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琪、爾康等人跟隨乾隆巡遊江南,一路上雖然經歷了不少波折,但最終是在一派歌舞昇平的氣氛中浩浩蕩蕩地南下了。
    這時的紫禁城裡,平靜而繁華的表面隱藏著一股不祥的氣氛,彷彿有什麼重大事情即將發生。
    入夜,紫禁城裡一片寂靜。皓月當空,皇宮內最西北角的西寧苑內燈火通明,三阿哥永漣正在會見一位客人。
    永璉年長永琪五歲,他少年老成,不形於色,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內心世界總是讓人難以琢磨。
    他的母親肖賢皇后知書達禮,雍容大度,曾經是乾隆最喜愛的妃子,也深得宮中許多人的喜愛,可惜在生下永璉後不久,就在一場大病中去世了。
    由於母親的早逝,年幼的永漣過早地飽嘗了人情冷暖,他從小個性就很成熟,心理年齡早就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
    直到有一天,乾隆重返西寧苑,面對著愛妃遺留下來的琴棋書畫,看著庭院裡的小橋流水,睹物思人,不禁潛然淚下。
    從那以後,永漣就被傳進御書房和永琪他們一塊讀書,乾隆對他們兄弟都寄予了厚望。
    永璉此刻會見的客人正是乾隆的愛將,大學士傅恆的兒子,現為御林軍統領的福康安。
    從福康安剛踏進西寧苑的一剎那起,一個疑問就浮上了永璉的心頭:平時素無交往,這時候他想幹什麼?
    正想著,福康安已經到了面前。
    「福將軍,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永璉話裡有話。
    「三阿哥,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小臣這是來給您請安了,」福康安滿臉堆笑。
    「我這西寧苑一向是門可羅雀,不知福將軍今天怎麼會想到這『西伯利亞』來了?」望著一身戎裝,兵權在握,躊躇滿志的福康安,永漣覺得心中有些寥落。
    「您看您這話說到哪裡去了,您可是皇上最喜歡的阿哥之一啊。」
    「宮中無論哪一個阿哥。格格,在你這位皇阿瑪的大紅人面前不都得禮讓三分?」永璉仍然是不鬆口,長期受冷遇的生活足以讓他心寒,盡可能地不輕易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時時刻刻注意保護自己,永璉有時覺得自己像一只受驚的鳥兒。
    見永璉仍不領情,福康安連忙換了話題:「今天我有件好東西帶給三阿哥看看。」
    「抬進來!」福康安一聲令下,六個精壯的侍衛扛了三隻大箱子進來了。
    「這裡是上次我率兵打敗阿里和卓後,皇上賞賜給我的,後來阿里和卓帶香妃來京城時,還是我去城門外迎接的呢!」福康安笑道。
    三個大箱子依次打開了,在燈光的照耀下,侍衛和宮女們的眼睛同時發亮。大包小包的東西立刻呈現在永璉的面前。
    「玫瑰露、犀牛角、攏頭、鏡子等,樣樣做工精巧,鑲金嵌玉的玲瓏光彩照人,玉觀音、玉彌勒、玉如意等頓時照得滿堂生輝。」
    旁邊的太監和宮女們都覺得眼睛不夠用,永璉卻是淡淡的。「無功不受祿,福將軍為何送此厚禮?」
    「三阿哥先看看這樣東西」,福康安使出最後一招,「這是前年羅剎國進貢來的短柄火槍,可以輪換彈九,電光火石之間可以打出六顆子彈,彈彈都可以置人於死地!有了這個東西,不論是遠戰還是近戰,就是永琪和福爾康這類的頂尖高手也無法近你的身。」
    聽到「永琪」這個名字,永璉不覺心頭一動。
    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他和永琪是乾隆最欣賞的兩個阿哥,兩人的才氣都不相上下,但他天生老成,性格陰冷,連紀曉嵐都說他「城府頗深」。
    永璉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他沒有學過武功,與文武雙全的永琪相比,這方面就遜色了許多。
    福康安看準了機會,再次說道:「三阿哥是個明白人,知道皇上這次下江南的真正目的,為什麼選中五阿哥而不是你,想必你也心中有數。我福康安是個粗人,但也知道其中的奧妙,為三阿哥鳴不平!因為在我的心中,三阿哥才稱得上是滿腹經綸,能夠擔負起治國安邦重任的人!」
    幾句話說到了永璉的心窩裡。
    「五阿哥這樣的文武全才都需要福爾康來保駕,我想三阿哥您除了需要這支火槍防身之外,還需要一個武器來奪天下!」福康安越說越大膽了。
