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塵子牽著河蚌下到半山腰,將山中情勢對劉閣老略提,倒也沒說那個長著翅膀的怪獸,只道山上邪氣極重,用作陰宅大大不利。
劉閣老雖然有些失望,然則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這事兒,是以臉上並無其他神色。容塵子催著諸人起行,離開這裡要緊。
目前此山封印著什麼並不清楚,然則一般封印只用在極難消滅的神、魔身上,這個東西想來實力不會太低。若當真動起手來,容塵子、葉甜,甚至這個大河蚌或許都有一戰之力,然而劉閣老眾人畢竟比不起這些修道之人,只怕很難保全。
何況方才河蚌施了道凝冰術,此刻山上氣溫極低,不下山也不行。
一眾人正下山,劉家小姐本就是閨中弱質,一路趕來已經是舟車勞頓,晚上山間又歇不好。如今不過闔眼睡了一會兒又要趕路,她哪裡受得了。
而這山上又不方便坐轎,劉閣老只得命一個健壯的老媽子背著她。容塵子牽著河蚌的手走在前面,葉甜和清素、清靈斷後,行過一道狹縫時,劉閣老眼中光芒一閃,猛地一停,將身後那個背著劉家小姐的老媽子一絆。
山路本就難行,如今更是凍土成冰,況又背著人,那老媽子腳下一滑,人往前栽,劉閣老伸手貌似欲扶,卻一個不慎腳下一滑,堪堪將劉沁芳撞入了狹縫之中。
這山也不知多高,劉沁芳一聲尖叫,尚且帶著童音。
容塵子在聽見聲音的時候已然轉身,再來不及細想,也飛身躍下狹縫,直奔那仍在墜落中的劉家小姐。劉沁芳其時十二三歲,還只是個孩子,容塵子一揚手便將她抱了滿懷。狹縫太窄,飛劍不便,他以手中劍直插石壁,延緩下墜之勢。
劉沁芳一臉驚恐,緊緊抱著他的脖子,說什麼也不鬆手。容塵子不好跟個孩子計較,何況這時候她抱緊些也好,真要掉下去,指不定就是一個粉身碎骨。
他提了口氣,正準備上躍,冷不防下方湧來一陣吸力,彷彿千百隻手拉著人往下墜。他略微皺眉,左手極快地用衣帶將劉沁芳縛在自己身上,突然騰身躍到壁間劍上,右手掐訣猛然一劃。
山間諸人只聽到一聲驚天巨響,容塵子抱著劉沁芳躍了上來,劉沁芳安然無恙,容塵子虎口迸裂,右手全是血。他來不及放下劉沁芳,極快地招呼眾人:「快下山。」
大河蚌卻在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的右手,他歎了口氣,拉著這河蚌就是一陣疾行。待眾人終於下了山,他方鬆了口氣。葉甜臉色凝重:「師哥,這山中到底藏著何物?竟然連你也……」
容塵子將身前的劉沁芳解下來,看看右手傷口,隨手遞到河蚌面前,那河蚌大喜,就著他的手就是一陣猛舔。容塵子面沉如水:「看不清楚,不過法力很強。幸虧它一時托大,並未盡力,被我用玄天九雷訣傷了元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葉甜也有些吃驚:「想不到這山之中竟然封著這樣的怪物,要不要通知道宗,也好一舉殲滅了它,省得禍害世人。」
容塵子搖頭:「此事不急,至少也該查查縣志什麼的,知道這是個什麼怪物,為何被封印在此,是何人所為。瞭解清楚再作打算不遲。」
次日,回到劉府,諸人都是一番梳洗。然後劉閣老找到容塵子,他大驚失色:「知觀,昨夜裡小女沁芳上吊自盡了!」
容塵子面色微變:「為何?」
劉閣老歎了口氣:「幸得丫環發現得早,救回來了!知觀,此事雖是冒昧,但老朽拼出這張老臉不要也是得提的。昨夜裡山隙之中,知觀雖是救人情切,但我兒沁芳乃黃花大閨女,被知觀這麼摟摟抱抱一番,日後如何嫁人?」
容塵子不防竟是因為此事,頓時面色微紅:「荒唐,當時情況,劉大人不是不知,事出突然,貧道總不能看著她跌落其中,屍骨無存吧?」
劉閣老硬刀子捅不進去,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捅軟刀子了:「知觀所言,老朽自然曉得。此事斷斷不是知觀的錯。只是小女命淺福薄,配不得知觀這樣的貴人。女子貞操何等重要,如今她清白受損,知觀又不能……小女如今也惟有一死了。」
「……」容塵子不以為他以此相脅迫,只得同他講道理,「劉閣老,當初在場之人不多,且大多乃劉府心腹,若他們不妄言妄傳,外人如何得知?」
劉閣老此時方一臉正色:「發生過的事,豈能不傳就當作不存在呢?」
「劉大人,你……」容塵子伸手指了指他,又無奈地放下,「貧道敬你乃帝師,德行貴重,方才視你為友,此番言談,未免欺人太甚了。」
容塵子的脾氣劉閣老也是知道的,看來這招不怎麼管用。他長揖到底,也算是給方纔之事一個台階:「唉,老朽再勸勸小女,她畢竟年幼,難免看不開。」
