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九年深秋,北京,威嚴、神秘、端莊的皇宮內院。
乾隆身著駝色緞袍,繫著臥龍袋,外邊套著一件石青套扣背心,正信步而來,一邊走一邊賞玩著夾徑而生、千嬌白媚的菊花。
紀曉嵐隨侍在側。
沉吟半響,乾隆忽然停步開言:
「曉嵐,古人常將梅、蘭、菊、竹譬喻品性高潔、纖塵不染的雅士。梅、蘭。竹這三樣朕倒覺得沒什麼,以清純、高潔、淡雅甘居姻靜。只這菊花,朕觀其一樣的嫵媚多姿,而且一一簇簇地熱鬧得很,比之梅、蘭、竹要俗氣了很多,竟然也能博得千古文人雅士的喜愛。倒令人有幾分費解。」
「皇上所言極是,只不過,依臣之見,這菊花花葉繁多,看似俗氣,內裡倒不輸給梅、蘭、竹。」
「悟?」
「皇上明鑒:菊花花期多半在深秋時節,正是百花凋零,萬物蕭條的時候,這菊花卻能凌霜而開,並且不失嬌媚,有著花的美麗本色,此其一;菊花別有一番香氣,沁人心脾,是梅花。蘭花之清香所不能比的,此其二;其三,菊花根莖味辛甘,常可人藥,就連它的美麗花盤也可以人藥。有的菊花甚至可以用來沖茶飲用,喝起來清香四溢,還可以清火解熱。所以,臣以為菊花雖較之梅、蘭。竹俗氣,卻比它們要有用得多,故深得文人喜愛。」
乾隆摸了摸唇須,哈哈一笑:
「紀卿你可真是才思敏捷,經你這麼一解,朕也覺得這菊花確確實實是俗得可愛,俗得可敬啊!」
忽然,乾隆爽朗的臉又憂傷了下來:
「是啊,人都說香妃來自回疆,來自蠻夷之族。不懂宮中規矩,不識皇恩浩蕩。但又有幾人知道她在朕心目中恰恰就是那高潔的梅花。蘭花……可朕覺得她吏象菊花,嫵媚、純潔;別的妃嬪都巴不得朕的寵幸,只有她為了尊嚴和愛情,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抗拒朕,朕心裡對她真是又是氣惱又是敬愛……唉,只可惜朕無福消受。」
「皇上聖明,這兒女情長之事,為臣的不敢多言,還請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保重龍體啊。」
乾隆看了看紀曉嵐,也不再說話。
君臣二人一時無語,只管行路。
半響,紀曉嵐忽然上前一步,面帶微笑,注視著乾隆,說道:
「皇上,臣忽然有了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曉嵐,有話就說嘛!是什麼想法」
「回皇上,臣剛才思量皇上自上次微服私訪之後,一直沒有正式地出巡過。據說現在的江南在皇上的聖治之下,一年比一年富庶,臣以為皇上不如趁這一段日子國事清明,去巡遊一下江南,一來散散心,二來也顯得皇恩浩蕩,恩澤被於萬民啊。況且時下江南氣候溫暖,皇上也可以避避這北地的寒氣。」
「哈哈,紀卿的心思與朕的心意不謀而合。這兩天,朕也打算著要出宮,但又想著微服私訪多了,也沒多大意思,聖駕巡遊又有點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所以,還沒拿定主意!」
「皇上不必多慮。只要聖駕出巡,知會各省州府官員,不必排場,各司其職就行,叫福康安挑選高強侍衛隨侍保護,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乾隆略一沉吟。
「好,紀卿,現在你就去給朕傳旨,準備一應出巡事項,定於下月初八起駕出宮!」
「臣遵旨,臣告退。」
紀曉嵐匆匆退下。
小燕子和紫薇並肩走在皇宮花園內。
「紫薇,這一段日子我覺得好悶呀!看來給人當老婆,尤其是做那個什麼妻什麼母的,就更難了!」小燕子一邊挽著紫薇的手,一邊抱怨。
「小燕了,我們做女孩子的,能夠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已經很不容易了,況且這男人又那麼癡心相侍,我覺得我真的好幸福,老天對我真的不薄。」
紫薇滿臉都洋溢著幸福,
「小燕子。你是不是又跟永琪鬧彆扭了?」
「那倒也沒有,只不過覺得結婚以後好像麻煩事就多得不得了。比如要管著府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家人,還要時不時跟著永琪出去應酬,那些酸不拉嘰的文人一湊到一起就要吟詩作對。那些女人家就都坐在內堂,說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我最不愛聽,所以每次都如坐什麼毛毯!」
「如坐針氈!」紫薇「噗嗤」一笑,「老毛病又犯了。」