    永璉看過去,只見一把小巧精緻的火槍,把手用牛角鑲成,嵌著珍珠、青玉,扳機上方是一個輪子,鑿著六個小洞,烏黑程亮的槍管只有半寸長,握在手中,發出藍幽幽的光,暗藏著一股殺氣。
    「這件武器就是我。」福康安說道,「想想吧,如果我們聯手的話,以你的身份、智慧,我的兵權,足可以打敗永琪和爾康;如果還不動手的話,恐怕這次皇上巡遊回來,太子的位置已經歸永琪了。
    永璉頃刻間做了決定,「那你為什麼找到我?你有什麼要求?」他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三阿哥真是明白人!」福康安哈哈大笑,「我和你一樣面臨著一個強有力的竟爭對手,如果不是他的話,這次陪同皇上巡遊江南,風風光光的就是我福康安了!」
    「這個人就是福爾康。」
    「沒錯,但是我還有一個目的,我想要一個人。」
    福康安彷彿是志在必得。
    「是誰?」
    「晴兒。」福康安毫不掩飾。
    「啊?」永璉大吃一驚,隨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對爾康恨之入骨呢。」
    福康安見火候已到,打著哈哈說:「還是三阿哥瞭解我啊。」
    說完,飛快地從盒子中取出那支火槍,迅速地把於彈椎上膛,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隨手一揮,只聽見「轟」地一聲巨響,一陣嗆人的硝煙之後,一個小太監的帽於被打飛了。
    頓時大家臉色煞白。
    「哈哈……三阿哥,這玩藝容易走火,考慮清楚了!」福康安狂笑著離開了西寧苑。
    永璉呆站在客廳中央。那一晚,西寧苑的燈光徹夜通明。慈寧宮內。令妃帶著永基和年幼的小阿哥看望晴兒。「也不知道永琪,爾康他們隨皇上巡遊怎麼樣了?」令妃似乎有些擔心。
    「娘娘儘管放寬心,他們都非常精明能幹,雖然小燕子有些任性,相信也不會出什麼大事。」晴兒安慰道。
    「你不知道,皇上這次名為巡遊江南,實際還想著去看一個人,了卻一樁心願。」
    「夏雨荷。」晴兒說道。
    「天下的女子能像你這樣冰雪聰明的,除了紫薇,再也找不出第三個了,」令妃由衷地歎了口氣,「如果我是爾康,就不會放棄你。」
    「愛情是不講理由的,」晴兒說道,「一切的身份。地位、貧富,也包括常人眼中的聰明與愚笨,都沒有任何意義了。娘娘還記得香妃和蒙丹嗎?還記得『你是風兒我是沙嗎』?」
    「是啊,聽說福康安進宮了。」
    晴兒臉色一變,憤憤他說:「娘娘不要提他!」
    「哎!」令妃歎了口氣,「本來好端端的事,卻被他搞的一團糟,要不是他在比武中下毒手陷害爾康的話,怎麼會……本來,我對他的印象挺好的。」
    「這也不奇怪,因為有的人本性如此。我好奇怪,有時候的感覺特別靈敏,特別是第一感覺。當我第一次見到紫薇,她的言談舉止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福康安,他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在別人看來似乎是具有男子漢氣概,從內心深處講,我更欣賞象爾康那樣懦雅廣博,能識大體的男人。在爾康面前,福康安只能算一個粗人。」
    「娘娘,」晴兒接著說,「我倒是有一個秘密,恐怕你也不知道。」
    「什麼秘密?」令妃十分緊張,擔心又發生什麼事情。
    「是有關福康安的。」晴兒說道。
    「他又有什麼問題?」令妃問。
    晴兒緩緩問道:「福康安是大學士傅恆的兒子,他的名字還是皇上親賜的。」
    「哦」,令妃的臉色開始舒緩下來,「那是因為,傅桓是皇上的寵臣,皇上十分信任他,所以特意給他的孩子賜名的,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啊?」
    「娘娘再想想,」晴兒啟示道,「傅大人當年只是一個小京官,後來傅夫人常到宮中走動,傅大人就一一路飄升,先是禮部尚書,接著就是大學士了。」
    「那是因為傅大人深涪為官之道,得到皇上的信任,再加上傅夫人又是皇后的嫂子,皇家親戚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晴兒,這有什麼不妥嗎?」
