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分鐘後,大貓的車子停在鄭叮叮的公司樓下,鄭叮叮下來的時候面色蒼白,連拉車門的手都顫抖不停,上了車後,她轉頭看大貓,想說什麼卻因為腦子處於短暫的空白,什麼也說不出。
「現在訂不到去Y市的機票,我托一個朋友他哥要到了兩張去那裡的火車票,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分的,還有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我先送你回家,你先收拾一下東西。」
鄭叮叮沉默。
「鄭叮叮,首先,除了我們之外他沒有別的親朋好友。」大貓表情凝重,一字字地說,「再者,他這次停下手中的工作外出散心是為了什麼,你再清楚不過了。他出事前一晚還在電話裡和我說,他這輩子最懊悔的事情就是你,你讓他追悔莫及。」
見鄭叮叮依舊是一言不發,大貓繼續說:「看在這三年來,他多次照顧過你的份上,你也不能棄他不顧。」
良久,鄭叮叮開口:「我先打個電話。」
她拿出手機撥了寧為謹的號碼,那頭卻是關機,正欲撥第二次,手機卻猝不及防地被從駕駛座斜過來的一隻手奪走,她抬頭,對上了大貓那張憤怒而強烈隱忍的臉。
「鄭叮叮,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慮別的?現在生死未卜的是陳珣,不是其他人!就算你要談情說愛,也不差這會功夫!」
「你將手機還給我。」鄭叮叮冷冷地說。
大貓狠狠地攥著掌心的手機,克制有將此扔出窗外的衝動,下一秒丟還給鄭叮叮。
鄭叮叮又撥了兩次寧為謹的號碼,結果還是關機,她木然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輕聲說:「我現在要回公寓一趟,你開車吧。」
大貓猛地啟動車子,馳騁而去。
鄭叮叮回了趟公寓,簡單收拾了隨身物品,打了一個小包裹就匆匆下樓,大貓的車就停在那裡,他正在抽煙。
鄭叮叮上了車,只說了一句:「我們現在去火車站吧。」
大貓捻下煙,啟動車子。
火車站裡人來人往,特有的潮熱和悶濕撲面而來,大貓和鄭叮叮坐在候車室的角落位置,一言不發。
廣播聲音響起,新的車次開始檢票,大貓起身,拍了拍鄭叮叮的肩膀,鄭叮叮跟著起身走在他身後。
列車啟動,大貓買回了水和食物,放在小桌子上,坐下後抬眸看鄭叮叮,鄭叮叮正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手裡緊握的手機。
大貓冷笑:「鄭叮叮,說實在,我有點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如此絕情,他今天也不會出事。」
鄭叮叮聞言抬起頭,目光輕掠過對面的大貓,轉向窗外,看著急速退去的風景,電線桿,農房,一座座的大棚,一個又一個的池塘……一切昭示她正離開H市,往遠方前行。
「為了一個溫梓馨,你就判了他的死刑,短短時間內找了其他男人,徹底將他這三年來對你的好全部抹去了。」大貓的聲音冷到極致,「你真的讓我見識到一個事實:女人絕情起來,比男人可厲害多了。」
回應他的是鄭叮叮的手機鈴聲。
鄭叮叮看見屏幕上熟悉的暱稱,立刻起身,往前面的一節車廂走去,一邊走一邊接電話。
是寧為謹的來電。
車子搖搖晃晃,車窗外的景物以難以捕捉的速度後退,鄭叮叮站穩後,背過身,輕輕地對寧為謹說話。
「我和大貓在火車上,現在要去Y市。陳珣他在Y市出事了,現在正在搶救中。」鄭叮叮斷斷續續地說,「寧為謹,我很抱歉。」
……
我很抱歉,我必須趕過去,我認識陳珣十年,就算沒有愛情,還有其他的東西。
*
凌晨時分,列車達到目的地Y市火車站。
大貓在Y市的一個朋友已經開車到站口,待大貓和鄭叮叮上了車,直接奔向第五醫院。
雖然是夏末季節,當地的雪山頂還有積雪,溫度很低,山高溝深,陳珣是在清晨登山時遭遇意外的,在攀登至海拔兩千米的時候,不慎摔下三十米下的一個山溝,因為出事地點是地形險阻的山溝,120急救車趕來也無法親自到現場救人,民警,消防隊員和熟悉地形的當地人對著地圖研究方案後,組成了一個7人小隊,親自深入山溝救人。
在眾人的配合下,綁著繩子的擔架下放至山溝遇險處,兩位民警將受重傷的的陳珣抬上擔架,直到擔架成功著落安全的平地上,營救任務才結束,而陳珣已經陷入了昏迷。
陳珣的身體有多處受傷,包括大腿,小腿,肩膀和頭顱,被送往就近的第五醫院後,醫生當即給他進行搶救手術,在各個科室總共超過三十名醫護人員的配合下,長達12小時的搶救手術結束,陳珣暫時轉危為安,由於頭顱嚴重挫傷,他依舊昏迷,不省人事。
大貓和鄭叮叮趕到醫院時陳珣正在重症監護室,按規矩,他們無法進去看望陳珣。
「你們不是他的親人?那他的親人來了嗎?」某個醫生認真地問,「我們這裡有一份手術同意書需要他的家人補簽。」
「他沒有親人,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大貓說,「我是他最好的兄弟,可以算是他半個親人。」
