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戲:愛若有他生 05

  上帝創世用了六天。那之後過了像創世一樣漫長的六個工作日。

  第七天下午童桐拿著我的手機敲開工作間,說褚秘書盛邀我共進下午茶,人已經等在三十九樓咖啡座。

  我愣了一下,拽鏡子一看,跟童桐說:「你讓他再等等,我化個妝。」

  三十九樓咖啡座只針對雙子樓十五樓以上的藝術工作室開放,其實是個港式茶餐廳,老闆是個行為藝術家,什麼都賣就不賣咖啡。

  褚秘書坐在最裡面的卡座,面前放了三顆橙子、一個奇形怪狀的搾汁機,以及一本搾汁機說明書,正在那兒埋頭刻苦研究。

  我走過去,老闆迎上來:「哇,非非,原來這是你朋友。」趕緊撤了搾汁機和說明書,捧上來兩杯新鮮橙汁。

  我簡潔解釋:「這裡的老闆愛捉弄人。」

  褚秘書笑:「能這麼待客的店一定不是為了賺錢,我該佩服才是。」

  我和褚秘書喝了一刻鐘橙汁,聊了聊聶亦的近況,說聶氏有一支藥劑正進入上市前的最後一項試驗,需要諸多機構資助,協調多家醫院和大學,並保證千餘例病患的參與,最近聶亦的時間被佔得很滿。

  聊完聶亦我們停了幾秒,褚秘書面色凝重,又喝了五秒橙汁,拿出來幾封信推到我面前,白色的信封,被拆開過,像是什麼商務信件。我接過來一看,信封上是仿宋打印字體,留的是清湖藥物研究院的地址和聶亦的名字,沒留落款。

  褚秘書解釋:「所有寄到公司的信件一概默認為商務信件,給Yee的信會先由秘書室過目,然後視輕重緩急整理好轉呈給他。」

  「過目?」我開玩笑,「您把這三封信帶給我,該不會這是聶亦的仰慕者寫給他的情書吧?」

  褚秘書也笑。「如果只是情書倒沒什麼,」他頓了頓,「我年輕時做先生的助理,如今又做Yee的秘書,說句抬舉自己的話,工作之外也算Yee的半個長輩。」他斟酌道:「這件事Yee說不用聶小姐你知道,讓我將信直接處理了。但我想了很久,您還是知道為好。」他示意我拆開信封。

  薄薄的一頁A4紙,仍是仿宋打印字,掠過開頭兩句,一眼看到我的名字:

  「……聶非非小姐富於冒險精神,情路浪蕩通達,當被她玩弄拋棄的前任男友還在為她的離開黯然神傷時,遠在美國的聶小姐已重新覓得下一個目標。聶小姐藝高人膽大,新給自己定下的狩獵目標正是其在Y校的海洋攝影教授雅各·埃文斯先生。埃文斯先生年已不或,卻仍保養良好。聶小姐手段非常,不過半年便成功介入埃文斯先生的美滿婚姻,令這位頗有聲望的攝影大師拋妻棄女——其長女不過比聶小姐小兩歲。

  「聶小姐成功俘獲這位可做她父親的天才攝影家後,攝影之路暢通無阻,媒體讚她才華橫溢,又有誰知她的多幅出道作皆是埃文斯代為捉刀?又有稱讚說她是最年輕的奧賽特別專題金獎獲得者,可誰知道當年奧賽特別專題金獎評委中有三人都是雅各·埃文斯的至交好友?」

  「……聶小姐於情場選擇獵物的品位向來一致,選擇聶先生您,大概也是因為您是位天才式生物學家。聶小姐素來鍾愛天才,捕獲天才們的手段也頗令人擊節,喜歡假做毫不在意,實則步步為營,欲擒故縱的一套功夫練得爐火純青……」

