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綠瞳殭屍準時從海底爬出來,這次巧兒已經不再大驚小怪,很快便幫它擦掉身上的海藻,換了乾淨的衣服。
它打算去碼頭上工,而那只紅瞳殭屍也爬了上來,屁顛屁顛地就打算跟著綠瞳殭屍一起走。
巧兒趕忙將它攔住,也許是因為修為不高,它全身關節雖然也能彎曲,動作卻有些怪異。白日裡也不知道在海底玩遍了多少地方,它身上的苔蘚、海藻比綠瞳殭屍身上誇張得多。整個身體如同人形植物,可怖非常。
巧兒便逮了它,欲將它也擦洗了一番,不料如此一來綠瞳殭屍就不幹了,上去三拳兩腳將它打跑了。
綠瞳殭屍本意是不帶巧兒去上工,但眼下這只在這裡它又不放心,便仍是馱了巧兒出去。
紅瞳殭屍遠遠地尾隨,碼頭人多,它並不敢露面,躲在暗處窺探。
偏生它因吸過巧兒的血,身上的氣息便不若綠瞳殭屍那般純淨,尤其容易吸引衛道人士的注意。而它修為尚淺,不能將氣息收放自如,饒是夜晚也經常被衛道人士發現。
以前它經常是四處逃竄,現在跟在綠瞳殭屍身邊,它便學會了一有危險就往它身邊蹭。
而綠瞳殭屍的靈力高出它太多,道士疑心它是幫兇,均萬分緊張、不敢大意,自然也就將火力轉移到它身上。
巧兒無數次見到綠瞳殭屍將紅瞳殭屍提到面前,鼻子對著鼻子吼。她聽不懂它的話,但大體翻譯過來,估計就是——尼瑪,不想死就好好修煉啊!想死不要累上爺啊!今天白天又去玩了,有木有,有木有?!昨天白天也去玩了,有木有?有木有?爺昨天的傷今天還沒好呢,尼瑪拿一天不玩會死啊,會死啊,會死嗎?!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懶惰貪玩的殭屍你傷不起啊!
這天夜裡,二屍一人再遭圍殺。對方最初仍是以獵殺紅瞳殭屍為目的,及至之後才發現綠瞳殭屍,是以二屍很順利地取勝。
該道士負傷逃走。
綠瞳殭屍仍是快快樂樂地馱著巧兒往回趕,巧兒卻很憂慮,這次對方敗退了,下次再來怕就會有所準備,再要戰勝,就更困難了。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告訴綠瞳殭屍——總不能教它殺人滅口吧?
她也說不上這時候是什麼心情,也許作為人類,她實在不應該擔心一個殭屍,什麼時候老鼠會為蛇擔心呢?
但她卻非常不願意看到某日綠瞳殭屍被衛道人士收走或獵殺,或者人本來就是一種感情至上的動物,永遠都自相矛盾。
她考慮了許久,終於在綠瞳殭屍掌心上寫字,告訴它道士們有可能準備充分了再回來,讓它小心。
它思索了一陣,摸了摸她的小腿,是安撫的意思。
回到小屋,綠瞳殭屍習慣性地挑水、劈柴,然後捉些肥美的魚蝦養在水缸裡。這口缸也是它扛回來,這樣巧兒就有更多的淡水可以儲存了。
臨末,巧兒把為它逢的衣裳拿出來給它試試,記下要修改的地方。它也努力站好不動,配合著試衣服。
它其實並不喜歡這些布料,當它穿越叢林山澗時,這些只會在枝葉籐蔓中勾破,成為它的障礙。
但是它仍然穿著,它在碼頭工作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知道這些是人類的遮羞布,如果不穿是要被鄙視的。
可是這塊遮羞布到底遮住了什麼羞處呢?
