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散步回家,蔣淑惠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做了幾個像模像樣的菜,吃飯的時候,葉啟溫和葉飄特意說起了些以前的事,蔣淑惠竟然還笑了笑。
一味的癡纏並不能解決問題,生活需要隱忍,如果不想同歸於盡,總是要為自己也為別人留下一條生路。
幾天後,葉啟溫宣佈了他的新計劃——搬家。
「Jeanes教授一直勸說我過去,UBC也已經正式向我發出了邀請,我想這主意挺好。溫哥華是個不錯的地方,你們應該會喜歡的。」
蔣淑惠沉思了一會,默默點了點頭,她顯然是欣喜的,面色都有些泛紅。
而葉飄卻蒼白了下來,雖然她有過朦朧的意識,但是,遠行的時刻好像還是快了些。
葉啟溫走到她身後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她稍稍安心,葉飄沒等他開口就說:「好吧,我一直想去溫哥華呢!多倫多,我呆膩了。」
葉飄安慰般的沖父親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客廳。
背向父母,她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步幅也快了很多。
為了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心疼,也必須忘記。
葉飄明白,離開就是忘記的最好辦法。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葉飄找出了張信紙,她曾經買過一打,各種顏色和款式,有著漂亮的印花底紋,眼前這個鵝黃色的,恰巧是箱底最後一張。其他的那些,已經隨著消逝的時間和愛情化為文字,全部轉到了風褚寧那裡。
下筆之前葉飄猶豫了一下,最後把它一撕兩半,分別寫上了不同的文字。
「去那個看得見海的房子找我。你不來,我不走。」
「不指望你能看懂我的心,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看懂這幾個字:雷已庭,我愛過你。」
寫好之後,葉飄把一張裝在了信封裡封好,另一張她折起來裝在口袋中,走出家門。
Leaf長得越來越好了,它高大筆挺,枝繁葉茂,想把紙條綁在樹枝上,必須要踮起腳尖才行。
葉飄伸手繫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她甩甩酸澀的胳膊,無奈的笑了笑,看來連Leaf都已不耐煩,不願再繼續這樣的遊戲了。
「可以……讓我轉交嗎?」
當葉飄再一次嘗試失敗的時候,雷楚雲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葉飄沒回頭,她能想像身後是怎樣的一副容顏,那必定是美艷無雙,眼神清澈的,只是可能太美艷又太清澈,所以從葉飄第一次見到她就不願意面對了。無論年齡大小,面對比自己美好的人,面對自己不能得到的幸福,面對無力抗爭的失敗,都需要勇氣。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他……嗯……可能會很久都看不到……你知道的,最近……大家都挺忙……」
雷楚雲絞勁腦汁的想表達好自己的意思並且不觸痛葉飄,可惜她不夠巧舌,這段話說的乾癟,修飾又太多,令她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那就麻煩你了。」葉飄轉過身,乾脆打斷了雷楚雲蹩腳的措辭,把紙條遞給了她。
「啊……」雷楚雲有些驚訝。
「盡可能的快點好嗎?我等不了多久。」葉飄一邊走一邊說。
「葉飄!」雷楚雲喊住她說:「謝謝你。」
「謝什麼?我謝你才對。」葉飄歎了口氣說,「也只有你會做這樣的事!」
「葉飄,你還記得嗎?」雷楚雲說,「小時候,你問我喜歡生活還是故事。你說你喜歡故事,所以你現在已經有了一段很棒的故事,可能是我一輩子都遇不到的故事。」
「是啊,你說你喜歡生活,所以你以後會過著很幸福的生活,可能是我一輩子都過不了的生活。」
葉飄微笑的看著她說,此刻雷楚雲恬靜美麗的樣子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裡,她想可能很久以前的那次談話就提前寬恕了她們,而她們其實也早就做了不同的選擇。
道別的時候,葉飄沒和雷楚雲說再見,關於雷楚雲的所有感覺——妒忌的,感懷的,怨恨的,可憐的,崇敬的——葉飄都封存了起來。
葉飄越走越遠,在她身後,雷楚雲和那幾株搖曳的糖槭一起,溫柔的矗立在多倫多的藍天下,一動不動。
葉飄知道,她們不會再見了。
晚上,雷楚雲把那張鵝黃色的信紙交給了風褚寧。
「哥,這是葉飄給你的。」她說,「應該是很要緊的事,她挺著急。」
風褚寧慢慢展開了信紙,那久違的顏體字還是讓他心疼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在筆畫之間微微的停頓和顫抖。有些東西不能彌補,愛的神聖與責任的沉重,不是任誰都可以權衡完美,往往只能用另外的愛與責任來成全。
「這些天,我要出去一趟。」風褚寧低下頭說。
「會去很遠麼?」雷楚雲問。
「嗯,挺遠的。」風褚寧說。
「那……」雷楚雲躊躇了一下,說:「會去很久麼?」
「不會。」風褚寧說,他的語氣堅定,沉重,卻不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