  看了大約三分鐘。褚秘書面露尷尬:「目前就收到這三封,聶小姐……您怎麼看?」

  我說:「這一封第一段第三句有個錯別字。」指給他看,「不惑的惑字寫錯了。」

  褚秘書說:「……不是讓您看這個……」

  我說:「文采挺好的。」

  褚秘書說:「……」

  服務生端來新續的橙汁,我說:「不過幾封惡意中傷的匿名信。」

  褚秘書抬了抬眼鏡,良久,道:「Yee在這件事上並沒有什麼態度,而我對聶小姐您一向並無偏見。」這兩句話不過是過渡,褚秘書的確是個難得的好人,經常和我通風報信聶亦的動向,我示意他說下去。他續道:「如果信中所言是真的,僭越地說一句,聶小姐可能和Yee並不太合適,希望您能好好想想。如果不是真的……」他聲音擔憂。「聶小姐您清理清理曾和誰結了仇,有所防備總是好的。」

  我點頭說好。

  送走褚秘書後我給康素蘿打了個電話,三兩句說清聶亦秘書來訪,還帶來三封文采斐然的匿名信,並和她分享了匿名信的內容。

  康素蘿震驚:「聽說你那惹事表妹住你們家了,該不是她幹的吧?」

  我說:「幾封信都寫得挺有文化,還用了好幾個艱深的成語。」

  她鬆口氣:「哦,那應該就不是她幹的。你想想還有誰有嫌疑?」

  我想了三秒,回她:「不好意思,樹敵太多。」

  康素蘿提高聲量:「聶非非,都這時候了你也給我稍微認真點兒啊!再說學校裡那事只有幾個人知道真相,外人看來可不就是匿名信上寫的那樣嗎?」她急得又提高了音量:「要是皇上真相信了怎麼辦啊?你這封後大典還辦不辦得了哇?」

  我把手機拿開,說:「皇上何等英明,沒那麼容易就聽信讒言吧……」

  她氣急敗壞:「唐太宗英明不英明?愛不愛魏征?那魏征死後他還聽信讒言扒了魏征的墳呢……」

  我說:「那可能是愛得沒有那麼深。」

  她聽上去簡直要摔電話:「那聶亦還壓根兒不愛你呢。」卡了一下,趕緊補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皇上他應該是對你很有好感的,就是因為有好感才會更想瞭解這事的真相吧,結果一查,得,能查到的還真是那麼回事,這得是多大的誤會啊……」

  我沉思說:「你這麼一說……是得去解釋解釋。」

  她吁口氣道:「對啊,不過電話裡也說不清楚,你找個時間和皇上當面聊聊。」突然想起來道:「對了,寫匿名信那人你不找出來抽死她嗎?」

  我看向工作室裡忙得一塌糊塗的芸芸眾生,頹廢道:「媽的,活兒這麼多,什麼時候空了再說吧。」

  結果還沒想出來怎麼和聶亦談,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那是四天後,我剛連著熬了四十八小時,正喝了牛奶準備睡一覺,童桐把電話拿進來。

  聽筒裡我媽的聲音分外疲憊,跟我說:「非非,你這兩天回家一趟,媽媽有挺重要的事需要和你談談。」

  我媽已經很多年沒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掛了電話我就找童桐拿車鑰匙,她看我半天:「非非姐你這樣不能開車,我送你。」

  到家正好飯點,卻看到陳叔的車迎著我們開出來,我媽搖開車窗,神色凝重地看著我,半晌,歎了口氣道:「上車吧,你表姨媽帶靜靜去了聶家,剛剛聶家來電話,我們去看看。」

  我沒反應過來:「哪個聶家?」

  等我上車,我媽道:「聶亦家。」

  我喝水喝了一半,疑惑道:「表姨媽和芮靜怎麼會跑去聶亦家?」

  我媽好半天沒說話,開口時聲音沙啞:「三天前芮靜和聶亦出了事。靜靜是住在我這兒出的事,我必須得通知她媽媽。你表姨媽知道後連夜趕了過來,據說午飯前帶芮靜去了聶家。」我媽揉太陽穴。「原本已經說好等聶亦回來搞清實情再說,我實在沒想到她會突然帶上芮靜去聶家。」

