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渡輪。
華燈璀璨,熠熠生輝的夜景映在戀人彼此的瞳孔裡。
越錫廷和懷裡的女孩深吻,許久後,才依依不捨地分開身子。
「怎麼有點心不在焉?」越錫廷捏了捏她的臉,「是不是這裡太冷了?」
辛恣意點了點頭。
越錫廷吩咐渡輪上的客服人員取來一件乾淨,柔軟的披肩,貼心地為她披上:「現在熱點了沒有?」
「嗯,就是腳還有點酸。」
越錫廷聞言將她抱進艙內,放在沙發上,握住她的腳踝,解開她涼鞋的系扣,輕揉她的腳趾。
「還說我心不在焉。」辛恣意笑了,「你自己呢?在想什麼呢?」
越錫廷回過神來,凝神看她,笑容清越,卻不置可否。
自從下午在潤拓巧遇曾好,他光顧著和伶牙俐齒的她鬥嘴,到現在還不清楚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一個晚上的約會他走神了兩次,心裡不自然地去猜測曾好究竟和誰來酒店,他們又做了什麼,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本能地不舒服,不由地蹙眉,目光變得肅然。
「好了,現在舒服多了。」辛恣意收回小腿,越錫廷拎起她那雙小巧,纖細的涼鞋,再幫她穿好。
「錫廷,你會不會怪我?」辛恣意問,「因為我的父母,他們的想法很固執。」
「不會。」越錫廷坐下沙發,拉過她的手在唇邊摩挲,「你父母的意思我清楚,既然我要娶你,自然會用我全部的身家來換,保你一生無憂。」
辛恣意低下了頭,嘴角微微上揚:「錫廷,你對我真好。」
*
週末,曾好穿了一身運動服,輕裝爬山。
自從那日在電梯裡發生意外,她決心要克服自己的幽閉恐懼症,慕一洵建議她多參加戶外有氧運動,她打算從爬山開始,選擇了一座海拔不高,毗鄰湖景區的梅山。
氣喘吁吁地爬到山腰處,停在一棵紅豆杉下喝水小憩。熱風拂面而來,她理了理頭髮,遠眺遠處的茶林,整個人的神經鬆懈下來,狀態輕鬆。
坐了十多分鐘,她為自己加油打氣,然後起身繼續前進。
到山頂的時候,她身上的棉T全濕了,小腿酸脹到抬不起來,找到放眼望去最近的一塊岩石上,走過去坐下,深深地進行呼吸吐納。
長時間宅在辦公室,不參加戶外運動,導致身體的素質越來越差,連爬個三百沒的矮山都累成這樣。
餘光瞟到一枚從容,修長如篁的身影,心裡不禁想:怎麼人家爬上來如此輕鬆,自己卻累個半死?
她回過頭來,擰開水瓶,正準備喝水,目光一滯,電光火石間辨認出什麼,再轉過頭去,那人同樣轉過身來,和她面對面。
慕一洵。
不是曾好沒認出慕一洵,他好像修剪了頭髮,穿了一件黑色的帽T,從背影看去,像是個大學生,當轉過身來,那雙黝黑沉靜的眼眸注視著她的臉,她才發現自己沒看錯,果然是慕一洵。
她剛剛平穩下來的心跳又陡然加速,朝他揮了揮手,顧不上休息,撐起快散架的身體,朝他走過去,等來到他面前才恭敬友好地叫他的名字:「慕一洵。」
「你來爬山?」
「是啊,為了克服幽閉症。」
「這山很矮。」慕一洵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巡視,聲音低潤,「你連爬這樣的山都覺得很吃力?」
……(需要如此直白麼?大師)
曾好有些難為情:「因為經常坐著不動的關係,身體比以前差了很多。」
「以後應該多出來運動,不一定要爬山,譬如其他的慢跑,騎車和快走。」
「那你比較喜歡哪種運動?」
「我喜歡極限運動,山地自行車,滑翔翼,還有蹦極。」慕一洵說,「特別刺激,特別好玩。」
「蹦極很可怕吧?」
「跳下去的那一刻,身體完全被打開,眼前一切都是倒影,甚至可以聽到血刷刷地衝上自己的耳朵。感覺非常不錯。」
「……」她怎麼覺得有點恐怖?