醫生想了想後說:「那你先給我來一趟辦公室。」
大貓跟著醫生走了,鄭叮叮一個人留在夜間急診走廊上,一手摸出褲袋裡的手機,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機早就沒電了。
她的思緒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來到這裡後,她發現自己除了為陳珣的情況擔憂,恐懼外,其他一點能幫上忙的地方都沒有。
大貓回來的時候,神色比剛才凝重,嚴肅了幾分,他對鄭叮叮說陳珣的情況很差,除了多處骨折外,顱腦損傷嚴重,淤血面積大,位置還很不好,動輒會有生命危險。
「那醫生有沒有說該怎麼辦?」
大貓抹了一把臉,搖了搖頭,聲音很沮喪:「醫生說得先觀察兩天,看具體的發展怎麼樣。」
鄭叮叮默然,她明白現在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這一晚,他們沒有離開醫院,兩人安靜地坐在急診室的休息區直到天亮。
天亮的時候,大貓接了個電話,匆匆說了幾句後掛下,轉過來看一臉憔悴的鄭叮叮,輕聲說:「我那個朋友幫我訂好賓館了,我們先回賓館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好。」鄭叮叮點頭。
鄭叮叮到了賓館的房間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包取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手機屏幕由黑轉亮,瞬間跳出了無數通未接電話,全是寧為謹打來的。
鄭叮叮立刻回電過去,短暫的幾秒後,那頭的寧為謹就接起電話。
「你現在在哪裡?」
鄭叮叮報了自己所處的賓館地址。
「鄭叮叮,你現在回來,或者我來接你,總之你必須立刻離開Y市。」
鄭叮叮的心咯登一下,她聽出寧為謹平靜的情緒下隱藏的暗湧,像是一層薄脆的結冰,下一秒就會迸裂。
「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不會立刻離開,至少我要等到他情況穩定了。」
「如果他的情況一直不穩定,始終沒有甦醒,你就這樣一直地等下去?」
「我想,」鄭叮叮聲音乾澀,勉強笑了一下,「他不會這麼倒霉,吉人有天相,他會好轉的。」
電話那頭寧為謹的聲音微頓,片刻後寒聲道:「你真的確定他是你的什麼人?只是普通朋友而不是別的?」
他的尾音上揚,帶著深入、銳利的質疑。
「他是我的朋友。」鄭叮叮閉上眼睛,聲音急切起來,睫毛沾上濕意,「寧為謹,就算我對他沒有愛情了,他依舊是我的朋友,曾經我生病的時候他也照顧過我,現在他出事了,我不能棄他不顧,但請你相信我,我這麼做只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和其他的無關。」
寧為謹似乎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字字冷如冰霜:「既然是這樣,我尊重你的想法。鄭叮叮,你非要留在那邊等他,隨便你。」
言畢,他利落地掐斷了電話。
鄭叮叮明白寧為謹所謂的接受只是理智層面的接受,在感情層面上,沒有一個男朋友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鄭叮叮坐在床上休息了一會,突然想起應該向設計部的王總經理請假,她趕緊撥電話給王總經理,對方聽完她的陳述,通情達理地批准了她的假期。
鄭叮叮躺倒在床上,眼皮沉重,卻沒有睡意,她握拳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命令自己現在睡覺,必須睡覺,否則沒精力應對後面的事情。
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直到大貓來扣門,她才醒過來。
大貓給鄭叮叮送來午餐,兩人一起簡單地吃了後,再次前往醫院。
下午兩點,他們被允許進入重症監護室,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陳珣。
僅僅是一段時間未見,陳珣變化很大,最明顯的一點是他瘦了非常多。
「你拒絕他的求婚後,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連工作都沒心思,我早看出他的狀態不對了。」大貓平靜地說,「後來他說想出去散心解壓,我還挺支持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鄭叮叮彎腰,在陳珣耳畔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珣沒有反應。
大貓不再說話了,默默地站了幾分鐘便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