  我愣道:「您是說……聶亦和芮靜?他們能出什麼事?」

  我媽頓了一會兒,道:「聶亦病了,頭天下午芮靜去給他送湯,第二天早上才回來,回來一直哭,聶亦給她開了一張巨額支票。」

  我將這句話在腦子裡過了足有三遍,我說:「聶亦是見過芮靜一次……他病了?我怎麼不知道?芮靜怎麼會跑去給他送湯?您說他們……」我終於反應過來,我說:「這太荒唐。」

  我媽給了我足足兩分鐘的消化時間,才道:「從芮靜那兒得知這件事我就立刻給聶亦去了電話,可聯繫不上他。你也知道他們做科研的,經常會參與一些保密項目,他秘書說這期間沒可能聯繫上他,也沒可能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媽歎氣:「我不太相信聶亦會做那樣的事,但靜靜雖然搗蛋,也不太可能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聶亦為什麼會開給她那麼大數額的支票,這一點也讓我疑惑。」

  我沉默了兩秒,堅持道:「這太可笑。」

  我媽握住我的手,輕聲道:「有可能是我們看錯了聶亦,也有可能是芮靜在撒謊,真相如何需要我們自己去面對之後再做判斷。媽媽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該不該告訴你,會不會讓你受傷害,可成長是一件很個人的事,人生中很多傷害必須得我們親自去經歷,去承受。」她停了一下。

  「但如果你不想面對,想現在就下車,媽媽也不會攔你。」

  我一隻手被我媽握著,另一隻手試著撥聶亦的電話,聽筒裡果然傳來關機提示。我擱了電話去摸手邊的蘇打水瓶子,單手撥開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浸得太陽穴隱隱發疼。

  我媽眼神中露出擔憂,道:「老陳你掉頭,我們先開回去。」

  我攔住我媽,按住發疼的太陽穴說:「沒事,讓陳叔開快點兒,這事早去早了結。」

  兩個多小時後就到了聶家,秋雨後的聶家大宅色彩濃釅,就像一幅安靜的工筆重彩。

  隱在濃釅色彩後的聶家會客廳氣氛古怪,主位上坐著我的准婆婆聶太太,側位上坐著我的表姨媽馮韻芳女士,馮女士正悠閒地喝下午茶,旁邊偎著低眉順目不施粉黛的芮靜。

  管家引我們走進會客廳,聶太太低頭用茶,倒是表姨媽先看到我們,愣了兩秒,陰聲陽調道:「我還琢磨聶太太這是在等誰,原來是等我表妹。也好,人到齊了你們兩家更方便給我一個交代!」

  聶太太面色冷漠,壓根兒沒理表姨媽,從茶杯中抬頭向剛坐下的我媽道:「鄭女士來得正好,你這位表姐已經在我們家坐了四個小時,一口咬定我兒子欺負了她女兒,要讓我兒子負責。」嘲弄道:「倒是沒想到有一天我兒子也能和這種事扯上關係,你表姐瘋得不輕,麻煩你將她帶回去,這樣的客人我們聶家招待不起。」

  我在我媽旁邊坐下,我媽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表姨媽已經茶杯一磕:「我瘋得不輕?你兒子佔了我女兒的便宜,居然想就這麼算了?當我女兒是什麼人?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表姨媽昔年以刁蠻貌美著稱,如今美貌比之當年較為遜色,刁蠻倒是尤勝三分。

  用人端來茶飲,因加了奶,我媽喝了一口就放下,轉向表姨媽安撫她:「表姐,你待了這麼久也該累了,我們先回去,這件事應該是有一些誤會……」

  話沒說完就被表姨媽打斷:「誤會?靜靜是在你手上出的事,你好意思和我說誤會?你當然希望是誤會,最好天下太平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樣你女兒就還能嫁進豪門,你就還能母憑女貴!」她嘖嘖。「鄭丹墀,多少年了,你人也老了身材也走樣了,這愛慕虛榮的本性還是一點兒沒變哪。」

  我媽沉默了兩秒鐘,說:「表姐,我理解你說話過分是因為太生氣。」

  表姨媽冷笑:「當年你對不起我,你媽為了你能嫁給聶琨私底下做了多少上不得檯面的事?如今你女婿對不起我女兒,為了保住這個乘龍快婿你還真是和你媽一個德行!」

  這已經是在胡言亂語了,我媽揉眉心道:「馮韻芳你講點兒道理。」

  表姨媽還要說話,聶太太擱下茶杯淡淡道:「看來馮女士意志堅定,鄭女士也勸不走您,那我也只好先禮後兵了,您看是您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讓人把你抬出去?」