「唉,沒法子,那些成語都快認識我了,可我還是不認識它們。嘻嘻,不管它,好在現在皇阿瑪也不會再考問我的學問了。」
小燕子得意地朝紫薇作個鬼臉。
「誰說朕不考問你的學問了?」
小燕子,紫薇聞聲嚇得急忙轉身。乾隆正滿臉威嚴地站在兩價格格的身後。
「皇阿瑪吉樣!」
小燕子,紫薇趕緊一甩帕子,屈身請安。
「皇阿瑪,你嚇死我們了!你什麼時候從後面鑽出來的?就像天神一樣,突地一下出現在我們面前,我的眼珠子部快掉下來了。」
「哈哈……,朕本來就是天子嘛,當然是來無影,去無蹤。至於你的眼珠子,那是你太不禁嚇了,你看,紫薇就比你鎮定。」
「那是,那是,小燕子向來最佩服皇阿瑪英勇蓋世,是什麼鳥什麼湯,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皇帝!」
乾隆一聽,笑得前仰後合。
「小燕子,你真是無師自通啊!朕在小的時候,曾聽老佛爺說起當年聖祖在世時,曾結交過一位少年朋友,是個假冒的太監,名叫小桂子,也是機緣巧合進得宮來,老天有怠,讓他與聖祖康熙皇帝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
「這小桂子,我在民間的時候,也曾在話本中讀到過。」紫薇說。
「唉呀,紫微你先別插話,讓皇阿瑪接著說,這小桂子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夠跟皇帝爺爺做朋友?」
「這小桂子就是你小燕子的祖師爺,不肯唸書,不學無術,和你一樣的機靈鬼巧。所以雖不怎麼守規矩,也經常鬧些笑話,卻在宮裡頭討人喜歡,是最得人心的一個。這流傳下來的笑話,其中有一個就是這『鳥什麼湯』,同你是如出一轍。你說,他不是你的祖師爺,又是誰?哈哈……」乾隆忍不住又笑起來。
紫薇也忍不住笑起來。
小燕子氣哼哼地要打紫薇,
「紫薇,你也笑我,氣死我了!」
「不過,小燕子,人不光要有『聰明』二字,也要有學問。今後,你要多向紫蔽、晴兒學習學習。你既已嫁給永琪做福晉,就要擔起千斤責任來幫助永琪。」
「是,小燕子一定聽皇阿瑪的活,認真讀書,認真學習。」
小燕子一本正經地向乾隆屈屈身,一邊又向紫薇吐了吐舌頭。
「朕正預備去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你們也一起去給老佛爺請個安吧。」
慈寧宮內,晴兒、老佛爺、令妃正逗著小阿哥。
「皇上駕到!」「還珠格格,明珠格格到!」
眾人起身迎接,
「皇上吉祥!」「還珠格格吉祥!」「明珠格格吉祥!」
乾隆一手提著袍角,笑呵呵地大步跨進殿來,小燕子,紫薇緊跟其後。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小燕子給老佛爺請安!」
「紫薇給老佛爺請安!」
太后笑咪咪地看著大家:「不用多禮,都起來吧!」
乾隆走近太后身邊,用手逗弄著偎在令妃懷中的小阿哥:
「叫阿瑪!阿瑪來了,怎麼還不叫阿瑪?」小阿哥卻一個勁地往後縮,身子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叫。
太后在一旁心疼他說:
「看你把孩子嚇得!皇帝今天怎麼如此空閒?」
「托老佛爺的洪福,最近以來,各地上的奏折報的都是喜訊,很有點天下太平,國事清明的樣子。」
令妃滿臉帶笑,深情地望著乾隆:「皇上聖明,是天下百姓的福氣啊!」
「令妃過獎了。朕一心要當個仁君聖主,有時想起來,比聖祖皇帝康熙在位時,還是差遠了。」
乾隆轉身坐在老佛爺旁邊,若有所思說:
「天下太平,國事清明當然好,但朕心裡老是有著一點擔心,覺得這平靜的後面總有些古怪!」
「古怪?」
大家都很意外。
「所以朕想借此機會聖駕出巡,去考察一下各地的民情。」
太后讚許地點點頭,
「做皇帝的,也該如此體貼民情。阿彌陀佛!」
「老佛爺,朕想請你老人家一起出巡。一來出去看看風景,二來也顯著太后一片慈悲愛民之心啊!」
太后略一遲疑,
「這似乎不妥吧,祖上規矩,后妃一般不許隨意出宮。」
「規矩都是人定的。況且太后不比一般后妃,是朕的親額娘,是朕的意思,要請額娘出去散心,有何不妥?」
晴兒挽著太后的手,笑著說:
「是呀,老佛爺,上次你去五台山燒香拜佛,不也是出了宮嗎?你要是跟皇上一塊出巡,我晴兒也能沾上點光,出去看看美麗的風景呀!」
「對!對!晴兒說得很對,老佛爺奶奶你就去吧,小燕了也跟你一塊去,我還可以保護你,肯定要比那些侍衛強。」
小燕子按捺不住,又捲袖子又踢腿,興奮無比。
