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瞳殭屍瘋了之後,精力越加旺盛,以往白天它還會在棺材裡躺躺,現在連白天也可勁鬧騰。巧兒白日要照顧樊少景,他現在身中屍毒,跟一般的人類也無什區別,巧兒每日裡替他將屍毒化去一些,保住他性命。人她卻是不管的,仍是丟在法陣前威脅樊少皇。
晚間她實在有些累,便將綠瞳殭屍抱到棺材裡一起睡覺。綠瞳殭屍趁她睡著了溜將出來,給正在沙灘上上課的殭屍們每隻都畫了一副西洋眼鏡……
那墨綻質量極佳,不易褪色。巧兒領著搖光他們挨只捉住,清洗了整整兩天方才全部洗乾淨。
第二天它玩火,將觀天苑偏殿燒了兩間,自己也燒成了烏漆抹黑一團。銀色的長髮被燒得根根焦黑,一身衣服早已成碳狀,緊緊地貼在身上。
第三天它決定將海水挖渠引走,放干大海之水,不就可以到海底玩了嗎?結果渠沒挖成,它被海浪捲走。巧兒派了無數蝦蟹四處找尋,終於在一頭鯊魚的肚子裡將它拖了出來。遠古戰神魃之血脈幾乎葬身魚腹,神界傳為笑談。
巧兒讓四隻魃寸步不離地跟著它,自己卻是幫樊少景抑制屍毒,連著兩天,綠瞳殭屍便吃了醋,覺得都是這個樊少景討厭,殺了他自己就是國寶。
於是趁著這夜月黑風高,它將樊少景從法陣前背起,欲行丟棄。樊少皇知它如今神智不清,也是大驚,忙不迭千里傳音於巧兒,這才免了樊少景道長的滅頂之災.
幾天下來巧兒忙得焦頭爛額,樊少皇的日子也不好過。每日裡只能看著陣外自己的師兄昏迷不醒,他接觸不到樊少景,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但是他的魂識會被消磨,屍毒卻只會越滲越深。倘若他的魂識一旦堅持不住,屍毒入侵,到時候即使得救,救活的亦不過只是一隻殭屍,不會再是他樊少景。
這一日,巧兒自睡夢中驚醒,一旁的綠瞳殭屍翻來覆去似是沒有睡著。巧兒一直頗為警覺它的動靜,當下便伸手去攬它的胳膊:「你沒睡麼?」
綠瞳殭屍卻有些驚慌地避開了她的觸碰:「離我遠些。」它的聲音帶了些低喘,極力地隱忍著什麼。巧兒伸手過去才發現它身上燙得嚇人,額前上的汗已經濕了銀色的長髮。
「你怎麼了?」巧兒起身將棺材蓋打開,有微弱的光線進來,她方看見它臉色蒼白,唇邊獠牙竟露出兩寸來長。黑色的薄衣亦被汗濕,緊緊地貼在身上。
同它呆得太久,巧兒對殭屍的習慣亦瞭解得不少,但這邊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問它話它卻緊緊咬著牙不啃吱聲,只指指棺材蓋,示意她仍然將棺材蓋好,十分畏光的模樣。
巧兒將那棺材蓋合上,心裡卻驚慌。綠瞳殭屍拒絕她靠近,用力將她推到棺材壁上貼著。黑暗的空間裡只聽見它粗重的喘息。
巧兒也算經歷了一些事,很快便冷靜下來,綠瞳殭屍露著獠牙,卻又拒絕她靠近,她默默地咬破自己的手腕,淡淡的血腥氣在狹小黑暗的空間裡散開。綠瞳殭屍重重地嚥了一口唾沫,立時又急切地想將她趕出棺材。
巧兒返身抱住它,將手腕遞到它唇邊,它重重地拍開,再開口時聲音顫抖:「走。」
巧兒從自己手腕上吸了些血,冷不防突然撲到它胸口,抬頭吻住了它。它先時尚抗拒,到後來卻實在無法抵擋鮮血的誘惑,與她深深擁吻。
它理智尚存,一直極小心地不傷到巧兒,巧兒餵過它幾口血,它身上的燥熱逐漸降了下去,又躺了好一陣,它終於伸手環抱了巧兒,埋頭去檢視她腕間的傷口,巧兒仍是心有餘悸:「好些了麼?」
好半晌綠瞳殭屍才應聲:「沒事了。」
一人一屍都未再說話,兩隻都心知肚明——殭屍血裡面的濁氣開始影響它了。魃與之相抗了數萬年,最後甘冒奇險,寧願放棄自己的神體也想要擺脫這血液中的濁欲。
而修為定力皆不如她的綠瞳殭屍又能與之抗衡多久呢?