「你都沒玩過?」
曾好點頭。
「有機會的話可以嘗試一下,可以鍛煉自己的心理素質。」
「好啊。」曾好說,「對了,你怎麼也來這裡爬山?」
「如果週末沒有太重要的事,我都會出來走走。今早五點就醒了,先去了趟游泳館,游了兩個多小時,打了個盹後吃早餐,結束後就走到這兒來了。」
難怪慕一洵的身材那麼好,曾好腦海浮現那一次冒失地撞見他換衣服的情景,當時他健碩的胸肌讓她意外,看似清雋的他,褪下衣服,裡面竟然那麼有料。
兩人站在護欄前,遠眺鬱鬱蔥蔥的茶林,高大,挺拔的紅豆杉遮住了炎炎烈日,微風吹過,帶來一點涼快。
曾好一邊喝水,一邊偷看身邊的慕一洵,再一次確認他今天穿著很顯年輕,黑色的帽T,黑色燙金的運動褲,深藍色的球鞋,乍看像是一個大三大四的學生。
「嗯?」察覺到曾好的視線,他轉過頭來,詢問似的目光。
「你這樣穿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平常顯得很老氣?」
「……」她絕不是這個意思,「平常很成熟,穩重,今天很活潑。」
「活潑?」他無奈了,「很少有人這麼形容我。」
「因為你一直是個乖乖牌?」
「不。」他遠眺前方,目光寧靜,沉斂,「我只是性格比較安靜,除了工作之外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熱衷聊天。小時候,長輩們都說我是個悶葫蘆,過年的時候給我壓歲錢,除了說謝謝之外,我都說不出別的。」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側過臉:「曾好,你小時候應該挺可愛的。」
「我?」曾好沒想到慕一洵對自己的評價是可愛。
「屬於嘴巴很甜,喜歡和別的孩子玩在一塊,見人就笑著喊叔叔阿姨的,是嗎?」
「對,差不多就是這樣。」曾好說,「不過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一看就知道。」
……
他們在山頂待了很久,直到一場急驟的暴雨來臨,兩人到百米外的亭子裡避雨。幸好雨來得快也去得快,短短二十分鐘,就收勢了,曾好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出來。
「餓了?」慕一洵對她不禁發出的腹語,顯得泰然自若,「那下山吃點東西吧。」
因為下了一場雨,青石路被洗刷得乾乾淨淨,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石階有些滑,曾好腳底打滑,差點摔跤,多虧了慕一洵拉了她一把,正鬆開手,一隻長毛松鼠從邊上的岩石叢竄出來,毛茸茸的尾巴擦過她的小腿,她沒看清楚是什麼,只覺得小腿的皮膚因為那毛茸茸有些刺的東西,立刻生起雞皮疙瘩,本能地往慕一洵的身上貼,雙手拉住他胸口的衣服。
「是松鼠。」他說。
曾好恍然大悟,安心下來,抬起臉的時候,卻沒想到他正低下頭,她的鼻子就重重地磕到了他的下巴,酸酸的疼。
這回,他黝黑清亮的眼眸驟然出現細微的詫異,低頭看著她許久,才說:「你怎麼那麼好玩呢?」順手將她臉上粘著的一縷頭髮撥開,指尖輕掠過她的耳朵,「好好走路,別再摔著了。」
他說完鬆開手,自動走在前面,讓她跟在他後頭。
「慕一洵。」
「嗯?」
「其實那天你說得對,我不該和舒斐然的粉絲掐架,那的確太不成熟了。」
「現在想通了?」他說,「你當時反應還挺大的。」
「嗯。」曾好點頭,垂下眼,看著他的長腿,「因為我很在意你對我的感受。」
裹挾著濕意的銀杏葉掉下來,落在曾好的球鞋上,她不免地緊張,本能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聽起來倒像是內心深處的某種意思,也不知道慕一洵聽進去了沒有。
慕一洵的腳步依舊很穩,不快不慢地下山,像是沒有聽到似的。
曾好都後悔死了,怎麼一時失控說了這麼令人遐想聯翩的話?重點是她從他挺拔,清冷的背影中看出一點他故意忽略信息的意思,他肯定聽到了,但是選擇了無視。
「我對你不夠好嗎?」
曾好的心被驟然提起。
慕一洵腳步未停,聲音低沉悅耳,在這高枝啼鳥,小川游魚的背景下,顯得非常好聽。
她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一同下了山。
只是當天晚上,曾好失眠了。她不清楚慕一洵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我對你不夠好嗎?」是指作為老闆,他對她沒有嚴苛的要求,算是通情達理,還是其他的?