「小燕子,你別高興太早,朕可沒說要帶你去。至於紫薇嘛,朕是肯定要帶的,朕就愛吃那『紅嘴綠鸚哥」
乾隆一本正經地說。
小燕子一聽急了,趕快跪下:
「皇阿瑪,小燕子這裡給您叩頭了,求求你帶上小燕子,你不知道,紫薇一刻都離不開我的。」
「是嗎?」
「當然是的!」小燕子趕緊拽拽紫薇的衣袖。
紫薇拚命忍住笑,點點頭。
乾隆見狀,故作惋惜地說:「既然這樣,朕只好……」
小燕子驚喜地:
「皇阿瑪,你答應了!」
「朕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朕只好也不帶紫薇去嘍!」
「什麼!怎麼能這樣!」
小燕子沮喪地坐到地上。
眾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乾隆也忍俊不禁,
「起來,小燕子,坐在地上成何體統?朕既然帶了紫薇,當然也要帶你小燕子啦,而且,朕不光要帶上你們倆,還要帶上永琪和爾康,這下,你滿意了吧?」
「真的?皇阿瑪萬歲!萬歲!」
小燕子高興得一骨碌爬起來,舉臂山呼。
小阿哥也在一旁高興地直拍小手。
此刻,慈寧宮內一片溫馨祥和的氣氛,笑聲四溢。
太后忽然收斂了笑意,正色對乾隆說:
「皇帝,額娘我有個不請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皇額娘不必跟朕客氣,但講無妨。」
「我想請問皇帝此次出巡,是否準備帶上皇后一同去?」
「這個……」
乾隆欲言又止,十分為難的樣子,
「這個朕倒不曾考慮過!」
「皇帝這次請額娘我一同出巡,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俗話說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蘇杭地方的風景秀麗,很是好玩。但前幾次皇帝出巡,曾帶過孝賢皇后下江南。現今皇后已經封後多年,一直沒有出過宮。皇后在宮內為後宮之首,也怪難,怪可憐的。你做夫君的,也應該叫她去玩耍一下,開開心!」
「皇額娘的心思朕明白。只是朕心中氣惱她先前那些有失高貴典雅、有失母儀風範的舉止,哪裡及得上孝賢皇后的千分之一?實在讓朕難以平息掉心中的憎厭。」
「這個我知道,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額娘我不也曾做過錯事?如今皇后她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皇帝就該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是啊!皇阿瑪,我小燕子都和皇后娘娘和好了,小燕子也不恨她和容嫫嫫了,其實,有時候她們也是為了皇阿瑪才那樣做的嘛!紫薇,你說我說得對嗎?」
「小燕子說得對,皇阿瑪,皇后她其實也很苦。她心中比誰都愛您,維護您,當初,她那些有失高貴典雅、有失母儀風範的言行舉止也都是為了皇阿瑪您的安全、健康著想,情非得已啊!」
紫薇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乾隆,真誠他說。
小燕子也用一雙真誠的眼睛熱烈地望著乾隆。
乾隆歎口氣,歪過身子,問令妃:
「令妃,你說朕該怎麼辦呢?」
令妃一邊撫著小阿哥的小手、一邊微笑著說:
「皇上,臣妾也想請皇上帶上皇后娘娘一同出巡。一者,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禮該如此;二者。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一直很低落,出宮散散心是再好不過的了。」
「朕原打算帶你去,令妃,你就不想去嗎?」
「臣妾當然想去。只是現在阿哥年紀尚小,離不開娘,加上臣妾產後身子一直虛弱,太醫叮囑不宜遠遊:所以還請皇上玉成臣妾的一片赤誠之心。」
乾隆不由感慨萬分,
「令妃,朕真的沒有看錯你,你真的有著寬大的胸襟呀。皇后要是能像你一樣容人,朕也心滿意足了。」
晴兒走過來,向乾隆行個萬福:
「晴兒也希望皇后娘娘能一起去,皇上一向寬容,一定會答應的。」
「老佛爺的旨意,朕哪敢違抗?謹遵老佛爺懿旨!」
乾隆垂手打個千,調皮地沖眾人眨眨眼睛。
眾人這才舒了一口氣。
坤寧宮。皇后坐在床榻前,一臉落寞的神情。
容嫫嫫揮著手帕,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恭喜皇后娘娘!」