    「但是不妥的事情馬上就發生了,皇阿瑪不僅給福康安賜名,而且聽老佛爺說,福康安一下來,皇阿瑪就從阿哥和格格們的四十個奶娘中,選了二什個到傅大人家裡餵養福康安,並且命令每個月的十五和三十,讓傅大人帶著孩子去宮中見一次面。這種恩遇是大清開國以來都沒有過的,況且,皇阿瑪的恩典按資歷來安排,怎麼也輪不到福康安,而應該是爾康。」晴兒又急急忙忙做了一大通解釋。
    令妃仔細一想,覺得也是。
    「傅恆家的四個兒子,有三個都被封做駙馬,唯獨福康安,皇阿瑪是最器重他的,從小就被送進宮裡。和永琪,爾康一塊隨紀師傅唸書,那時候甚至連三阿哥永璉都還沒有享受這種恩遇啊。」令妃心中的疑雲漸起。
    「只是福康安不願讀書,只想習武打仗,」見到令妃已經有了疑問,晴兒進一步幫她分析道,「他十二歲就被封為貝子。現在皇阿瑪又把御林軍交給他統須,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這並不符合皇阿瑪的一貫風格。」
    「那是為什麼?」令妃始終距離晴兒的想法還有一段距離。
    晴兒看看四周,說道:「春梅。秋葉,你們先下去。」
    「是,格格。」兩個宮女道了個萬福,輕輕掩上門後離開了。
    「因為,因為……」晴兒內心十分矛盾,各種各樣的想法激烈地在頭腦中文織著。
    「晴兒,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看到冰雪聰明。處處部能逢凶化吉的晴兒也好像拿不定主意,令妃十分著急,也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晴兒,有什麼事就說吧,我願意和你分擔一切,還有永琪、爾康,紫薇和小燕子他們呢。」
    「因為,因為傅夫人就是另一個夏雨荷!」情急之下,晴兒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她立刻就後悔了,她不願意令妃也承擔這麼重的心理負擔。
    「啊?!」晴兒的話對她來說不啻於一聲平地驚雷,乾隆、福康安、傅桓等人的身影一一在她面前出現。
    交織,一個時間內,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晴兒的話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晴兒!你怎麼這麼大膽!你一向小心謹慎,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未!你這話一出,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的人頭落地!」令妃漲紅了臉,大聲喝道。
    晴兒見狀,一下子跪在令妃面前:「娘娘,不管你相不相信,晴兒敢以生命擔保,這件事是真的!」
    令妃許久才回過神來,她拉起晴兒:「晴兒,你慢慢說,這是誰告訴你的?」「是爾康,娘娘。」
    「爾康?」令妃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稍稍緩過神來,「哎!想不到你們這幾個我最欣賞的孩子,竟然這麼冒失!」
    「千真萬確,娘娘,」晴兒準備豁出去了,「是爾康告訴我的!」
    「那你仔細地跟我說,爾康又是怎麼知道的?這麼嚴重的事情他為什麼告訴你?」令妃覺得很有必要和晴兒談一次了。
    晴兒慢慢地回憶起來:
    「爾康是皇阿瑪的侍衛統領。有一天,退朝的時候,他正在養心殿巡邏,突然聽到廂房裡有女人說話的聲音。右廂房是皇阿瑪和重要大臣處理軍機大事的密室,平時由貼身侍衛把守,任何女人都不可能走進那個房間的,即使是皇后。再加上那大的侍衛都撤走了,爾康覺得有些奇怪,就暗發內功悄悄地貼近了右廂房。」
    「他看到什麼了?」令妃奇怪地問。
    「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聽到了皇上在跟一個女人說話,但不是皇后的聲音,他就更奇怪了。這時只聽得那個女人大聲他說:『皇上,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忘掉往日的情分,就請看在安兒的份上吧,他可是您的親生骨肉啊!』爾康當時非常震驚,他隱隱約約聽說皇阿瑪另有隱情。這時候,只聽見皇阿瑪說道:『對於你,只是朕一時的情不自禁,但愛本身是沒有錯的;對於安兒,請你放心,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做一些錯事,但朕會負責的,最終朕會給他一個名分。』後來那女人說了一一句:『既然愛已成為往事,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是希望皇上記住今天說過的話。』說完就走了出來。爾康說,當時他從側面看得非常清楚,那女人就是傅恆的夫人董額氏。」
