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錯。比如陳尋和喬燃兩個人,就方茴的敘述看來,我覺得陳尋善於製造問題,喬燃善於解決問題;陳尋喜歡表現,喬燃樂於觀察;陳尋堅決果斷,喬燃同樣堅決卻猶豫;陳尋做事的過程是思考行動再思考,喬燃則是思考思考再行動。
總之,可以這麼說吧,陳尋是進攻型的男生,而喬燃是防守型。這直接就注定了他們與方茴的命運,愛和恨,責難和寬恕,相遇和別離。
十一建國五十年大慶晚會結束之後,F中又集體步行回了學校。可能是剛才的狂歡消耗掉了太多能量,學生們都安靜了下來。方茴也沒精神再和陳尋他們聊天了,她有一件事情迫在眉睫,十分的為難。
因為活動後的時間很晚,所以學校要求家長們來接孩子回家。方建州和徐燕新知道後都爭著來接女兒,徐燕新認為那麼晚了,跳舞又累,自然是開車把方茴接到俱隆花園好好休息。而方建州則認為自己騎著自行車來,把車停在學校裡再打車回家一樣可以,不用開車那麼顯眼。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兩句話不對又扯到了錢上,一個說你不就是有點臭錢,有什麼了不起。一個說臭錢怎麼了,有這點臭錢就能讓女兒舒舒服服的坐高級進口車,不用大晚上滿街溜躂打車,還要使勁瞪眼專挑一塊二的夏利,不敢打一塊六的富康。兩人吵了起來,互相摔了電話,最終也沒商量好。方茴生怕這他們都來,在校門口鬧起來弄得滿城風雨,因此回到學校就匆匆和大家告別,跑到了校門口眼巴巴等著,心想要和爸爸一塊回家。倒也不是想了別的什麼,她只是覺得爸爸大老遠騎車過來不容易,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家,媽媽有車多少好點。
另一邊陳尋看著方茴走遠,自個去取了車,男孩子沒女生那麼麻煩,他就沒叫家人大半夜跑一趟。陳尋走到車棚時遇見了喬燃,他也一樣沒家人接,正若有所思的想著點什麼,一邊轉車鑰匙一邊發愣。陳尋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嘿!大半夜琢磨什麼呢?」
喬燃回頭看了看他,低下頭開車鎖說:「你們家沒來人啊。」
「沒!太折騰,咱們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學生,用不著他們接送。再說今天治安肯定好,能出什麼事。」陳尋也開了車鎖,把車推出來說。
「那咱倆一塊出去吧。」喬燃把跳舞用的紗巾纏在車把,回過頭說。
「成,走吧。」陳尋跨上自行車說。
月光在兩個年輕男孩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銀色的亮光,他們一起在寂靜的大街上並排騎著車,身上洋溢出青春獨特的氣息。夜晚的黑和月亮的美,讓人的心安靜了下來,在這樣的景致裡,喬燃終於問出了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他語調平和,坦誠的說:「陳尋,你是不是喜歡方茴啊?」
陳尋有一些吃驚,他愣了愣,隨後很自然的綻開笑容說:「對啊!我喜歡方茴,嗯……她也喜歡我,其實我們已經交朋友了!」
喬燃逆著光,並沒有看清他的笑容,雖然月光很亮,但他卻覺得世界黑暗了一下。這僅僅一下下的黑暗,讓他的心突然鈍痛。
「不好意思啊,一直瞞著大家,我們怕被很多人知道,不好。不過你都看出來,我就不瞞你了!」陳尋仍舊笑著。
「哦,這樣啊。」喬燃扯了扯嘴角,勉強算是笑,他衝著空蕩的夜空深吸了口氣說,「方茴是好女孩,她真的挺好的。」
「嗯!她心眼特好。」陳尋點點頭說。
「善良,單純。」
「從來不去麻煩人,什麼事都盡量自個做。」
「找她幫忙,她一定盡心盡力。」
「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她想得多,心細周到。」
「不虛榮,不做作。」
「上體育課做操的時候顯得笨笨的,但努力把胳膊抬平的樣子很可愛。」
「做功課認真的樣子也很可愛。」
「課桌收拾的特整齊。」
「校服永遠乾淨。」
「眉毛和眼睛漂亮。」
「手指漂亮。」
「皮膚好。」
「頭髮很軟。」
「寫字好看。」
「聲音好聽。」
「畫畫好。」
「唱歌也不錯。」
「聰明。」
「溫柔。」
「所以我喜歡她!」
「……」
他們關於共同喜歡的女孩的讚揚,在十字路口嘎然而止。陳尋最後說的那句話讓喬燃無話可說。他突然驚醒,從對方茴的美好想像中抽離。他悲哀的明白,即使方茴再好,也已經失去了。可能連失去都算不上,因為他從未得到。所以,面對陳尋的驕傲,他根本沒有立場。
喬燃跟陳尋在那個路口分開,他們帶著不同的心情去往了不同的方向,就如同日後他們對方茴的感情,兩種不同的方式從那時候起就背道而馳。