「容嫫嫫請起!」
「容嫫嫫,你看我這坤寧宮哪裡還有什麼喜事可盲?現在,皇上臨幸的次數越來越少,其他妃嬪更是不來光顧,真是人心勢利,滿地都是趨炎附勢之徒。」
「皇后,這次奴婢真的有喜訊要稟報娘娘」
「容嫫嫫,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如今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哪裡還有什麼尊貴可言?這皇后二字不過是個虛名罷了!可憐,這天地之大,只有容嫫嫫你對我忠心耿耿,這皇宮內院之深,只有我們主僕二人相依為命!」
說著說著,皇后臉上流出兩行哀怨的清淚。
「皇后不要大傷心,保重身體要緊。剛才奴才聽慈寧宮的宮女說皇上下月要聖駕南巡,太后,皇后也一起去。」
「真的?」
皇后眼中閃出喜悅的光澤。
「皇上?皇上?皇上他說要帶我一起出巡?」
「是的,娘娘,這話千真萬確!」
皇后喜極而位,禁不住喃喃自語:
「皇上終於肯原諒我了!他終於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了!皇上,你知道嗎?臣妾心裡只有一個你,再也裝不下別的人。臣妾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皇上的尊嚴和安危……皇上肯帶我出巡,想來還是沒有忘了這多年的夫妻情份。」
容嫫嫫在一旁欲言又止,表情複雜地望著皇后。
一會兒,皇后從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見容嫫嫫奇怪的表情,不由語氣帶上了幾分嚴肅:
「容嫫嫫,你有事瞞著我嗎?」
「奴婢不敢,奴婢剛才見皇后娘娘高興,奴婢打心底裡替皇后娘娘高興。有多少日子沒見娘娘開顏笑過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皇后越發的滿腹狐疑。
「回娘娘,奴婢聽說皇上原本並未準備帶皇后娘娘您去,而是帶令妃娘娘。是老佛爺的意思要讓皇上帶您出去散散心。」
「啊?」
「奴婢還聽說皇上當時並未允准。後來還珠格格。明珠格格、晴格格、還有令妃娘娘為皇后娘娘求情,皇上最後才答應下來。」
「原來是這樣?!」
皇后恍然大悟,不禁悲從中來,身子一晃,趕緊抓往身邊的茶几。
「皇上他居然如此薄情寡義!我的心好痛!」
「娘娘請息怒!皇上還有話,奴婢不敢說。」
皇后直起身子,臉上重又現出森嚴的表情,雙眼空洞地望著容嫫嫫身後,喝道:「說!」
容嫫嫫嚇得雙腿一跪,叩下頭去:
「娘娘千萬要保重呀!……」話未出來,聲音卻埂住了。
「皇上說娘娘先前做的那些事有失高貴典雅,有失母儀風範,及不上孝賢皇后的千分之一。」
皇后聽了,頓時如五雷轟頂,呆若木雞,臉色慘白。
「他,他真的是這麼說?」
「娘娘!」
容嫫嫫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都怪奴婢沒有侍侯好娘娘,讓娘娘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皇后呆立半響,氣若游絲地揮揮手:
「容嫫嫫起來吧。這些都不能怪你,怪只怪這世間有的只是『癡心女子負心漢』!……皇上心中只有一個孝賢皇后,我哪點比不上她?說什麼高貴典雅。與世無爭?……還有令妃……,想不到皇上竟如此看我!」
「娘娘不要太傷心,身子要緊。皇上乃一國之君,想要女人那是易如反掌。男人其實都一樣,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既要端莊典雅,又要千嬌百媚。皇后往後聽奴婢一句勸,見皇上順著他點,別老跟他慪氣。」
「容嫫嫫,我這一輩子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娘娘千萬別說這話,只管寬著心坐穩東宮之首,有我容嫫嫫精心侍候著你,你就好好過安生日子,別再去管那雞毛蒜皮讓人煩心的事了。」
皇后默不做聲,只管發怔,半響,才說道:
「剛才,你說小燕子和紫薇那丫頭在皇上面前為我求情?」
「是的!」
「還是這兩個民間的格格有人情味。這皇宮內院陰森恐怖,我常常覺得好冷好冷。」
「娘娘!娘娘!不要嚇奴婢。」
容嫫嫫驚慌失措,連忙叫皇后。
皇后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微笑,說不清是傷痛還是欣慰:
「我沒事,容嫫嫫。皇上是說下月出巡,具體日子定在哪一天?」
「這個奴婢倒不曾問清楚。奴婢這就去打聽。」
「也好,打聽清楚了回來告訴我,我也要準備才行。」
皇后又恢復了她慣有的嚴肅高做的神情。
「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告退。」
容嫫嫫屈屈身請安,甩著帕子走出宮去。
漱芳齋門外。
乾隆一手拉著小燕子,一手拉著紫薇,
「朕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你們漱芳齋了。」
還未進門,小燕子便大叫:「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我小燕子回來了;你們在哪裡呀?」
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聞聲跑出來了,滿臉欣喜:
「格格回來了,格格回來了!」
一看到乾隆,眾人急忙跪下:
「皇上吉祥。還珠格格吉祥。明珠格格吉祥!」
乾隆微笑著環視大家:
「都起來吧,這些日子是不是想念你們主子啦?」
「回皇上!奴才們自格格出嫁以後,每日都想念格格,晚上睡覺都夢見格格回來了。想格格可把奴才們想瘋了。」
小鄧子一邊垂手打千,一邊笑著回乾隆的問話。
這邊,小燕子、紫薇一人拽一個,拉著明月。彩霞問個不停。
「明月,彩霞好像瘦了,是不是想我們想得太厲害?」
「平時你們都做些什麼,也不去看看我和紫薇,真不夠意思!」
乾隆被晾在一邊,只好自打圓場:
「小燕子、紫薇,知心話說夠了沒有?就這麼忍心把皇阿瑪一個人晾在一邊,也不請進去坐坐?」
小燕子、紫薇這才恍然大悟,趕緊過來:「皇阿瑪,請屋裡坐。」
乾隆一腳跨進漱芳齋,漱芳齋內陳設依舊,潔淨如初。
「這漱芳齋少了小燕子和紫蔽,再乾淨再漂亮也自缺一股靈氣嘍。」
紫薇含著笑:
「皇阿瑪太誇獎我們了。」
又回身吩咐明月、彩霞:
「明月,彩霞!給皇上上一杯西湖碧螺春,只要葉心那最嫩的一片。」
「是!」
「紫薇,虧你還一直記掛著朕的愛好,跟你娘當年一樣的溫文爾雅,知意體貼。爾康好福氣啊!」
紫薇聽乾隆提到自己的娘,不由地黯然神傷:
「聽奶娘說,娘年輕時候才貌雙全,品德賢淑,我要能及得上娘的一個小趾頭,我都很高興了。十八年來,娘不辭辛苦把我撫養成人,費盡心血,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唾棄。但她始終堅守心中的那份信念。這堅貞,這愛,都將是我畢生所追求的!」
「是啊,你娘當年的風采,朕至今回想起來依然記憶猶新。」
「紫薇,你現在已經夠好的了,已經讓我小燕子喜歡得不得了,佩服得不得了,你娘比你好十倍,那不成了天上的仙女了嗎?」
小燕子不服氣地在一旁嚷嚷。
「在朕的心目中,紫薇的娘比天上的仙女還要高貴,還要飄逸!」
「紫薇的心目中,娘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最賢德的女人,沒有人能夠代替她。只可惜娘死得早,紫薇想要承歡膝下都不能夠。」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人間怎樣的一種悲痛呀。紫薇,你的一片孝心,你娘在天之靈也會明白的。」
紫蔽雙手合十,仰頭面向蒼天:
「感謝上蒼,讓我終於歷盡艱險,完成了娘臨終的遺願,讓我找到了不曾享有的父愛!」
乾隆看著虔誠禱告的紫蔽,亦為之動容:
「是朕當年負了你們母女,讓你們母女受苦了。」
「皇阿瑪,不要傷心了,現在不是好了嗎,紫薇回到了你的身邊,你多找回一個女兒一一小燕子我,這不是『一箭兩鳥』嗎?」
紫薇一聽,「撲哧」一笑:「小燕子,拜託你,不要隨意纂改成語好不好?『一箭雙鵰』就『一箭雙鵰』,哪有什麼『兩鳥』?況且,這詞用在這也不妥當呀!」
小燕子苦著臉:
「又用錯了!紀師傅不是說,『雙』就是『二』,『二、就是『兩』,雕就是一種大鳥,這樣解起來,『雙雕』不就是『兩個大鳥』嗎?」
乾隆樂得合不攏嘴:
「紀曉嵐這個深入淺出的教學方法用在小燕子身上也不靈了,看來,你紀師傅又得想新法子來教你才行啊!」
「就是,紀師傅常說遇到我,真算遇到了對手了。」
乾隆忽然對著兩位格格問道:「小燕子、紫薇,知道朕為什麼要在此時聖駕南巡嗎?」
小燕子。紫薇互相對望一眼,都看著乾隆。