    令妃長歎一聲:「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皇上面前爾康總是讓著福康安。當年回疆叛亂的時候,皇上派海蘭察和福康安一塊率兵平叛。我聽人說,福康安雖受了皇命,卻把營盤紮在蘭州一帶,自己帶領一班人馬下棋飲酒、打獵取樂。平叛完全是海蘭察的功勞,當海蘭察把當地的酋長抓住後,並沒有先到京城報功,而是先派人連夜押送到蘭州,由福康安來處置,被福康安竊取了頭功之後,海蘭察一句話也沒說。後來永琪還到我這裡為海蘭察鳴不平呢。」
    「真難為他了。」晴兒抑制著內心的激動。
    「是啊,」令妃接著說,「從此以後,每逢出兵,每次打勝仗回來,皇上一定會召福康安進宮,賜給許多寶物。平定回疆那一仗,皇上親自到殿前迎接,福康安年紀輕輕就封了靖安伯,可以破格享受親王的待遇。」
    令妃緩緩走到窗前,心中似有所悟:「那爾康為什麼會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呢?」
    一提起這件事,晴兒就禁不住怒上心頭:「福康安有一次在御花園見了我之後,就說被我吸引住了,要求皇阿瑪把我許配給他。皇阿瑪當然不答應,只能說過一段時間再說。爾康當時就在旁邊,他怕我答應,就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並要我千萬不能答應。福康安知道爾康來找過我之後,從那時起就對爾康產生了嫉恨。」
    令妃絕想不到,平時聰明開朗的晴兒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不禁悲從中來,一把擁住晴兒:「晴兒,我可憐的孩子!」
    晴兒想想自己和爾康的處境,覺得心裡也很難受,也和令妃相擁而位,幾乎不能自己。
    西山的皇家圍場內,一股股濃煙隨著大隊人馬遠至而來,福康安率領御林軍正在打獵。
    一群大雁從空中飛過,一名弓箭手立即抽出箭,搭上弓瞄準。
    福康安一擺手:「慢!我們一起打。」
    說時遲,那時快,福康安大喝一聲:「打!」
    他飛快地從懷中拔出那柄火槍,稍稍一瞄,「砰」地一聲,只見那只領頭的大雁栽了下來,而其他的大雁已被槍聲驚得四處亂飛。
    清脆的槍聲在山谷中迴盪。
    「哈哈!所謂的『群駕亂飛』的意境也不過如此吧!」看來,他的槍法已經有了一定的功力。
    「那是!那是!將軍已經是以一當十了。」隨從們都極力附和。
    「何止是以一當十,即使是福爾康過來,也要讓他全身穿上六個大窟窿!」心腹傅虎說道,由於是傅家的人,又是福康安的親信,說起話來也十分放肆。
    提到爾康,福康安問道:「現在皇上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傅虎趨馬上前,附在福康安的耳邊悄悄他說:「據密探報告,已經過了山東濟南了,聽說皇上還主持了、一場比武。」
    「比武?」
    「是的,皇上一時興起,親自主持了一場比武,是在福爾康和六阿哥的手下赫德之間展開的。」
    「誰贏了?」福康安急切地想知道結果,因為赫德也是宮內赫赫有名的大內高手。
    「是福爾康。」傅虎一邊小心翼翼他說,一邊觀察著福康安的臉色。
    「又是他!」一提到「福爾康」這個名字,福康安不禁想起一一年前打獵時的那場特殊的「比武」。
    春天的西山圍場內,施旗飛舞,濃煙滾滾,喊聲震天,馬蹄聲碎。
    乾隆率領文臣武將在狩獵,那時的乾隆身材健顏,精神飽滿,興致非常高,因此小燕子和紫薇兩位格格能得到優待,也在其中。
    發現野兔群後,他大喝一聲,帶領著阿哥和侍衛們就衝了上去,把紀曉嵐、傅桓。福倫等文官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這時,爾康急忙趨馬上前,叫住乾隆:「皇上,等等傅大人他們吧!我們跑得太遠了!」
    乾隆一勒馬疆,小燕子「呼」地一下從他的身邊竄了上去,狂叫著:「衝啊!」
    乾隆哈哈大笑:「小燕子,你這哪是在打兔子,你這是在趕兔子啊!」
    「回皇阿瑪,我也不是趕兔子,是剎不住了!」小燕子嚇得臉色煞白。
