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程靜泊,柏子仁轉身前已經猜到,他身上的氣息很容易辨別。
等她站好後,第一時間澄清:「我不是來追星的,是陪同學一塊來的。」
無奈周圍的聲音排山倒海,他低了低頭:「你說什麼?」
柏子仁想指出朱鳴文給他看,但眼前人海如雲霧,辨不清誰是誰,當下就先一步退出人群,湊近他講了一句:「這裡人太多,說話不方便。」
他微笑,然後帶她走出去,其餘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並未發現角落的動靜。
到了一個稍微遠離喧囂的地方,柏子仁先告訴程靜泊來意,再發了一條短信給朱鳴文,說自己先去別的地方走走,等結束後在校門口集合。
得知她是和同學結伴來的,程靜泊的眼神帶著欣慰。
柏子仁看見他眼裡的笑意,清楚他在為她跨出一步而高興,但心裡想的是,如果這裡不是財經大學,她怎麼都不會有興趣來的,一邊想一邊打量他的穿著,很簡單內斂,和平常的他沒什麼區別,但足夠為人師表。
她看了片刻後問他:「你也有興趣看校園比賽?」
「我是路過,但發現你在台上就過來了。」
「我在台上表現得是不是傻乎乎的?」
「有點。」他故作思索的模樣。
她略有窘迫。
「不過,傻乎乎的樣子也挺好看的。」
她迎上他低下來的目光,因為正好身置陽光下,他的眼眸半明半暗,看不出情緒,也猜不准他這句話是不是真心的,但總歸話是好聽的話,她自然而然地心動了。
「我現在沒課,你想不想逛一逛校園?」
「你不怕被學生看見嗎?」
「他們都在忙著看台上的表演,沒有人會關注我。」
於是,他們沿著一條校園的小道走,閒閒地逛了幾個地方,路過復古的建築樓群,圖書館和操場,逐步前往靜謐的花圃方向,一路上,學生寥寥,有幾個認出程靜泊,默默地瞪大了眼睛,最勇敢的也不過是上前打了個招呼,沒敢開他的玩笑。
「你在學校是不是很受學生喜歡?」
「應該不是,我對他們比較嚴肅,學生們偏向幽默開朗的老師。」
「那在節日裡會收到禮物嗎?」
「第一年有很多,第二年就不准他們送了。」他慢慢地說,「我不太喜歡他們把心思花在這上面,而且我也不缺什麼,何必浪費錢。」
柏子仁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你覺得我不近人情?」他一手推開了花圃的小木門,示意她可以進去。
柏子仁小心翼翼地踩著一條泥路向前走,不忘回頭和他說話:「你這樣做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是一個很負責的老師。」
像他這樣長相的男老師,如果不定下一些規矩,每天光是禮物都收不完,她想起大學時有一位教高數的老師,只因側臉有些像金城武,談吐又風趣,每天被一堆女學生追崇,偏偏是個好脾氣的人,不忍說重話,結果煩不勝煩,公佈婚訊的時候,竟有一位執著他的女學生因為無法接受,決心退學,家長苦勸無效,最後驚動了校方,笑話鬧很大。
同樣也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被愛慕她的男學生追求,每天啃方便麵餅,省錢數月只為買得起一條昂貴的手鏈送她,被拒後自尊受損,課也不來上,待在網吧消沉。
本來這個年齡層的男女就容易動感情,作為授業的長者,如果不和他們保持距離,很容易惹上是非,他的做法是明智的,她很贊成。
很快,柏子仁收回了延展開去的思緒,在一片綠油油的植物叢前蹲下,專注地研究,當看見一簇圓圓矮矮的紫色葉子,問道:「那是什麼?」
「紫花地丁,花期到九月,現在已經枯了。」他來到她身邊,陪她一起看各種花草。
「好可惜,如果是春天的話,這裡肯定有很多花。」
「冬天的花也有,可以找找。」
他走到角落,找到一簇藏在陶瓷花器裡的花,讓她過來看。
她走過去一看,很小巧的花,共五片葉子,在微風中清朗地舒展開來,顏色則是很淺的藍,看著很清新。
「這是藍雪花,在冬天開花。」
她剛伸出手輕輕碰一下那花瓣,視線中冒出一隻黑色的蟲子,狡猾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便飛走,在輕微的刺痛後,手背冒出一個紅包,她疑惑地問:「這蟲子有毒嗎?」
「這是普通的蟲子,出去沖洗一下就沒事。」
正好花圃外有一排水池,他帶她過去清洗,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握住她的手腕,順著水流的方向,低頭幫她沖洗傷口,並且仔細地抹了肥皂,認真消菌,她一動不動,任由他一直扣著她的手,像是老師對待調皮不安分,意外弄傷自己的學生一樣。