  表姨媽立刻柳眉倒豎:「這是明擺著要仗勢欺人了?你兒子既然欺負了我女兒,就別想著用張支票就能善了,誰也別想把我從這兒趕出去,敢將我抬出這個門,我保證明天報紙一定是聶家大少頭條!我女兒已經被欺負成這樣,她也沒什麼從今往後了,不如魚死網破,大家都別想要個好收場!」

  我媽有點兒發愣,我也有點兒,聶太太沉默良久,端起新添的茶喝了一口,突然叫我的名字:「非非,來了半天,怎麼不說話?」

  我說:「等長輩們先聊。」

  她嘴角上翹:「想說什麼就說。」

  表姨媽嗤了一聲:「聶家好家教,長輩說話,倒還有小輩插嘴的餘地?」

  聶太太充耳不聞,不徐不疾地拿蓋碗撇著茶葉,目光落在我身上。管家新端來不加奶的紅茶,我媽坐那兒喝茶,也沒說話。我看向被表姨媽的氣勢襯得毫無存在感的芮靜。這屋子裡我能與之聊聊的也就這位小姐了。

  用人端來冰水,我喝了半杯提神,問芮靜:「我其實挺好奇,你說聶亦欺負你,他都不太認得你,怎麼就欺負了你?你跟我說說。」

  芮靜抬頭看她媽。

  我說:「這個表姨媽幫不上你,得你自個兒回憶,我有時間,你慢慢想,慢慢說。」

  表姨媽哼笑:「聶非非,你妹妹都這樣了你還讓她回憶?好哇,還沒嫁進聶家就幫著他們來欺負你妹妹……」

  芮靜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打斷她媽的話,昂著頭和我對視:「你讓我回憶什麼?就是聶亦欺負了我!」

  我倚進沙發裡,說:「他都不太認識你。」

  她握緊拳頭:「他認識我!他不認識我那天不會讓我進門!」

  我看著她。

  她一鼓作氣:「你為難我不願意送我回家的時候,是他在紅葉會館給我開了房間,我想當面感謝他,所以去工作室找了童桐姐,用你的手機給他發了短信,他回短信說病了,在家裡休息,我就帶了湯去看他。」

  我說:「你讓他誤認為是我發的短信?」

  她強撐:「那又怎麼樣,他看到是我還是給我開了門!」

  她作勢要哭,語聲中卻隱含得意,臉上也沒有半分痛苦恐懼,那種陳述更像是炫耀:「房間很黑……我反抗過也哭過,可他大概是糊塗了也可能是他本來就……他沒有放開我。後來他開給我支票補償,我雖然平時表現得是挺有個性,但我絕不是那種女生。」她斬釘截鐵:「我才十九歲,是他欺負我,他要對我負責!」

  會客廳裡一時靜極,只餘古董鐘的嘀嗒慢行聲。時間在有節奏地流淌。

  我說:「完了?」

  她小心地偏頭分辨我的神色,有點兒疑惑,不確定地點頭。

  我說:「哦。」

  她有些慌神,含糊問我:「你、你不相信?」

  我說:「不相信。」

  她咬住嘴唇,過了三秒,她說:「我沒有撒謊,我不可能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就為了誣陷聶亦。」

  我說:「別謙虛,你幹得出來。」

  她嘴唇顫動,霍地站起來大聲道:「你是嫉妒我,嫉妒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嫉妒我和聶亦……」

  裝冰水的玻璃杯「啪」的一聲和玻璃桌面親密接觸,聲量大得我自個兒太陽穴都疼。杯子碎成幾塊,一桌子的水,用人趕緊過來收拾,我擦乾手上的水漬問芮靜:「你剛說什麼來著?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她面色驚恐,往後退了一步,沒站穩一下子就要跌進身後沙發裡,被表姨媽眼明手快半起身一把扶住。