    好不容易收拾停當之後,望著滿山的翠綠,乾隆不禁感慨萬千:「我們的祖先是一個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是騎在馬上打天下。今天,我們不僅有武功之將,也有文治之才。像曉嵐之類,都是詩追李社,文賽昌黎的奇才啊!」
    「哈哈!好玩,好玩!」話音剛落,就傳來了小燕子開心的笑聲。
    「小燕子,有什麼好笑的?」永琪說道。
    「真好玩!什麼『死錐你肚』,什麼『聞到梨子』我只知道有個小肚子,被我們叫了小卓子,沒想到還有個什麼『死錐你肚』呢!那小卓子就慘了!」小燕子又笑起來。
    眾人一愣,不禁都開懷大笑。
    福康安急忙私下裡問了傅恆,一時有了把柄,於堤嘲弄道:「不要獻醜了!這『李杜』是兩個人,他們都是唐朝的兩個大文學家,一個姓李,一個姓杜。」
    小燕子被搶白了一頓,非常不服氣:「那,什麼什麼「梨子』呢?」
    「這……」福康安忘了這個名氣沒有李白杜甫大的詩人的名字,情急之下只得說,「我考考你!你說呢?」
    「這『昌黎』同樣也是唐朝的大文學家,名叫韓愈,因為老家是河北昌黎的,所以人們尊稱他為『韓昌黎』,你就不要為難小燕子了。」爾康急忙出來解圍。
    福康安有些難堪,不禁恨恨瞪了爾康一眼。
    乾隆正是激情滿懷,說道:「今天朕要你們每人做一首詩,必須以迎春為題,詩中要含個『春』字,做得好的,朕重重有賞!」
    「紫薇,你先來。」乾隆最看重的是她的才情。
    紫薇略一低頭,吟道:
    「薛索嬌軀自槐主。
    嫩黃無語對東風;
    清芬裊裊滿瑤池,
    盼得南國迎春情。」
    「好!」話音剛落,文武官員已是一片鼓掌,齊聲喝彩。
    紀曉嵐不禁搖頭晃腦,摸著鬍鬚誇道:「此詩真是大道蘊於小道之中啊。前兩句講的是『情』,『嫩黃無語對東風』,這些天生佳麗在等什麼呢?後兩句馬上就做了回答,那是等瑤池王母啊,等著皇上皇后去看望它啊!此詩的核心是一個『孝』字,極其精巧地向皇上表達了紫薇格格的一片孝心啊!」
    「詩做得好,曉嵐解釋得也好啊!」乾隆不禁開懷大笑。
    「爾康,該你了!」乾隆開始點將了。
    受了紫薇做詩的鼓舞,爾康信心倍增,於是也誦道:
    「枝如藻須綿又長,
    色似黃花對明堂;
    大安國中憶皇恩,
    爭出迎春向朝陽。」
    「果然不錯!」乾隆點頭笑道,「只是這『皇恩』兩個字,應該改為『親恩』,這就和紫薇的詩主題一致了。」
    見到小燕子在一旁低頭不吭聲,乾隆立刻抓住她:「小燕子,怎麼不說話?想了首歪詩出來沒有?」
    「好了!」小燕子一揚頭竟然出口成章:「花開花落花開落……」
    話還沒說完,大家又是大笑。
    「別笑嘛,聽我說嘛!」小燕子大叫。
    乾隆拚命忍住笑說:「你不要管別人,自己說。」
    「一打岔,又差點給忘了!」小燕子繼續說道:
    「花開花落花開落,
    大樹小樹聽我言;
    今日皇上來打獵。
    大人小人俱歡顏!」
    大家又是一陣狂笑,紀曉嵐拱拱手說道:
    「皇上!小燕子在紫蔽格格的調教下,詩雖有些平直,但卻是進步了不少!您看,這詩中的『大』和『小』的重疊使用,小燕子打破了常規的用法,這種奇特的手法屬詩壇罕見之作!況且,這『孝』字也蘊涵其中啊!」紀曉嵐開始打圓場了。
    乾隆一笑:「曉嵐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康安,該你了!」乾隆滿眼慈愛地看著福康安,「武將也應該學點文學,要象爾康那樣。」
    福康安平時就無心向學,又加上一直是帶兵打仗,經乾隆這一問,只得暗暗叫苦。
    想了半天,也擠出了一句詩:
    「春眠不覺曉,
    處處蚊子咬;
    知了又亂叫,
    夜夜睡不著。」
    「轟!」地一聲,大家笑得更厲害了,小燕子笑著捶著永琪叫娘,紫薇笑得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
    「我的媽呀,」小燕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福將軍,您老人家居然能把蚊子和知了趕到春天來,我小燕子現在最佩服的就是您了!」
    「小燕子,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墊底的了。」永琪禁不住笑道。
    乾隆搖搖頭:「康安,你和小燕子不同,你是帶兵打仗的將領,這樣鬧笑話如何服眾啊?你可不要辜負朕對你的厚望啊!今後,要多多向永琪和爾康請教。」