容塵子背對著他,頭也沒回:「不送。」
及至夜間,劉閣老自然又是一番慇勤招待,容塵子終究也不是個置氣的人,也不再計較。賓主之間,只怕日間不快不曾發生。
河蚌雖然一路都沒怎麼動,但這是個看人走路都累的貨,這時候就不願在席間湊熱鬧了。她也不跟諸人打招呼,起身就回房間。劉閣老知道這貨沒什麼禮貌,況且如今是他求著容塵子,也計較不得。
河蚌蹦蹦跳跳地往自己房間走,過花廊時卻轉了個彎,直奔湖邊。她對美食的味道靈敏得很,當下尋香而去,就見淳於臨坐在湖邊紫籐花的陰影下,旁邊放著一個食盒。
見她奔來,淳於臨眼底溢出滿滿的溫暖神采,他也不多說,挾了一塊金槍魚片餵她。河蚌叼在嘴裡,她雖然饞,但正事還是清楚:「你以後別來了,萬一被老道士發現,你的修為在他手下走不了幾招。」
淳於臨低應了一聲,又挾了塊肥肥嫩嫩的蝦仁餵她。河蚌風捲殘雲般吃完東西方才象徵性問了一句:「海裡沒事吧?」
淳於臨替她擦嘴,聞言淺笑:「安好。」
河蚌便放了心:「如果李家集那邊那頭大白鯊再來找你麻煩,你就和我說,看老子不打得它滿地找牙。我走了,你也快些走。」
話落,她是真格兒走了。淳於臨還坐在紫籐之下,它自得以化形之後便跟在河蚌身邊服侍,從來不曾稍離,這段日子河蚌不在,反倒有些不習慣。
正獨自出神,突然遠處有腳步聲漸近。淳於臨倒也警覺,當下入得水裡。他本是水生物,又修的正道,如今置身水中,來的即便是修道人也難以察覺。而他剛剛入水,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那一夜伸手不見五指,湖岸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淳於臨突然想起來人是誰——劉閣老的小女兒劉沁芳,他見過她。
劉沁芳哭得傷心,淳於臨有點不忍心——河蚌也經常哭,不做好吃的她哭、不讓她出去玩她哭、不給買好玩的也哭,就算十次裡十次都是假哭,淳於臨也無不順著寵著,哪敢讓她哭成這樣?
可劉沁芳沒有這麼好命。
十月的深夜,水已經偏涼了。劉沁芳哭了好一陣,最後她擦乾眼淚,裹成三寸的小腳往水裡輕輕一探,又猛然縮回,如此三番,她猛然咬牙,縱身一躍,跳進了湖裡。
在水裡往上望的淳於臨差點被她砸到,只嚇得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劉沁芳不識水性,下水只撲騰了幾下就往下直沉。淳於臨在她身邊游來游去。他也有些猶豫——河蚌不希望他多事,若冒然救起劉沁芳,只怕惹她不高興。
可是不救吧……到底也是一條人命……
他近些年處理海族事務,已經學會了變通,所以他很快拿定主意——救人,不告訴河蚌。>_<
淳於臨將劉沁芳托到岸邊時,她已然昏迷不醒了。淳於臨常年生活在水裡,他知道溺水者如何救治,當下就替她清理口腔、鼻腔,再作按壓排水。
劉沁芳睜開眼睛就看見淳於臨。當晚下弦月,他長髮滴著水,月光淡淡暈散,他的側臉散發出朦朧的珠光。劉沁芳有一瞬間的迷茫:「我……我死了嗎?」
她伸出手觸摸那近在眼前的臉龐,淳於臨當她是個孩子,也不曾躲避:「你還活著,活著不容易,別輕易尋死。」
他語聲溫柔,劉沁芳卻又落下淚來:「你實在不必救我,我是真活不得了了。」
淳於臨剛要出聲相詢,冷不防又有人來。他急忙閃避,一個婦人披頭散髮急急尋來,見到湖邊一身濕透的劉沁芳,她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芳兒,你可千萬不能作傻事,你要是有什麼事,為娘的可怎麼活!!」
淳於臨皺了皺眉,不由地想起河蚌來——她哭是哭,可是邊哭也會邊想辦法。像這樣光顧著哭的,他倒是極少見。劉沁芳也抱著那婦人哭成一團,這婦人喚作惠娘,是劉沁芳的生母。
「姨娘,母親讓我……讓我……」 劉府是個大戶人家,但凡兒女俱都只能交給正室撫養管教,所以縱是生母,也只能喚作姨娘。
劉沁芳話未說完便泣不成聲,惠娘只是個小妾,在府中的地位,也就比奴僕高上一點,她能有什麼辦法?她只有細聲勸:「芳兒,娘聽家人議論,那知觀倒也是個不錯的。你若能跟著他,總好過在府裡陪著娘受苦。」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十月懷胎掉下來的一塊肉,又如何捨得這麼作賤,但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你千萬莫要尋了短見,聽為娘的話,啊?」
劉沁芳隨惠娘回房換了衣服,這才想起方才救她出水的淳於臨,他不是府裡的人,如何會深更半夜出現在後園湖邊?她茫然四顧,莫非那個神仙一般的人,只是自己溺水之後的幻覺?