「朕心裡其實最愛香妃,你們卻把朕最心愛的人偷偷放走了。朕乃萬乘之君,要治你們的欺君之罪本來是易如反掌,但你們出走奔逃讓朕的心都碎了。誰:讓你們也是朕的最愛呢?朕已經失去了香妃,朕不想再失去你們。朕這些日子來為這事心裡鬱鬱寡歡,險些要鬧出一場病來,所以想借南巡之名出去散散心,開闊開闊心胸。」
小燕子,紫薇斂容凝神聽著。
「另外,對紫薇她娘,朕一直愧疚在心。是朕當年負了她,讓她獨守空房,含恨終老。雖然朕找到了紫蔽,但一想雨荷,朕就難以心安。所以,此次南巡,朕要親自去祭奠。紫薇,你也可以去告慰你娘的亡靈!」
紫薇此時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皇阿瑪!紫薇替娘給皇阿瑪叩頭!娘在天之靈知道您對她的一片真心,她的什麼苦什麼怨什麼恨都可消釋掉,化解掉了。」
紫薇鄭重地叩下頭去。
小燕子一臉感動地看著這一切,眼神起著複雜的變化。
乾隆扶起紫薇:
「起來吧,孩子!人生有幾大快事,諸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卻也有幾大悲事,這『幼年失估』也是其一。你和小燕子都是可憐人啊!」
乾隆頗為感慨,停一會,雙眼茫然地望向南窗:
「朕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人呢?」
紫薇正用手中拭淚,聞言與張口結舌的小燕子面面相覷。
紫薇回到朝陽門外自己的府前,王嫫嫫帶領一大群丫頭、老婆子迎上來下跪請安:「明珠格格吉祥!」
紫薇從暖轎上下來,微笑著揮揮手:
「大家都起來吧!」
王嫫嫫起身後,笑嘻嘻地挽著紫薇進門:
「奴婢剛從天齊廟進香回來,替格格抽了個好簽呢!上頭說格格是玉皇大帝跟前的侄孫女,還說格格明年要添個貴子……」
紫薇似乎並未聽見,只急著間:「王嫫嫫,爾康額駙有沒有來過?」
「回格格,額駙爺兩個時辰前曾來府上給格格請安,奴婢怕格格從宮裡回來太勞累了,就自作主張讓額駙爺回額駙府去了。」
「什麼?」
紫薇一聽停住了腳,微微皺起了眉。
王嫫嫫卻不急不慢宣講起她的規矩:
「格格不要動氣!奴婢是為格格著想。今天格格抽了個上上籤,按咱們滿人的規矩,那得沐浴燒香齋戒三天才行。這三天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宜進見的。」
紫薇又氣又急:
「三天?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爾康?」
原來,自爾康與紫蔽成婚以來,按照滿族宗人府的規定:格格婚後住在自己的格格府中,額駙住在額駙府中,要想同處一房,還得稟報內務府記檔,因此,紫薇和爾康雖然成親有一段日子,總共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加上爾康近一些日子忙於國事,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格格別怪奴婢多嘴!身為格格,老想著男人可怎麼行?也不怕人笑話。格格是金枝玉葉,就更該有廉恥心。雖說格格和額駙是夫妻,但您是君,額駙是臣。您招他他才能進來,您不招他他不能進來。這個道理,格格該比奴婢更清楚。」
紫薇無可奈何,眼淚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你!……可我招他,你也不讓進,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嘛!」
原來,清代的祖訓裡要求選用一些精通禮儀規矩的老嫫嫫和上年紀的老太監教導格格。阿哥們的禮儀規矩,一般稱他們為精奇嫫嫫和請達太監,他們往往由宗人府直接選派,皇帝並不直接過問此事。清代的公主。阿哥自打生下來就受諸達太監和精奇磨磨教導「規矩」,走路怎麼走,落座怎麼坐,一舉一動都要「儀態萬千」,吃飯湯匙磕響碗碟,說話聲音粗了,笑時牙出來了,甚或飯吃得多了,端茶姿勢不優雅……統統都要「教導」得合乎皇家風範。因此外頭看著他們是天上人,他們自己卻感到苦不堪言,只不過從小就這樣,苦慣了。
這王嫫嫫就是宗人府在紫薇出嫁後派來負責調教的精奇嫫嫫。王嫫嫫曾是太后的陪嫁丫頭,所以,在紫薇這個格格府裡,是這個王嫫嫫說了算。紫薇只有氣結的份。
紫薇畢竟來自民間,不像那些苦慣了的格格默默忍受,日子長了,反不覺苦了。當年雨荷視紫薇為掌上明珠,哪裡想到會出嫁以後遭到這樣的精神虐待:與自己的心上人早已終成眷屬;卻只能颶尺天涯,不能朝夕相處,這種煎熬,常人尚且難以忍受,何況蘭心慧質,溫存多情的紫蔽呢?