    「是,」福康安這時已羞得無地自容,禁不住對爾康更加嫉恨了。
    「皇上,」福康安上前一步說,「作文吟詩是文人的行為,我大清自開國以來,哪位君王不是保留著習武的風氣?今天既然是來到圍場,就應該在馬背上比高下!不知福大人是否肯應戰?」
    「願意陪福將軍一樂!」爾康雙手抱拳,朗朗作答。
    「好!果然是我滿人的英雄本色!」乾隆興致勃勃,眾官兵也是掌聲雷動。
    「我看這樣吧,既然是打獵,我們就來個『文明的比武』,看到第一隻獵物後同時進攻,看最後鹿死誰手?」五阿哥永琪更具有王者風範。
    「是!」福康安一勒馬韁繩,棗紅馬如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駕!」爾康也毫不示弱,隨即緊追不捨。
    頓時號角齊鳴,喊聲雷動。
    這是一隻野兔從林中竄出。
    福康安急忙抽箭上弦,由於野兔是按「之」字形路線奔跑的,要瞄準目標非常困難。
    爾康見狀,微微一笑。他有過多次隨乾隆打獵的經驗。他知道打野兔的唯一方法,只有拚命地追,直追到它筋疲力盡的時候,就容易俘獲了。
    爾康既不拉弓,也不抽箭,只是一個勁地策馬直追。
    福康安有些納悶,猶豫之間放出了第一箭。
    機靈的野兔一繞,箭射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上。
    這時,爾康已經策馬在前了。
    「福將軍!這隻兔子已經被我們追得筋疲力盡了,對不起,我要搶先一步了!」爾康叫道。
    「沒那麼容易!」福康安臉色鐵青,暗中從箭囊裡抽出了第二支箭。
    爾康抽出了一支箭後,又慢慢地放了回去,他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只見他快馬加鞭,漸漸地和野兔的距離拉近了。
    小心翼翼地,爾康伏下了身子,一手抓住馬鞍,一腳掛在踏板上。
    「厲害!」福康安不禁歎服,原來爾康準備活捉野兔,這一招是狩獵的頂尖絕技,沒有一流的武功和過人的膽略,是絕對不敢有這種想法的。
    眼看爾康就要抓住那只野兔了,福康安再也顧不得許多,拉滿弓對準爾康的後腦勺狠狠地射去。
    爾康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隻兔子,全身已經懸掛在馬鞍上了。
    突然聽見腦後一陣風響,想向頭看看,一支箭頭已經到了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一聲大喝:「福康安!你想幹什麼!」
    只聽見「當嘟」地一聲,一支箭把福康安的那支箭打落在草叢中。
    爾康好不容易收住身體,重新回到馬背上來,原來是緊追不捨的永琪打掉了那支致命的箭。
    「五……五阿哥,爾康……對不起,我只是想在福大人之前射中那只野兔,可沒想到,那兔子跑的太邪門了,還差點射中了福大人!」福康安滿臉堆笑。
    「誤中?你這支箭分明是沖爾康的後腦勺飛過去的,御林軍統領大人,你的箭法和眼光不會那麼差勁吧?」永琪不信。
    「算了算了,打獵嘛,誤傷的情況時有發生。」爾康心裡有幾分明白,連忙出來打圓場。
    「是啊是啊,五阿哥,您也不是曾經誤傷過小燕子嗎?」福康安有些油腔滑調。
    「你……?」永琪氣得發抖。
    「福大人,多有得罪了,」福康安一拱手,「本屬無意,希望今天的事不要告訴皇上,以免引起誤會,當然,我相信福大人的為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會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的。」
    說完後,他騎著馬離開了。
    「今後我們一定要小心這個人,他的用心和一舉一動其實我在後面看得很清楚。」永琪提醒道。
    爾康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想到這,再看看圍場的四周,福康安不禁握緊了槍柄。
    「福爾康啊福爾康,如果我當時有了這玩意兒,今天也許就是替你來掃墓了。」福康安咬牙切齒他說。
    「三阿哥那邊有什麼消息?」
    「暫時還沒有。」傅虎答道。
    這時,只見一騎飛奔而來,眾人都極目望去。
    隨著馬蹄聲的漸漸走近,福康安不禁咧開嘴笑了,因為來人正是三阿哥永玻的親信宗義。
    西寧苑內,三阿哥永璉的客廳裡,這一次是洋溢著和諧的氣氛。