夜已經很深了,更漏聲聲不歇。容塵子在客房看書,一直到三更天才睡下。然睡不多時,便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響——有人輕撥門閂。
他暗自歎了口氣,就覺門被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魚兒一般溜進來。他側臥於榻,也不理會,自作熟睡狀。小人兒在他榻前脫了外衣,小心翼翼地鑽到他被子裡。容塵子伸手一摸,頓時驚身坐起:「你是何人?!」
他不斥還好,這一聲斷喝出口,也把劉府的人都驚了過來。
劉閣老命下人盞著燈過來,見自己女兒衣衫不整地蜷縮在容塵子榻上,自然就暗叫了一聲好,面上卻是一臉怒容:「容知觀,老夫敬你乃高道,品行貴重,平素更是視你為仙師摯友。自你入府以來,老夫半點不敢怠慢,你、你、你你……你竟欺我兒年幼無知,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污我劉家門楣!!」
劉沁芳這時候只在榻邊掩面啼哭,外衣凌亂地扔在榻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容塵子是秀才遇到兵,他只以為是那河蚌又調皮悄悄摸了過來,誰知道是這劉家小姐!!他本就是耿直方正之人,當下面紅耳赤,直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劉閣老暗暗得意,面上卻痛心疾首:「罷了罷了,如今我兒清白已毀,若得隨侍知觀,也算是她的造化。如若知觀無情,老夫也只得讓她自行了斷,免我劉家蒙羞。」
容塵子不防竟是因為此事,言語惱怒:「你也算是大家閨秀,又何必這般作賤自己!」
「聽知觀此言,莫非是要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嗎?我兒年不過十三,若非知觀也有不是之處,豈會發生今日這等不雅之事?」狠話說到這裡,劉閣老也怕真把容塵子逼急了,頓時摒退僕眾,又軟了語氣,「知觀,吾兒也是個大家閨秀,縱有不是,也終是因為愛慕知觀的緣故。莫非蒲柳之姿,當真難博君子一顧麼?」
容塵子啼笑皆非,看來這劉家人是賴定他了:「貧道乃出家人,這責如何當得?」
劉閣老早有說辭,他的態度又恭謙又慇勤:「知觀乃高道,老朽也不存攀附之意。老朽這女兒若能隨侍知觀左右,名分什麼的老朽是再不敢想的。」他想想還是擔心容塵子推脫,不由又加了一句,「就像知觀身邊的那位姑娘一樣,既是鼎器,老朽覺得多一個也沒什麼不好,知觀以為呢?」
容塵子撫額,那河蚌已是令他十分頭痛,若再多一個,他也不用修道了,一天到晚就處理家庭糾紛了!
「劉大人!實不相瞞……」容塵子被逼無奈,將河蚌給搬了出來,「貧道身邊那位……沒有什麼容人雅量,若是得知此事……」
他素來絕口不提這個美艷的河蚌,此時顯然已是黔驢技窮了,但劉閣老不肯罷休,他聞言甚至還一臉喜色:「如此甚好啊,知觀不知道,劉某這個女兒卻是最有容人之量的,從小到大一直懂事乖巧,保管再難相處的姑娘也會同她合得來!」
……
容塵子無語至極,劉閣老還美滋滋地道:「如此便算作知觀肯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知觀這是救了小女一命呀!這說明她同知觀是真有緣分呀。」他不待容塵子多說,轉身就走,「老朽這就命人準備嫁妝,這是喜事,大喜啊!」
他開門出去,正遇大河蚌。河蚌穿了一件海裳紅的長袍,長袍寬鬆,更可怕的是她剛剛睡醒,這衣袍明顯是睡袍,裡面什麼也沒有穿。這傢伙身段是真有料,該凸的地方絕對「難以掌控」,該翹的地方絕對曲線玲瓏。
劉閣老不過瞄了一眼,幾乎就流了鼻血,他心中也有些遺憾——他要是生下這麼個女兒,如今早就是國丈了!!
