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啊……我果然對突如其來的幸運總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