    「福將軍,多謝上次送來的禮物和那柄火槍。」永璉一見面就行禮答謝。
    「三阿哥不必客氣,凡事應該考慮一下利弊,三阿哥和我都各有所求,只有我們聯手,才能取長補短,得到各自想要的東西。」福康安回答。
    「無功不受祿,既然福將軍給我這麼好的東西,我也想送給福將軍一件禮物,你一定會感興趣的。」永璉帶著自信的微笑。
    「哦?」顯然福康安對永玻的話很感興趣,他非常相信這位清冷孤傲,內心捉摸不透的阿哥的手腕。
    「你還記得永琪他們回宮的時候帶來的那個神秘人物嗎?」永璉一臉詭秘。
    「誰?」
    「一蕭一劍走江湖!」可見永璉對蕭劍的印象也非常深刻。
    「蕭劍?早在宮外我就聽說過他的名字,大臣中間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福康安說道。
    永璉喝了一口茶,很有耐心他說:
    「自從這個人第一次進宮的時候,一蕭、一劍,還有他那冷酷的外表,冷酷的兵器、我對他大有興趣了,現在我對他的關注已經超過了永琪和爾康。」
    福康安努力地回憶道:「這個人的來歷有些不明,在大臣中也有些傳聞,聽說他還是還珠格格失散多年的哥哥。」
    「你都聽到了那些傳聞?」
    福康安有些困惑地說:
    「自蕭劍隨五阿哥他們回宮後,為了皇上的安全,我派人到杭州去做了調查,確實有這麼一個方家,曾經是浙江大戶,後來主人方淮被仇家追殺,家道中落了,親人也四處流散。方家也有兩個兄妹,至於是不是蕭劍所說的一個是方嚴、一個是方慈,由於時間已久,無法考察了。」
    永璉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這兩兄妹的差距也太大了!一個冷傲孤僻,一個瘋瘋癲癲;一個才華橫溢而深藏不露,一個半桶子水卻直晃蕩。相隔了這麼多年,僅僅憑一眼就能認出兄妹來,哼哼!太有趣了!」
    福康安還是不明白:「三阿哥的意思是……」
    「這兩兄妹本來就是假的!」永琪一語點破,「他們犯了欺君之罪。」
    「可是證據呢?我們有什麼證據給皇上?」福康安有些懊惱。
    「目前我也拿不出什麼證據,我有一種直覺,這個蕭劍絕非簡單人物,如果他有什麼問題,那永琪和爾康也逃脫不了干係!」
    福康安要的是永璉表明這個態度,於是連忙說道:
    「不如我們再仔細地調查一下,這樣,你負責調查蕭劍,我負責調查小燕子,只要有證據證明他們的身份,我們就可以置他們於死地!」
    「好!」永璉一錘定音。
    入夜,往日最為熱鬧的慈寧宮內一片寂靜。
    這些日子,太后和乾隆一塊巡遊江南了,除了令妃時常走動之外,慈寧宮裡已沒有了平時宮女們頻繁走動的身影。
    晴兒正坐在窗前發呆。
    永琪、爾康、小燕子、紫薇都隨皇上巡遊了,柳氏兄妹和金鎖平時忙於會賓樓的生意,來的機會也不多,大大的房間顯得有些寂寞。
    這時候,她不禁懷念起小燕子那卿卿喳喳的聲音了。
    晴兒走到琴台前,透過窗外,望著遠處月光淡照下寶月樓的一角,頓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心裡有所觸動,晴兒扣弦而歌: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珍重再見,今宵有酒今朝醉
    對酒當歌,長憶蝴蝶款款飛
    莫再流連,榮華富貴都是假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叮嚀囑咐,千言萬語留不住
    人海茫茫,山長水調知何處
    浪跡天涯,從此並肩看彩霞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點點滴滴,往日煙雲往日花
    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
    朝朝暮暮,不妨踏遍紅塵路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這時,春梅走上前,有些顧慮地說:「晴格格,剛才福將軍又來了,我已經告訴過他你不在,但他一定要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你。」
    看見晴兒不動聲色,春梅叫人扛了個大箱子進來了。