容塵子也差點腦溢血,他將大河蚌一把拉進房裡,氣急敗壞:「怎的穿成這樣就出來了?我說過多少次,不許……」
那河蚌才不管他說什麼呢,她嬌滴滴地環著他的腰,聲音嫩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知觀,他三更半夜就過來嘮嘮叨叨、吵吵嚷嚷,把人家都鬧醒了!」
那長髮柔滑如絲般鋪了他半肩,容塵子不覺就被轉移了重點:「天色尚早,再睡一會吧。」
河蚌打著哈欠:「知觀陪我睡。」
容塵子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語聲已經輕了許多:「站沒站相……要睡就回去睡,等天色一亮我們就回清虛觀了,嗯?」
河蚌抬頭發現他眉頭皺得極深,不由伸手去撫:「知觀不要娶他家女兒吧?」她討好般蹭了蹭容塵子,是個賣乖的語氣,「我不喜歡她。」
容塵子點頭:「不娶。」
她便笑得如同雪砌花樹:「是嘛,格老子的,什麼帝師,要能耐沒能耐,要德行沒德行。哼,他敢再鬧妖蛾子,我找只耗子精把他啃了!」她將容塵子推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整個人都撲在他懷裡。私下裡,容塵子還是不大介意她的親密之舉,只摸摸她的長髮:「不得胡來。這劉閣老平日裡也還算是穩重之人,想不到如今竟生出這般荒唐的主意。」
河蚌用臉蛋碰碰他的臉:「知觀再陪人家睡會,人家困死了。」
容塵子歎口氣,不由將她抱到榻上。河蚌攬著他的脖子,讓他也躺下來:「知觀睡吧,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他就改變主意了吶。」
容塵子閉上眼睛,他倒是不懼劉閣老,只是此事著實煩心。河蚌在他身邊躺了一陣,不一會兒又爬將起來,穿鞋下榻。容塵子自然知曉:「何事?」
河蚌頭也沒回:「上茅廁。」
話落,她蹦蹦跳跳地出門,容塵子看著她丰韻娉婷的背影沒入夜色,半晌才追出門去,怒火中燒:「你給我回來,把衣服換了!!」
那時候劉閣老還沒睡,他難得去了劉沁芳她娘的住處,難掩一臉得色。劉沁芳的娘入府時也是年輕貌美的,只是這幾年老得快,如今已剩不下幾分顏色。劉閣老自然也就一年半載不踏入這裡一步了。
如今心情一好,竟然也過來走了一遭。
二人正寬衣解帶之時,突然房中燭火微暗,佳人翩翩而來。劉閣老抬頭一望就變了臉色:「是你!」
來的可不正是大河蚌,房門緊閉,她穿門而入,一身海裳紅,黑髮垂腰,一雙美眸深不見底,極艷似邪,彷彿撕掉這層美人皮,下面便會現出令人驚怖欲絕的真相。其情其景,於燈下看來,像極了午夜飄然而至的艷鬼魅靈。惠娘哪見過這種情形,當下便駭得面無人色。劉閣老也不由後退了一步:「你如何來此?」
河蚌可不管,她長腿一邁就坐在了惠娘榻邊:「你女兒三更半夜可以爬我家知觀的床,我如何不能來這裡啊?」
「你!」那雙修長白暫的玉腿在床榻甩來甩去,劉閣老不知她來意,終是心虛,「你到底想幹什麼?」
河蚌嫣然一笑,劉閣老神智一頓,目光突然呆滯,不知為何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河蚌這才收了笑,抬玉足勾起他的下巴,笑得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劉閣老,實不相瞞,本座喜歡的東西,一向不喜旁人爭搶。本座是個斯文蚌,但若有人一定要覬覦,本座說不得只怕要動粗,那時候就傷感情了……」
劉閣老雙腿僵硬,半天動不了一根指頭,河蚌的呼吸撩過他的耳畔,她還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紅潤的雙唇。劉閣老只覺得全身發冷。倏然之間,他想起這種感覺——長崗山風起之時,不也是這般毛骨悚然嗎?