一人一屍於棺中相擁,巧兒能感覺到它的心跳,她努力讓自己語聲輕鬆:「女魃被濁氣所染之後喜歡上了古神應龍,一愛就愛了數萬年。你現在也被濁氣所染了,可有愛上誰了沒有?」
綠瞳殭屍此時已不見瘋顛之態,聞言只是低笑:「手還疼麼?」
巧兒不理會它的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與這股濁欲抗爭,它想讓你做什麼?」
綠瞳殭屍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又開始裝睡,任她再三追問都不肯說話。
這種情況又發生了三次,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最後一次綠瞳殭屍手足冰涼,躺在棺材裡一個時辰一動不動。巧兒餵了它許多血,直到整個腕間血肉模糊、她甚至以為它就這麼死了,它才緩過一口氣來。
有時候發作時巧兒睡得正香,它便強咬著牙一聲不吭。每次棺材裡總能見到它指甲劃下的痕跡,巧兒心疼不已,卻是毫無辦法。
女魃被濁氣所染後的第一個**其實不是應龍,而是鮮血。對鮮活生命的渴望,令她喪失神智,留下了殭屍這個諸神不佑、萬物相斥的種族。綠瞳殭屍在竭力扼制,可是它也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控制不住。
應龍雖然可惡,總有一件事不曾說謊——若濁氣可洗滌,貴為天女的古戰神女魃,又何來這般淒涼的收場?
它便沒有任何理由再呆在觀天苑,連和巧兒同睡一具棺材它都不敢合眼,只怕一個不小心便吸了她的血。
巧兒與以往並無不同,仍是時不時換著花樣給它做吃的、時而照顧樊少景。只是觀天苑眾蝦蟹開始奉貢兮真人之命,四下裡收集人類鮮血。
這些鮮血通常收購價格極高,對於賣血的人家,觀天苑都會贈送許多營養品以示補償。百姓並不知道觀天苑采血的意圖,巧兒只推說煉製強身健體的丹藥,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不管信是不信,賣血的人仍是不少。
觀天苑開價很高,況且失去少量的血液對人體並無太大影響。這些前來觀天苑賣血的人,有家境貧寒,需錢度日的,也有突遇急事,需一筆銀錢救急的,更有好逸惡勞的。
觀天苑每日裡采血無數,滿足綠瞳殭屍綽綽有餘。
唯樊少皇輕聲歎息:「你這是何苦,它今日得了人血,明日定又會生出其它**,到他日你不能再滿足的時候,又當如何?」
巧兒仍是餵著樊少景喝藥,蓮子去心熬成湯,能抑制屍毒一段時間:「沒辦法的樊少皇道長,其實我很貪心,比受了濁氣影響的它更貪心。」她以絲巾擦拭樊少景嘴角,仍是將他放在法陣前,笑容溫婉如水,「我和它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刻都彌足珍貴。我很貪心地想把這種日子延長些,再延長些。可是我又無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只能如此治標不治本了。」
那時候已是初夏,小草從沙石中擠出來,一片蔥鬱翠色。驕陽斜照,沙灘上反射著一片燦爛炫目的金光,碧海遼闊無垠,偶有海鳥低低地盤旋,留下幾行清脆的鳥鳴。巧兒將樊少景重新放在地上,神色寥落。
樊少皇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憐憫,古戰神應龍,實在不是一個會輕易憐憫誰的神:「貢兮,大多時候我們都說人定勝天,或許有時候人確實可以勝天,但更多時候,人只能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