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隔天在工作室,兩人互動正常,身穿深灰色暗紋西服的慕一洵又恢復了成熟,理智的大師形象,對昨天在山上的事情片字未提。
曾好自然也不會突兀地去問。
一個上午,她接到了三個來自潤拓的電話,詳談和慕一洵合作項目的細節問題。
待電話結束,才發現一個上午竟然就在一晃神的功夫中過去了。
而下午,在她忙碌做項目策劃的模板時,夏奈帶著自己的作品來了。
因為幾天前,慕一洵應允了夏奈提出的請求,夏奈在這個明媚的週一下午,經過細心打扮來拜訪慕一洵。
隔著門窗,她朝曾好的位置招了招手,俏皮地笑了笑,然後徑直走到慕一洵的辦公室門口,叩了叩門,當時慕一洵正在洗手,抬眸一看,對上了門窗後的夏奈,點了點頭,取下柔軟的方巾擦了擦手,然後快步走過去開門。
「慕大師,打擾您了。」夏奈恭敬有禮。
「坐吧。」慕一洵用眼神示意那邊的沙發。
「謝謝。」夏奈很乖巧地走過去,坐下後,將手中的畫冊放在長几上,「那天和您說過了,我有些專業上的疑惑想當面向您請教,您沒有拒絕,所以我今天就厚著臉皮來了。」
「好的,不過你可能需要等十分鐘。」慕一洵回到桌位前,「我還有一段東西沒寫好。」
「可以,我等您。」
夏奈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然後目光又忍不住地流連在慕一洵身上。其實她很緊張,手心都是冷汗,尤其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自處。
慕一洵似乎完全忽視了她,專注在自己的案頭,直到十分鐘後,他才放下筆:「可以了。」
夏奈這才在心裡大歎了口氣,嘴角露出優雅的微笑。
慕一洵走過來,坐在她對面,夏奈將自己的畫冊遞給他。
250克的銅版紙,封面植絨,LOGO燙銀,顯得高雅精緻。
慕一洵翻開後認真地看起來,夏奈坐在他對面,心情忐忑。
隔壁的曾好時不時地將視線投過去,隔著玻璃窗,她看見了慕一洵的背影,以及夏奈正襟危坐的模樣。
說真的,今天夏奈打扮得非常美,化了精緻的淡妝,將平日裡扎高的馬尾解下來,柔順的黑髮披散在肩頭,頭頂束著一個黑色的絲絨花朵髮帶,穿的是一件黑白相間的豎紋A字連衣裙,裙不過膝,斜並著的兩條長腿瑩白如玉。雖然穿著很學院風,但不動聲色著流露出性感。
曾好等了一會,看見慕一洵微微前傾了身體,將畫冊放在長几上,開始點評,而夏奈立刻做出認真的傾聽狀,兩人的互動如師徒。
看樣子,慕一洵沒有敷衍,也沒有擺出架子,而是很認真地和夏奈分享經驗。
他們說了很久,從曾好這個視線看過去,夏奈的神情越來越自然,時不時彎眼笑一下,或者微微歪一歪腦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顯得很可愛。
過了一會,像是夏奈提出了什麼要求,慕一洵起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她也跟著起身。他坐下,夏奈就裊裊婷婷地站在他身邊,他隨手挑了一隻筆,在空白的畫紙上畫東西,夏奈看得非常入迷。
他們互動得越來越好,曾好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有些分散,總會忍不住側過頭,看他們在做什麼。
她也看出慕一洵對夏奈非常耐心,不像是對待普通粉絲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夏奈是個大美女?她覺得這個假設是成立的,任何男人都不會拒絕夏奈這樣的崇拜者,她年輕,漂亮,優秀,很容易獲得對方的好感。
就算慕一洵不看重這些,但在才華方面,夏奈也是個很有靈氣的畫手,有這樣一個後輩謙虛地向他請教,他也不會拒絕。
時間彷彿過得很慢,等曾好填好了模板,看了看右下方的時間,已經三點多了,而夏奈還和慕一洵還在繼續。
夏奈此行獲益匪淺,她起初還挺忑忐不安,怕慕一洵對自己敷衍,怕自己冷場,誰知相處過後發現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慕一洵對藝術的看法很多,獨到又精闢,用詞簡潔不繁瑣,她很能吸收他話裡的知識點。
當她冒昧地要求他親手示範,他沉吟了一會,說沒問題,然後就畫了草圖給她看。
她興奮之餘很感動,走之前她表達了謝意,還向他索要那張草圖,他也沒有拒絕。
離開的時候,她特地走到曾好這邊,隔著門窗,對她揮了揮手,做了個「晚上電話聯繫」的口型。
曾好回來一個好字。
這天一起做電梯下去的時候,慕一洵提了一句:「你朋友的學習態度不錯,謙虛也謹慎。」
「對,她很優秀,在校成績就是名列前茅的。」曾好應了一句。
「你們常常玩在一塊?」
「嗯。」
「你們常去哪兒玩呢?」電梯門停在十樓,有人進來,慕一洵退後一步,離曾好近了點。
「看電影,逛小店,去溜冰,K歌,去圖書館,也就是一般女孩子會去的地方。」曾好笑著說,但情緒不太高。
「站過來點,別被撞到了。」慕一洵見前面有兩個胖乎乎的男人正笑著說話,其中一個不停地打手勢,手肘差點擦過曾好的胸口,他見狀及時將她拉過來,待她徹底遠離他們那個區域,他才鬆開了手。
正聊得樂的兩男人聽到慕一洵的提醒,回過頭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
*
晚上,沖了澡回房複習,曾好接到夏奈的電話。
在意料之中,夏奈很興奮,不停地說著慕一洵,曾好一邊聽一邊應著。
末了,夏奈說:「好好,如果我說我喜歡他,你怎麼想?」
「喜歡他?粉絲對偶像的喜歡?」雖然已經隱隱聽出夏奈的情愫,曾好還是希望她的回答會不一樣。
「不是,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夏奈說,「他令我心動,想到他我很幸福,連晚上都睡不著。好好,我想得到他。」
曾好沉默。
夏奈索性更大膽地說出來:「我喜歡他很久了,他幾乎是佔據了我整個青春歲月,如果不是他,我不會考上美院,朝著我的夢想前進。他對我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我一直覺得他離我很遠,但今天相處後,我明白他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個男人。」
曾好聽出了她話裡的熾熱,一顆心急速沉下去。
「我不想再做他的粉絲。」夏奈頓了頓,「我想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