河蚌身形一移,又出了房門,她蹦蹦跳跳地往容塵子臥室裡走。一邊走還一邊搖頭:「這種事都要本座親力親為,想來實在是……有失格調呀……」
回到清虛觀,已經是次日午時了,清玄領著諸小道士在山下迎接。有三個商人打扮的人在觀中已經等了容塵子兩日,如今聽說他歸來,也同在山下相迎。容塵子一邊上山一邊同他們寒暄,隨後又問及觀中近況,得知無恙方才放了心。
葉甜隨在容塵子身後,大河蚌走在葉甜身後,她是不大願意跟著走的,她走不了多久便腳疼。但所有弟子都在場,又有客在,容塵子端著師父、知觀的架子,又不好抱她,只遠遠走在前面,也不管她。
這貨便有些不高興,嘴都翹得可以掛一個油瓶了。容塵子回頭看了幾次,不著痕跡地放慢腳步等她,但這貨腳疼的時候就用挪的,實在是跟不上。容塵子問及客人來意,雙手卻攏在寬袖中,暗暗折了個黃色紙符。
折成之後也不多說,自棄於地。
那紙符落地之後也無異樣,只是河蚌挪過去的時候突然一縷青煙,竟然變成了一頭棗紅色的小毛驢。這個小毛驢折得十分傳神,河蚌這才開心了,摸著那個驢愛不釋手。
那小毛驢小巧卻靈活,崎嶇的山路它走起來也不吃力。細細看來還可發現它四蹄離地寸許,走起來卻十分穩便。
及至回了觀裡,清玄打水過來供他梳洗。他洗臉的時候照例絞乾了毛巾給河蚌也擦了擦臉和手,河蚌在看她的腳,好在那絲鞋柔軟,腳沒破皮,只有點紅腫。
容塵子將她略略擦了一下,入密室更衣。那河蚌趴在他的床上,甩著兩個小腳看《搜神記》。
見容塵子換好衣服出來,她扯著他的衣角,仰頭看他,聲音甜甜糯糯:「知觀,你早些回來呀。」
容塵子低低應了一聲,見她臉蛋紅撲撲的,嬌嫩如蘋果一般,又見四下無人,方俯身在她臉頰輕輕一吻,隨後揉了揉她的長髮,轉身出了門。
容塵子一走,清玄就送了吃食過來,河蚌扯著他撒嬌:「清玄,我想喝斑鳩冬菇湯!」
清玄一臉難色:「陛下,這裡是道觀,只能吃素的。原本膳堂只做三餐,如今為了陛下您,大家已經專門抽出一撥人輪流負責您每日的飲食了。而且這斑鳩是活物,小道可不敢破壞清規,師父知道要罵的!」
河蚌不依:「那你不會去買被殺了的死物呀?不管,本座就要喝冬菇斑鳩湯!!」
清玄怕了她,忙點頭:「好好好,小道這就去捉斑鳩!」
河蚌這才高興了,素手一揚:「清玄你最好了,去吧去吧!」
清玄一路走一路苦想,最後到膳堂時他叫住清韻,猶豫著問:「你能不能……咳咳,把麵粉做出斑鳩的味道?」
這邊河蚌不安生,外間也不太平。
容塵子正同三名善信談論著李家集瘋狗吃人的事,冷不防清素進來稟道:「師父,外面有人想要見您。」
容塵子見他臉上異色,知道事情不便,還以為是那個大河蚌又鬧什麼事,不由低聲道:「她要什麼給她就是了,不要同她鬧。」
清素輕輕搖頭:「不是她。」
容塵子遂起身,向座間三人打過招呼,出了門。來到待客的偏殿時,容塵子也是吃了一驚。只見客房中站著的是個女子,十二三歲年紀,裹著金蓮小腳,眉宇間還有含苞未放的稚氣。
容塵子立刻想起她是誰來:「劉沁芳?你怎的竟到了此地?」
那女子臉色懨懨,頗帶愁容:「容知觀,」她的聲音卻不似外表稚嫩,不知是不是連夜走路,頗有些沙啞,「知觀走後,家父日夜打罵,小女子承受不住,只得逃出。但小女子極少離家,如今竟也無去處……」
她一步步靠近容塵子,神情淒哀,容塵子後退一步,神色如常:「如此,小姐就暫居此處,貧道命弟子打掃淨室,稍後來請小姐。」
他同清素出了偏院,清素也摸不著頭腦:「按理,那劉閣老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不至於因為這事兒毒打女兒吧?」
容塵子面色凝重:「我們離開時,劉家小姐是否還在劉府?」
清素點頭。容塵子凝神細想:「我們方才到觀中,她比我們後動身,一個閨中弱質,不曾出過深庭宅院,卻立刻趕到了這裡?再者,既說劉閣老怪責於她,方纔你可見她身上有任何傷處?」
清素也不明白了:「她為何要說謊?」
他心裡也嘀咕——莫非又是一個看上師父您的?