終於清洗好了,他關上水龍頭,拿過角落的紙巾盒遞給她,順便也擦乾淨自己的手。
她擦手的時候,羽絨服帽子後的馬尾拂過他的肩膀,直接掛下來,遮擋了視線,他順手把她馬尾放回原處。
這樣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讓她動作遲滯。
好像是很親近的人之間才會有的舉動,但他做的很自然。
等準備出去時,柏子仁才發現這片天地不止他們兩個,還有一個短髮齊耳,穿著乾淨,看起來十分文靜的女學生停留在花圃門口,不知有多久了。
「程老師,你好。」女學生微笑地開口打招呼。
程靜泊回了一句你好,然後拍拍柏子仁的肩膀:「我們走吧。」
經過那個女學生時,柏子仁察覺到對方悄悄打量的視線。
走出花圃一段路,柏子仁不由地問:「剛才好像被你的學生撞見了,要緊嗎?」
程靜泊放緩腳步,隨意地問:「你覺得我被撞見了什麼?」
「這個,好像也沒什麼。」他只是並排站在她旁邊,還拉了拉她的馬尾而已。
「我有交朋友的權利,沒必要躲著誰。」
他的補充讓柏子仁有些訝異,本來以為他是真的沒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現在隱隱開始懷疑事實是不是那樣。
很快來到學校便利店,這才是真正人多的地方,程靜泊讓柏子仁稍等,他進去買東西,一會後出來手上多了一包鹽水花生米,正是買給她吃的。
他當眾把零食送給她,全然不顧周圍的異樣目光,而她已經感覺背後收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箭鏃,就連耳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是誰?程老師的親戚嗎?」
正好手機響了,是朱鳴文的來電,柏子仁接起一聽,得知她已經在校門口了,答應馬上趕過去。
「我送你去門口。」程靜泊說。
在這條通向校門的道路上,刻意過來張望的學生越來越多,柏子仁很尷尬,本打算趁機和他聊聊書,看來是真的沒戲了,現下躲旁人的目光都來不及,更別說泰然自若地交流了,她一向不適應成為眾人的焦點,此刻只好稍微低頭,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鞋尖。
卻沒料到程靜泊旁若無人,不緩不慢說起了別的:「你喜歡她們那樣的打扮嗎?」
柏子仁這才意識到一個現象,在大冬天的校園,來來往往的女學生不少穿羊毛裙,色彩各異,再看一看自己,百年不變的牛仔褲,看起來的確單調。
「你指的是裙子?」她試問。
「對,我在好奇你換一種打扮會是什麼樣子。」他微笑地說下去,「何況,女孩子穿裙子應該會很開心吧。」
「誰說的?」
「我說的。」
「……哦。」
她想或許可以嘗試一下他的建議,雖然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穿裙子是什麼時候了,好像還是在幼兒園,穿的是那種小孩子的蓬蓬裙,當時的確很開心。
他說的有道理,她的確應該嘗試著改變一下自己的穿衣風格,或者是一層不變的生活模式。
離門口還有幾米的路,程靜泊停下來對她說:「今天是我這段時間以來過得最輕鬆的一天。」
「只是很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談書。」
「書可以下次談,這不重要。」說著,他伸出手撫平她頭頂的一簇被吹亂的頭髮絲,「路上注意安全,方便的話回到宿舍後給我發個短信,我先走了。」
柏子仁留在原地,差不多快石化了,好半天才想起他剛才對她做了什麼。
朱鳴文在門口等了好一會,才見柏子仁姍姍而來,問她去哪裡了。
「我隨便逛了逛校園。」
「你很冷嗎?看你的臉好像被凍得很紅。」
柏子仁無言以對,她不會說其實自己的腳心很熱,背上也有汗,整個人已經是一顆快燃起來的火球。
兩人坐上公車,柏子仁忽然問朱鳴文哪裡能買到藍雪花。
「藍雪花?我沒聽說,不過你可以在網上花市搜一搜,種子和花都有,有些是連盆栽好的,買回來養著也方便。」
後面的兩天,柏子仁在網上買了一盆很小的藍雪花,拿到手後發現塑料盆很簡陋,花瓣也蜷縮著,不太健康的模樣,她為此去學校附近的小商舖買了花器,肥料,營養液和鏟土的工具,修整一番後,順利地把花養在窗口。
很快,前來檢查宿舍衛生的趙學姐簡直對她刮目相看:「小柏,你的屋子終於有了點小女生的感覺了,這樣才好嘛,總是藍灰黑顯得很清冷的,等一等……我眼睛沒看錯吧?你穿裙子?真的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