    箱子一打開,只見一連串的珠花、耳環、發譬、玉如意,以及西洋的玫瑰露、香水等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晴兒的面前。
    「福將軍說,這是皇上賞賜給他的羅剎國貢品,他一定要面見格格!」春梅說道。
    看見這些東西,晴兒就氣得要命,她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氣得發抖:「讓他把這些爛東西收回去!你告訴他,我晴兒早已心有所屬,那人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超過他福康安上百倍!上萬倍!讓他永遠永遠地死了這條心吧!」
    聽到春梅的傳話後,福康安長久時間一言不發。然後捏緊拳頭大叫一聲「福爾康!」扭頭就走。
    晴兒不禁伏在琴台上大哭。
    這段時間,她已經承受了重大的壓力。自從爾康那裡得知了福康安的秘密後,她對窮追不捨的福康安十分厭煩,但這個秘密又只能永遠埋藏在心裡,身邊目前又沒有一個可親可敬的人,再精明強幹的晴兒這時候也無法承受了。
    晴兒的心裡亂極了,「永琪、爾康、小燕子、紫薇,我該怎麼辦?你們告訴我!」她在心裡呼喚著。
    這時,彷彿冥冥之中,一個雄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蕭一劍走江湖。
    千古情愁酒一壺;
    兩腳踏翻塵世路。
    以天為蓋地為廬!
    「蕭劍!」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她的心頭掠過,但從小燕子那崇拜得五體投地的語氣和紫薇對他的讚口不絕中,他的形象在晴兒心中越來越清晰了。
    出身名門,長在江湖;才華橫溢,武功蓋世;外表孤做,內心火熱,對這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人物,晴兒心中突然產生了很想再見他一面的衝動。
    「蕭乃樂器中的君子,謙謙儒雅,卻能獨佔清音;劍是兵器之王,形神修長,但能指揮千軍萬馬。蕭劍,這是一顆散落在民間的珍珠,他在人群中始終會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晴兒在喃喃自語著「蕭劍」兩個字,突然一轉身,從鏡子中看見春梅睜大了眼睛,一副吃驚的樣子,不覺臉頰絆紅。
    「難道,我真的體驗到了那種『蠢蠢欲動』的感覺?」
    晴兒心頭漾起了一股幸福的感覺。
    福康安被晴兒趕出慈寧宮後,一直怨氣難平。這時的爾康已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有了一種想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慾望。
    「備馬!去西寧苑!」一回到家,他就改變了主意。
    「再也不能等了!」一見到永璉,福康安就狠狠他說。
    看到不顧疲倦,半夜敲門的福康安,永璉不覺一震,隨即就明白了幾分。
    「在晴兒那裡吃閉門羹了吧?」他有意說道。
    「別提了!現在皇上遠在天邊,許多情況我們都不熟悉,皇上這次的意圖你也明白,說不定半途來個『黃袍加身』,到時你只能以賓客的身份去參加五阿哥的登基大典了!」福康安不斷地煽風點火。
    永璉頓時臉色大變。
    福康安有些幸災樂禍,急忙說道:「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趕快下手!」
    「從何下手呢?」永璉自言自語,「總的看來,現在的時機並不是最好,永滇他們正在走紅,如果沒有證據,皇阿瑪是不會相信的,他們畢竟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如果搞不好的話,愉雞不成,反而蝕了一把米。」
    福康安急得直跳。
    「不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永璉看著福康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最近,軍機處報告說,白蓮教在江南一帶的活動非常頻繁,我們可以抓住這個機會。」
    「怎麼樣下手?拿誰開刀?」福康安急切地問。
    永璉看著牆上掛的劍,陰陰地笑了。

《告慰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