但不敢說出口。
容塵子命清靈下山打探劉家近況,再回到居室,方才三名善信倒是不敢有絲毫不耐之色:「知觀,這事確實十分怪異,」三人中穿藍色綢衫的人是凌霞鎮隔壁李家集人,叫李居奇,家裡糧行,平日裡雖不算良善,但除了往上等米裡面摻中等米、往糯米裡面摻粘米、往新米裡面摻陳米之外,也沒做過多大奸大惡的事。
這時候這個李居奇一臉驚懼之色,連臉上的山羊鬍都在抖:「知觀,小人那狗本來就是西洋來的哈巴狗,這麼小的嘴兒……」他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寸許的長度,「平時都是我家婆娘養著,別說吃人了,它看見只耗子都跑得跟飛似的!」
他一個勁兒地倒苦水:「如今突然將村西李石的兒子給咬死了,上次李石因為買米的事兒,和小人之間發生過抓扯,但是我再怎麼缺德,我也不至於派我家哈巴狗咬死他兒子啊!道長,我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我……」
容塵子心裡還想著劉沁芳的事,聞言只略略點頭:「屍首如今在何處?」
李居奇連連喝了兩口水,這些天他一直驚惶不定,到了這道觀方才安穩一些。提起那屍首,他還是心中發怵:「屍首小的本也打算抬來,但李石那個老賊不許我帶,還愣說我想逃跑,要拿我去見官!道長您是知道的,我和他本來就有點過節,這要一見官,還不判我一個縱狗行兇、挾怨殺人嗎?可我真比竇娥還冤吶我,李石那兒子五大三粗,而我那狗……它它它,我就算縱它它能行兇嗎?」
容塵子挑眉:「屍首還在苦主家裡?狗呢?」
李居奇略微猶疑:「小的走時還停在他們家堂屋裡,狗嘛,當時大家發現的時候它正在咬李石兒子的脖子,滿頭滿嘴的血,據說當時李石那兒子李盤還沒斷氣,喉嚨裡還咯咯地響,身上到處冒血,連老二都被啃了。唉喲道長您是不知道,那場景老李我這三年五載怕都是再吃不下肉了的!」
他一臉噁心,又喝了口水:「後來有村民用扁擔砍了它一扁擔,它才叫了一聲,叫完之後就跑了,再沒人見過。」
容塵子聽得眉頭緊皺:「李家人可有請過其他方士為兒子超度?」
李居奇猶豫了一陣,許久終於道:「有……在這之前李石請過一個術士,說那狗和李家兒子是前世冤孽,還做了一場法事。」
容塵子點頭:「後來呢?」
李居奇神色變得很奇怪:「結果第二天他就不見了,東西什麼的都在,人不在了,也沒跟主人家招呼一聲。村裡人都問遍了,也沒人看見過他。最奇怪的是,他住的那間房是李石家最好的一間,接連兩天都不見他開門出來,先前大家只道是先生做法,不敢打擾。後來時間久了,把門撞開才發現人不見了。而當時門是閂好的,頂門槓都在,還是我們村李二牛領著幾個小伙子硬撞開的。」
容塵子沉吟了許久,突然問:「李家集和凌霞鎮中間,是不是隔著一座山,叫長崗山?」
容塵子回到臥房,河蚌還在榻上玩,他命弟子送了清水進來給她刷殼。她乖乖地躺在木盆裡,容塵子手持絲瓜囊,輕重有度,她舒服得直哼哼。容塵子捏住她的殼:「別張殼,小心污水灌進去。」
這河蚌還不滿,水淋淋地就往容塵子道袍上蹭:「格老子的,我哪有那麼髒!」
容塵子似有心事,並不同她嬉鬧:「你能不能分辨眼前的東西是妖是人?」
河蚌在木盆裡打了個滾:「道行比我低的就能。」
容塵子絞了毛巾將她擦乾:「呆會兒過去幫我看幾個人。」
河蚌昂著頭想了一陣,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東西。她刷完殼,上床就要換衣服,容塵子別過臉,一眼也不看。
她興沖沖地仍舊換上那件白色的羽衣,走到門口,她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我勒個擦!清玄,我的斑鳩冬菇湯呢?!」
下午,容塵子先帶河蚌去看了劉沁芳,清玄張羅了一間淨室,劉沁芳已經住下了。這會兒容塵子不好進去,葉甜趕了許久路,這會兒正在休息。倒是河蚌一路上也不怎麼走路,這會兒睡不著。
這河蚌大搖大擺地進了劉沁芳的房間,容塵子恐她有失,也趕緊地跟了進去。見她過來,這劉沁芳卻並無異樣。她神情嬌怯,是個平日裡寡言少語的模樣。
河蚌將她翻來覆去瞧了一通,瞧得她都差點縮到牆角了,這才回頭看容塵子:「感覺不到什麼異樣呀。」