它很不以為然地覺得也許人類並不比妖物多智——他們或者只是比妖物虛偽而已。
試完衣服後它抱著巧兒在棺材裡睡了一會兒,待巧兒睡熟後、天色將亮時它就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把門關好。
它在時是不准紅瞳殭屍進屋子裡,它把小木屋當作自己的墳包,那是殭屍絕對的領地,不允許其它同類進入。
偏生紅瞳殭屍很不自覺,時不時總是探頭探腦,想看看這個怪異的「墳包」裡到底有什麼玄機。
它經常為此挨打,卻總是不長記性。
日子過得平靜溫馨,不知道什麼時候春天姍姍而至。
巧兒睡來時往往已近中午,她想著自己白天本就很有空,就準備買些家禽回來養養,也賺點零花錢。她把這個想法寫給綠瞳殭屍的時候,綠瞳殭屍也不作表示,只是第二天晚上,它早早地收工,然後在小木屋旁邊用木板和棕櫚樹皮搭了一個牲口棚。
它連著忙活了三個晚上,巧兒很是過意不去,她的本意是自己可以賺點小錢了,它便不必這樣天天上工,也許多出來的時間也可以勤加修煉。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它做點什麼。
可是事實上,它似乎並不在意她做什麼,只是極力地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於是小木屋外便經常可以見到成群的雞、鴨。那時候人口稀少,連賊也是甚少的。
所以巧兒也不時時跟著,就放它們在外灘上覓食,偶爾也餵它們一點粟米或者別的粗糧。
而養雞對綠瞳殭屍來說確實方便了很多,它抱著巧兒在棺中小歇時便再不用時時注意外面天色了,留意雞叫即可。
再某天,巧兒發現當地人大多種西瓜,也便在小木屋旁邊的山腰上墾了一小塊地,準備待春雨時節撒些種子。
而第一場春雨堪至的時候,巧兒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得知這裡有飛屍出沒的消息之後,翠微山很是重視,立時便派了一隊弟子前來除魔降妖,領隊的乃翠微山掌門大弟子樊少景。
雙方仍是在漁村旁的小樹林激戰,巧兒隨綠瞳殭屍已久,看過許多次它與其它物種之間的爭鬥,但從未有一次這般慘烈。
樊少景手上的那柄劍巧兒不識得,綠瞳殭屍卻甚是忌憚,如今的它本已是金剛不壞之體,而此刃過處,卻留下焦黑的痕跡。
林子裡光線很暗,狼牙月在厚厚的雲層中時隱時現,深藍色的夜濃霧瀰漫。
巧兒只能看見墨線和一些紙符在它身上發出金黃色的光亮,瞬息消融。她心裡有些慌,想寫字又怕分散它精力。
到最後紅瞳殭屍已經嗷嗷亂叫了,她終於忍不住讓他走,回海裡去。
它甚至顧不上回她,仍是馱著她在一干符咒中閃躲騰挪,在臨近陣北門時,符咒開始現出強烈的金光。巧兒兀地伸手,竟將那符紙扯了下來,那旗幟般大小的符咒一到她手裡,即縮成一張半掌寬的黃色符錄。
她將符錄揉皺,遠遠地扔了。綠瞳殭屍動作何等迅速,立時抓住這機會衝至陣外,踏空而逃。
樊少景沒能追上它,紅瞳殭屍逃命的速度倒也夠快,很快也追了過來。也不知道奔了多久,連紅瞳殭屍都被甩掉了,綠瞳殭屍終於也累了。
它的累並不是身體的疲倦——它的身體早已不知道何為疲倦,只是它的靈力不夠了。
它四仰八叉地躺在谷底隱蔽處,巧兒坐在它身邊,天色太暗,她看不清它的傷勢,也不知道該如何照顧它。
她覺得很內疚,緊要關頭自己總是什麼也做不了。
她將臉貼在它胸口,它伸手極慢地揉她的頭髮,彼時山谷寂靜,偶爾夜風撫過雜草,沙沙作響。
月如銀鉤靜謐地懸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這世界安靜得彷彿沒有了其它生命一樣。
這一次重創,綠瞳殭屍有五個晚上沒有去碼頭上工,它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海底,就深夜時出來陪巧兒睡會,待巧兒睡熟即行離開。
那些焦痕奇跡般地淡卻,未在它身上留下半點痕跡。而巧兒每每在夢裡重複當夜小樹林的情形,夢的結尾總是它被一劍穿心,醒來時仍心悸不已。
而紅瞳殭屍也著實乖了一陣,它似也被這險境嚇怕了,想要洗心革面,重新作殭屍。於是第一天它忍住哪也沒去,乖乖地在海底吸了十數個時辰的靈氣。第二天它吸了十個時辰的靈氣後玩了一小會兒。第三天它吸了五個時辰的靈氣,第四天它吸了兩個時辰的靈氣,第五天……一切照舊,它繼續游手好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