紫薇常常為此而傷心落淚。
但又無計可施。因為紫薇是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賢女子,她不願去惹是生非,只願大家都平安快樂,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王嫫嫫尚不自知,只管蝶蝶不休:
「奴婢不敢違背格格的意思!奴婢只不過是照著祖上的規矩,給格格留臉面。格格招幸額駙的次數多了,叫人背後指著說難聽的話,像是離了男人不能活似的!你們小來小往悄悄見面,奴婢都擔待了。這次數一多,可讓奴婢怎麼做,怎麼向宗人府交差?」
紫薇一扭身,不願再聽,逕直進屋去了。
王嫫嫫一臉冷漠地向著屋裡甩了甩手帕,屈了屈身:
「格格想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額駙爺來,奴婢就替你回了。奴婢這就告退。」
裡屋床榻上,紫薇委屈地趴在被垛上。
巧兒端著一碗參茶:
「格格,別氣壞了身子,把這碗參茶用了吧!」
紫薇欠起身子,接過茶碗:
「巧兒,謝謝你!這麼大一個格格府,只有你最貼我的心,最關心我。」
「格格言重了,我們做奴婢的一心只想把主子侍候好,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何況格格心地善良,待奴才們好得一塌糊塗,奴婢都不知如何感謝格格才好。」
「巧兒,我覺得我近來做人做得好失敗!」
「格格可別胡思亂想。」
「真的,巧兒,我覺得我自出嫁以後就一直過著好壓抑的生活。原以為我可以做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可現在,我想見爾康一面都那麼難,哪裡還談得上好妻子?要知道爾康在我心目中是我的全部,我根本不可能沒有他的!」
紫薇忍不住又傷心起來。
巧兒也陪著掉眼淚。
突然,巧兒象想起什麼似的:
「格格,聽說皇上最寵你了,你何不求求皇上,讓他給你免了這些規矩,你跟爾康額駙也就不用分開了。」
「這一段時間,皇上因為思念香妃,心情一直不好。我也不想用這些小事去打擾他,我只希望皇阿瑪開心,只要皇上開心,什麼我都忍了。」
紫薇長長的睫毛低垂下去。
巧兒又想了想:
「奴婢知道格格一向不願招惹事端,對誰都和和氣氣。可這事畢竟非同小可,事關你和爾康額駙的終身幸福呀!」
紫薇痛苦地搖搖頭:
「不!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巧兒也有點急了。
「要不,我去找小燕子格格,讓她替你去說也行!」
說著就要走出門去。
紫薇急忙拉住了巧兒:
「巧兒,萬萬使不得!你不瞭解小燕子。小燕子這個人胸無城府,又沒半點主意,卻最愛打抱不平,對誰都是一付俠肝義膽。她要是知道這事,非要鬧翻天不可。所以,這事,我一個字都沒有跟她說起過。」
「那還珠格格就沒有被宗人府派精奇格格嗎?」
「她嫁給五阿哥永琪當福晉,當然不用像我們這樣。」
巧兒無可奈何地看著紫薇:
「格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怎麼辦嘛!」
紫薇睜著一雙明亮多情的大眼睛:
「希望上蒼能垂憐人意,保佑我和爾康早日相聚。」
巧兒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
紫薇急切地看著她:
「什麼?快告訴我!」
巧兒有點為難的神情:
「其實也沒什麼,我想格格可以拿點銀子給王嫫嫫,求她讓你和爾康額駙見見面。」
紫薇猶豫不決:「這可以嗎?能行嗎?」
「能行!我聽說,別的格格都是這樣做的。有的嫫嫫比主子還富,就是主於賄賂她們給的。聽說有的格格為了這個弄得窮困潦倒,出門會客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真的?」
「真的!巧兒哪敢欺騙格格?」
「好!如果用金錢能夠買回我和爾康兩廂廝守,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去換取這份相依相戀!」
紫薇捏緊拳頭,堅定地說。
一彎殘月掛在深藍的天空,一叢叢花草好像進入了夢鄉般的恬靜。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尋找著天地間深情款款的人們。
明珠格格府內的花園小徑上。
紫薇和爾康正相依相偎。
「紫薇,你瘦了!」
爾康端詳著紫薇俏麗的臉龐,撫摸著她清瘦的肩膀,心痛地說。
「爾康,你也瘦了!」
紫薇偎在爾康的胸前,手輕撫著爾康的衣襟。