容塵子皺眉,這之前他也用羅盤試了試,但均無異樣。這麼一想,他也放了心,對劉沁芳,他是一副長者的姿態:「貧道這就派人通知劉閣老,你的事,我會和他細談。放心吧,他不會再打你了。」
劉沁芳垂下頭並不看他,是個怕生的模樣,這時候聽他說話,也只是偶爾默默點頭。
容塵子讓清玄給她備了些日常用品,心中仍是不解,卻一時沒有好辦法,也只能等劉閣老過來再說了。當務之急,還是李家集的事比較要緊。
他送河蚌回房,隨後去找葉甜。不多時二人收拾了東西,就欲同李居奇一起趕往李家集。
臨走之前容塵子自然要告訴河蚌一聲,河蚌趴在床上,用花生糖填著肚子,清韻還在研究怎麼用麵粉做出斑鳩的味道,所以斑鳩冬菇湯還沒有送過來。
容塵子怕她齁著,又餵了她一些清水方道:「我和小葉去李家集,你去嗎?」
河蚌歪著頭想了想:「李家集……有好吃的嗎?」
「那裡窮,沒什麼吃的。這樣吧,你乖乖呆在觀裡,我回來給你帶吃的,好不好?」容塵子不大願意帶她,李家集與凌霞鎮雖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是遠遠不及凌霞鎮繁華。地勢風水上,兩地呈一獅狀,獅口在李家集,獅尾在凌霞鎮。從風水上說,此獅吃了李家集的財氣,卻又屙在凌霞鎮,是以凌霞鎮一直繁華,李家集卻人丁稀落。現在整個算下來也不過百來戶人家,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好吃的。
再加上路又沒修好,泥路難行,她過去還不如呆在觀裡,至少觀裡還能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
河蚌一聽沒吃的就沒興趣,應了一聲,也沒纏著去的意思。容塵子去了密室換衣服,正著裝時河蚌溜進來。容塵子微怔,卻也沒避著她。她小狗似的圍著容塵子嗅來嗅去,突然從後面抱住他的腰:「知觀,你上次說回觀裡就給我肉吃的!!」
容塵子繫著衣帶,李家集情況不明,他是打定主意要賴賬了:「我哪有說過。」
那大河蚌便伸出粉拳捶他:「你明明說過的!出家人不打逛語的啊!」
「是誑語。」容塵子握著她白嫩的皓腕,不敢用力,低聲哄她:「我出去幾天,回來就給。」
河蚌便嘟了嘴:「天天都出去,你都沒時間陪人家。」
容塵子繫好衣袍:「如果沒事,我晚上一定回來,嗯?」
河蚌不是很高興,掙脫了他的手返身趴在牙床上不說話。她長髮水墨一般暈散,裙裾羽毛一般柔軟,踝上的紅線金鈴襯著如玉的肌膚,格外誘人。容塵子斂住心神,語聲柔和:「我先走了,晚上回來給你帶吃的。」
河蚌這才噘著嘴應下:「那你早點回來呀。」
容塵子應了一聲,摸摸她的頭:「好好聽話,年底洞天府有燈會,到時候我帶你去玩。」
河蚌攬著他的脖子,語聲嫩得像初春時候的竹筍尖尖:「知觀親一個再走。」
容塵子略微猶豫,但見她眉如遠黛、目似煙波,頓時就迷了心神,他俯身,在那鮮花一般嬌嫩的紅唇上輕吻了一記,那動作極快,如同蜻蜓點水。
他卻不由微紅了臉,也不直視河蚌:「我先走了,餓了就找清玄要吃的。如果我晚上沒回來,記得自己泡水。」
河蚌點點頭,鬆開了他的脖子。
容塵子走出密室出得房門,不由又交待了清玄一番這個河蚌的注意事項,他覺得自己都能寫一本海皇飼養手冊了。
容塵子走後,房裡只有河蚌,清玄自然得避嫌,放下托盤後見她無事也就出了門。河蚌將房門閂上,趴在容塵子榻上,微微掐訣,逕自移魂。
魂魄出竅之後直接飄往後山山泉,她借水而遁,不過片刻,已經入了海。
海面是淺淺的藍,流雲幾朵漂浮在天空,也漂浮在碧海之間。大河蚌反倒是不急,慢悠悠地游回海皇宮,順便看看路上有趣的玩意兒。
海族和陸地的習性略異,水下不以明暗辨晝夜,海族的時間以潮汐為準。而且大多海生物都能水中視物,是以海底終年洋溢著蓬悖生氣。
大河蚌在一叢珊瑚裡玩了一陣,不覺發現一個問題——她迷路了。
「早知道應該把老道士的羅盤偷出來才對……」她一邊碎碎念一邊往前游,幸好遇到一條有點道行的儒艮,這貨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施了個攝魂術就騎著人家行往海皇宮。
不料這儒艮也是個吃貨,一天光水草就要吃掉八九十斤,加上又不愛運動。即使河蚌是個魂魄、不成實體,沒有重量,這貨的遊行速度也不過一個時辰六七里路。
河蚌氣得直冒煙,幸好這片海域不大,這儒艮一路晃悠著,也終是到了。