其實我認為喬燃有點傻,他沒給自己餘地,就拱手退讓了。如果一開始他不是問陳尋喜不喜歡方茴,而是直接說自己喜歡方茴,那麼可能心裡痛苦輾轉的人就會是陳尋,可能他就有了機會,公平的去和陳尋競爭,至少不用把心事隱藏。可是他沒有,陳尋的誠實把他逼進了死角,使他的感情只能壓抑了起來,被埋在年少時光中最深的地方,而這一埋,就是很多很多年。
方茴和陳尋的秘密就這麼揭開了,既然五個人裡有四個人都知道了,那麼剩下的一個自然也不能再隱瞞。
趙燁聽說之後十分興奮,甚至比當事人還看重這件事,一邊嚷嚷著地下工作做得好,一邊兩眼放光的觀察他們一言一行,經常莫名其妙的小HIGH一下,讓旁邊的人甩過一排白眼。可惜沒人和他分享這種樂趣,方茴臉皮薄肯定不會和他說這個,陳尋怕被他擠兌也不主動提,林嘉茉新鮮勁早過了,不屑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天天念叨,喬燃心裡獨自難過著,壓根就不想提。
但是即便這樣,趙燁仍舊跟吃了激素似的雀躍異常,其實他並不是看熱鬧忐兒哄,而是用另一種眼光看待這件事。
趙燁喜歡林嘉茉,基本屬於一見鍾情,二見傾心的程度。別看他平時凡事都有他,總是衝在最前頭,但是骨子裡卻很膽小,尤其是面對林嘉茉的時候,按陳尋的話說,就是稚嫩的像雞一樣。這話曾經招來一頓暴打,害得陳尋每次都要解釋,是小雞的「雞」,不是小姐的「雞」。
說到底趙燁還是擔心被拒絕,那簡直太折面子了。他們天天都在一起玩,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果被閃了,就真的下不來台。畢竟林嘉茉並沒表示過什麼,只是天天圍著趙燁傻玩傻樂。那次喝醉酒,林嘉茉靠在他胸前沉沉睡著,而趙燁卻百抓撓心,火燒火燎的,送她回家之後又繞著二環騎了一圈才冷靜下來。所以趙燁遲遲不敢跟她說出這份心意,他害怕林嘉茉那美麗的笑容會因此在他眼前消失不見。
而這次陳尋和方茴的事給了趙燁勇氣,他突然發現兩個人原來可以像好朋友一樣天天玩鬧,同時又可以在心底互相傾慕,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偷偷牽一下手,塞張紙條,掰塊橡皮。這種美好的關係大大刺激了趙燁,他渴望能和林嘉茉變成陳尋他們這樣,渴望得已經忘記可能產生的尷尬了。
但是趙燁並不知道,林嘉茉沒有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即使有,對象也不是他。那本《第一次親密接觸》她還沒有還給蘇凱,蘇凱高三了,忙得顧不上和他們混在一塊,所以能見到他的時候少之又少。林嘉茉僅憑著這本小說和他保持的一點點聯繫,每次蘇凱路過他們班門口,都會停下來朝裡喊一句:「嘉茉,書看完了麼?」林嘉茉就假裝說:「沒呢!輕舞飛揚還沒死呢!」慢慢的,好像那本小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只是林嘉茉衝他微笑的借口罷了。
久而久之,方茴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也談起了「喜歡」這樣的敏感字眼。趙燁總是旁敲側擊的說,要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表白,兩人之間也許只隔著層紙,但是不說開就永遠不會知道。這段話被林嘉茉自動帶入了蘇凱身上,眼看他畢業日日臨近,她不甘於就這麼送走他,就這麼說再見,因此頻頻點頭,說趙燁想得有道理。但豈不知這樣一來,更讓趙燁蠢蠢欲動。
喬燃持著另一個論調,他覺得喜歡不一定非要說出來,捨得自己的幸福去讓心上人幸福,也是種不錯的犧牲,陳曉東不是有首歌麼,就叫作《比我幸福》,挺好的,挺好的。
林嘉茉說他是書獃子哲學,太不現實了,人家陳曉東和張柏芝在轟轟烈烈「東芝戀」,也就他真信什麼比誰幸福。要真這麼下去,是個人都能比喬燃幸福!
喬燃笑笑,不再說話。
陳尋說喜歡這種東西,就是按捺不住的衝動,想早上一起上學,晚上一起回家,最好天天待在一起,一睜眼就能看見。所以即使以後不能一直在一塊,但一定要在尚還親密的時間裡,不留下一點遺憾。等彼此老了回想起來,還覺得當初能遇到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
這話方茴聽著有點不舒服,當初陳尋說天長地久的時候她不信,現在陳尋說曾經擁有了她又心酸,因此在她看來,喜歡就是讓自己的心變成別人的,說不準是好還是不好的情感。陳尋的話她也無法反駁,只是在心裡想,就像他說的吧,若是以後四散天涯,也不要後悔好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幾個孩子已經不能再像最初一樣單純相處。長大就是這樣,總是讓你得到一些再失去一些。比如他們都不會知道,這些曾經的天真談話,會產生怎樣的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