「紫薇,還記得我們誓言嗎?」
「怎麼不記得,『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紫薇,爾康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兩人的心中洶湧澎湃,這世間在剎那間被這對有情人感動得濕轆轆的,天地一下朦朧起來,美得無以言表。
「紫薇,我們進去吧,下霜了,當心別著涼了。」
爾康憐愛地擁著紫薇,紫薇羞澀地一笑。
兩人並肩走進臥室。巧兒端上兩碗熱茶:「格格請用茶!額駙請用茶!」
「巧兒,你忙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
「謝格格關心。奴婢已經把床鋪好,也請格格和額附早點安歇。」
「奴婢告退!」
巧兒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燭光下,紫薇的臉白裡透紅,無限嫵媚。
爾康一時竟看呆了。
「爾康!瞧你!」
紫薇嗅道。
爾康回過神來,也不由地笑了:
「紫薇,你知道嗎,這些日子來,我天天都在想你,想我們過去那些同命運,共患難,朝夕相處的日子。有時想你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卻不能相見,真的難受極了,簡直要發瘋……」
紫薇趕緊捂往爾康的嘴,溫柔地望著爾康: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去爭這個格格地位,不去看重妻妾的名份,也不會讓你受這樣的煎熬。」
「紫蔽,千萬不要這樣說,也不要這樣想,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你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永恆,我不可能沒有你,只要有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什麼都願意忍受。」
爾康急了,抓住紫薇的手,急切地表白心跡。紫薇喃喃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現在這樣子不知何年何月是個頭啊!」
兩人一時無語。沉默許久,爾康表情決然他說:
「紫薇,別擔心,我還是那句話,會有解決辦法的,我們得先忍耐,等待一段日子,等皇上心情好的時候,我們奏請皇上讓我們住在一起,皇上一定會被我們的真情感動,答應我們的請求的。到那時候,我們才真正叫做『比翼雙飛』!」
紫薇順從地:
「我聽你的!」
同時又憧憬地:
「到那時,該有多麼多麼好,我都不知道我會幸福到什麼程度。」
「紫薇,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紫薇無比虔誠地:
「我相信!」
「今晚一別後,又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爾康想著良宵將盡,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
「爾康,我今天進宮聽皇阿瑪說下月要聖駕南巡,他說要我們倆一起去。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就像我們逃亡的那些日子一樣。」
「紀曉嵐紀師傅今天已經告訴過我了,只不過不知道你也去,太好了!」
爾康聽了這個好消息,非常興奮。
「小燕子和永琪也一塊去呢!」
看著爾康那麼地高興,紫薇也由衷地高興起來。
「真的是太好了!」
忽然王嫫嫫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格格!額駙!時候已經不早了,還是早些安歇吧。奴婢可不敢大意,還請額駙爺明晨五更,天色未明時就回額駙府吧,要是給宗人府的人知道,奴婢可擔待不起呀!」
紫薇屏住呼吸,緊緊偎著爾康,一臉的驚恐。
爾康氣得握緊了拳頭,就要衝出去。
紫薇死命拽住爾康,衝他使眼色:
「使不得!使不得!」
一邊朝著窗外說:
「有勞嫫嫫關照,嫫嫫也去安歇吧。」
「奴婢告退!」
只聽得窗外高底鞋叩打青石板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呼!」爾康氣極一拳砸在床沿上:
「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