  我說:「聶亦什麼也沒做,你們讓他負什麼責?」

  表姨媽臉色鐵青:「鄭丹墀,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支票還擱在桌子上呢,也能紅口白牙顛倒黑白,一句話將自個兒未婚夫擇個乾淨?急不可待要嫁進聶家當少奶奶了?我女兒還沒死呢,我女兒在一天,她就別想順利嫁進聶家!聶亦既然有膽子欺負我女兒,還想著撇開我女兒娶別人?沒門兒,除了我女兒,他聶亦誰也別想娶!」

  聶太太一臉不可置信:「你女兒,嫁進我們聶家?」

  我媽就淡定很多。

  表姨媽年輕時自負貌美,一心想要嫁入豪門,最終卻未能如願,一直引以為憾,至今意難平。生下兩個女兒後,平生志願就是將二女次第嫁給顯貴,聽說芮靜和聶亦搭上關係,有這樣的舉動其實不難理解。

  我揉著太陽穴跟她說:「表姨媽,您別跟我媽發作,我媽生性善良又是個文人,您這麼容易嚇著她,您有什麼不滿直接教訓我。」

  表姨媽瞇著眼睛看我:「那好,你做得了主,你就給你妹妹一個交代。你管不住自己的未婚夫讓他欺負了你妹妹,讓你妹妹下半輩子沒法兒做人,你但凡有點兒良心就該把未婚夫讓出來!」

  我說:「這個有難度。」

  她火道:「什麼叫有難度?」又突然冷笑:「你妹妹跟你當年的性質可不一樣,你是主動勾引你老師。」我媽立刻抬頭:「馮韻芳!」

  表姨媽揚揚自得:「非非,你是破壞了你老師的家庭,你老師不娶你那很正常,可你妹妹是被你未婚夫給欺負了,她可沒求著聶亦來怎麼著她,聶亦當然要娶她!」

  聶太太錯愕地看我。

  表姨媽看向聶太,半掩口道:「欸?我是不是說漏了什麼話?這事敢情聶太太還不知道啊?」她假笑:「你這未來媳婦兒可跟她妹妹不一樣,看著挺單純,實際上,嘖嘖嘖。」

  我媽氣得發抖,伸手拉我起來:「馮韻芳,我敬重姨丈為人正直誠懇,所以還認你們這房親戚,叫你一聲表姐。我們家沒什麼對不起你和你女兒,倒是你們欺人太甚,兩家情分到此為止,從今往後我們聶家和你們芮家老死不相往來!」說完看向聶太:「我女兒從來清白做人,信不信她隨便你們,這裡也沒什麼用得上我們母女了,恕我們告辭!」

  我沒想到我媽生那麼大氣,雖然在我看來事情還遠沒有了結,但我媽已經拎包準備走人了,我也就拎包站起來跟著她。

  不料表姨媽身手矯健,三兩步搶先堵在會客室門口:「想走?不給我一個交代誰也別想走!」

  我媽說:「還要給什麼交代?」

  表姨媽說:「保證你女兒不嫁給聶亦!」

  我媽說:「馮韻芳,你別胡攪蠻纏!」拉著我就走。

  表姨媽勃然變色,一把拽住我的袖子:「你們兩家是仗著你們有錢有勢就來欺負我們寒門小戶是吧,敢走你們就是要逼死我們母女!」

  我覺得我的忍耐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實在是很多年沒有遇到這樣的奇葩,又不能揍她,一時半會兒我都有點兒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拽著我我就走不了,只好掰開她的手,我說:「馮女士,您讓讓。」

  袖子剛得救,她一個反手又握住我手腕:「別想走!」

  我說:「馮女士,您這是為老不尊。」

  她挺胸脯:「你還敢動手打長輩不成?」

  我快被她氣笑了,索性一個小纏手把她制在沙發靠背上,將被她捏住的手腕繞出來。芮靜過來幫她媽,我放手把她媽推到她懷裡,母女倆在地毯上踉蹌了幾步,眼看表姨媽一站穩就要再鬧,我轉身尾隨我媽出了會客室。

  隱約聽到她在背後叫罵,目無尊長的小蹄子如何如何,聶家又如何如何,這樣敢對長輩無禮的媳婦兒你們也敢要如何如何。

  屋子裡鬧成一團,而門廊邊盛開的孔雀草卻引來幾隻悠遊的秋蝴蝶。

《四幕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