河蚌飄進海皇宮,她是內修,靈識最是強大,海皇宮裡的守衛也不曾發現她。她在宮裡轉悠了一圈,不見淳於臨,魂魄也吃不進去東西,她十分無聊。
等了約摸兩刻,外面有守衛行禮,淳於臨緩緩進來,眉間皺起,似乎有什麼心事。河蚌張開雙臂,鳥兒一樣撲上去:「淳於臨,嗷嗷淳於臨,本座好想吃你做的蔥燒海參!!」
淳於臨似乎不防她在這裡,臉色微變,隨後又溫柔如常:「那陛下回來吧,屬下給你做椒鹽桃酥,好不好?」
河蚌饞得口水四溢:「嗯,清虛觀整天吃素,吃得本座都快變成面圪塔了。而且老道士要去打怪獸了,我才不要陪他打怪獸!!」
淳於臨摸摸她的長髮:「嗯,其實神仙肉也沒什麼好的,風險大,且容塵子在道宗地位頗高,還有個當國師的師弟,一不留神說不定引來道宗圍攻。陛下要吃好吃的,我每日裡多做幾個菜,不是比這更簡單嗎?」
河蚌難得正色:「不,神仙肉必須要弄到手。」她正視淳於臨,「而且我已經有了辦法,你且聽好……」她俯在淳於臨耳邊,低低地說話,淳於臨越聽神色越凝重,「陛下,屬下只是擔心……」
河蚌神色堅決:「擔心也沒有用,按我說的去做。」
她一正容色,還是頗有幾分海皇的氣勢,淳於臨便難以置喙。但河蚌說完話又有幾分疑惑:「淳於臨你身上什麼香料,你偷女人啦?」
淳於臨垂下眼簾,抬袖嗅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別胡說。」
「哼,我哪有胡說,這明明是女人的味道……」河蚌皺著鼻子還在使勁兒嗅,突然有守衛來報:「大祭司,李家集海域那邊又過界偷搶我們的海魚!!」
河蚌還在嗅淳於臨,淳於臨將她拎起來:「你不在這一個多月,李家集海域那邊的海族天天過來撈我們的海魚。」
河蚌無動於衷:「那就撈唄!」
守衛忍不住,給她作算術:「海魚是我們從東海龍王那裡買的,一條二兩銀子,漂亮的五兩,大型的十兩,具有攻擊性、能夠防守的鯨魚、鯊魚更是按斤計費,真真好大一筆開銷呢!」
河蚌仍嗅著那糕點,不以為意:「去去去,少拿這些事煩我。」
守衛焦急,還是淳於臨輕聲道:「每年我們買海魚的銀子,可以換陛下吃十年的椒鹽桃酥。」
河蚌一聽,立刻悖然大怒:「什麼?這伙混蛋在哪?!」
淳於臨帶著她往凌霞和李家集兩片海域的交界處走,路上河蚌瞧見一群燈眼魚,喜歡得不得了。淳於臨歎氣,只得提醒她:「李家集的人在捉我們的海魚陛下。」
河蚌鼓著腮幫子不肯走,淳於臨只得哄她:「走吧陛下,你的椒鹽桃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人搶走呀!」
河蚌這才跟著他急急趕往兩片海域交界之處。
李家集海域的頭兒是條大白鯊,平日裡仗著自己是本地鯊,專門欺負外地來的海族。河蚌游出海面時他們還在打撈凌霞海域的海魚。那些海魚在河蚌眼中已經自動轉化為椒鹽桃酥。
她出得水來,結水為裳,水色的衣裙隨風飄搖,身後披帛長長曳入深海,這時候的她已經完全看不出吃貨的本相,眼神冷若北極冰川:「何方宵小犯吾海境?」
她的聲音在海面上擴散開來,沿水而傳,幾乎所有海族都被驚動。李家集的那隻大白鯊看見她還是有些膽顫。它專修武道,論實力淳於臨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內修就遠遠不及河蚌了。
若二人聯手,他的內修必死,內修一死,他也沒什麼活頭。
他還在猶豫,河蚌可不猶豫,她微伸左手,淳於臨立刻奉上她的法杖。她的杖乃取螣蛇之骨所作,杖頭鑲兩顆血珍珠,是大河蚌以自己精血所養。她這樣怕痛的性子肯養這兩顆血珍珠,足見其珍貴。
此杖一出,稍微有些靈氣的海族紛紛走避。海水湧動不安,河蚌左手舉著她的法杖——她是個左撇子:「格老子的,河蚌不發威,你當我是儒艮,看老子不打你個口若懸河!」
「……」淳於臨本來擋在她面前準備隨時阻擊那隻大白鯊,這時候也忍不住低聲道,「別亂用成語,口若懸河是指說話像瀑布一樣滔滔不絕。」
這次輪到河蚌吃驚了:「啊,不是吐得像瀑布一樣滔滔不絕嗎?」
「……」淳於臨十分耐心,「不、是。」
河蚌素手掐訣,恬不知恥:「哦哦,不過也沒啥,那大白鯊沒讀過書,它都不識字。比起它老子都算孫子了。」
「……」淳於臨嘴角抽搐,「是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