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方茴平靜地辭演了話劇,沈曉棠沒過多挽留,她最後跟方茴說:「我真的覺得你適合那個角色,我找到你那會兒,也真的不知道你們的事。」
方茴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她說:「現在你知道了,所以我就真的不能演下去了。」
之後沈曉棠拖了兩天沒理陳尋,她就是覺得他做得不對,覺得自己委屈,但好像又不特別理直氣壯。
她心裡憋屈,就約了王森昭出來聊天。王森昭來的時候急急忙忙的,出了一腦門子汗,沈曉棠笑著指了指表說:「不著急,還差34秒才算遲到,我不會加菜的!」
「真對不起,剛從團委過來,那邊勤工助學給我臨時安排了個活。」王森昭有些興奮地說。
「是嗎?那給我多少錢?」沈曉棠問。
「一個月120,打在飯卡裡!另外學生補貼還照發!曉棠,我能請你吃小餐廳了!」王森昭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才120?團委真夠摳門兒的,點十二盤水煮肉就沒啦!」沈曉棠撇撇嘴說。
「嗯!陳尋最愛吃水煮肉,要不叫上他吧?」
「不叫!」沈曉棠氣哼哼地說,「懶得理他!」
「你們還鬧彆扭呢?」王森昭有點尷尬地說,「其實陳尋和方茴也沒怎麼著,他心軟,看一個女孩子那樣……」
「我就不是女孩子了?我就活該傻了吧幾等他五個小時!」沈曉棠紅著眼睛打斷他說,「老大,你以前就知道方茴是不是?咱們一起看升旗,一起去打工的時候就知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知道我……你們為什麼都騙我!」
「曉棠……可能陳尋不是想騙你,他只是想好好做個了結。有時候騙人的人也不是那麼可惡,為了能讓你高高興興的,我寧願騙你。」
「老大,你要是騙我,我就覺得你是為我好,可他……我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沈曉棠仍舊皺著眉頭說。
「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啊。」王森昭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什麼呀!老大,我發現你也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都是被陳尋他們帶的!」沈曉棠不好意思地說。
「不,我自己也想有點變化,適者生存,我要適應這裡,因為我想留在北京!」
「好啊!你要是回山東了,我肯定得想你。」沈曉棠輕描淡寫地說,她愛吃的鮮奶豆沙上來了,她的眼神已經飄到了那道菜上面。
「呵呵,哪兒那麼容易……」王森昭苦笑著說。
「有什麼不容易的!首都是全國人民的首都,我代表北京老百姓歡迎你!」沈曉棠夾了一口菜說。
「嗯!首都是全國人民的首都!」王森昭使勁點了點頭。
兩個人大吃了一頓,雖然沈曉棠搶著結賬,但最後還是拗不過王森昭。出了小餐廳王森昭猛地想起了什麼,拉住沈曉棠說:「你等等我,我買點東西!」
還沒等沈曉棠說話,王森昭就鑽進了旁邊的小超市,不一會拿了一個小袋子出來,美滋滋塞到她手裡說:「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沈曉棠還以為是什麼稀奇東西,接過來才發現是那種精裝糖栗,對於這樣的食物,沈曉棠一直不太感冒,冬天的時候可能還嘗嘗,但都快到夏天了,一想已經屯放了幾個月,就沒什麼胃口了。
「就這個啊?冬天我媽單位發了一箱,我吃過,你留著吃吧。」沈曉棠把栗子又遞給了王森昭。
「你不愛吃啊……早知道我就不買了。」王森昭有點失落地說。
「你自己吃唄。」
「我自己吃幹嗎花這份錢啊。」王森昭嘟嘟囔囔地小聲說。
沈曉棠愣了愣,心裡突然酸疼起來,她忙拿過袋子,撕開包裝自己吃了一個,又用裡面的小叉子給王森昭餵了一個。
「真甜!是挺好吃的!」沈曉棠鼓著腮幫子笑著說。
「嗯!」王森昭也開心地笑了。
「老大,你真是好人。」沈曉棠看著他憨厚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說。幾塊錢的零食讓她感動,其實她就想要這種小小的幸福和窩心的感覺,可是從陳尋身上她總是不能得到滿足。沈曉棠覺得也許這樣的心意陳尋分給了方茴一部分,所以才會慢待她,這讓她很煩悶。
她想全心全意,時時刻刻地和陳尋在一起。
沈曉棠提出想要同居時,陳尋並沒有特別的驚訝和興奮,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回答:「好。」
那會大學生情侶上外面租房子住,已經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在大學周圍的社區裡,基本上都混跡著一些同居的學生,早上和小區的大爺大媽一起出門買個早點,晚上再一起買點菜什麼的,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但是陳尋和沈曉棠的同居,和他們的情形不太一樣。兩個人都有點破釜沉舟的架勢,打算用這種最極端的方式來穩固他們的感情,給彼此一起繼續下去的信心。
所以從一開始,他們的心裡就稍微有些沉重。
房子是陳尋找的,他在小區和學校海報欄都貼了求租、合租的條,那兩個禮拜就幾乎沒幹別的,光轉悠著看房找房了。最後他們租了一個老磚樓的兩居室中的一間,原來住的那屋的情侶搬走了,隔壁也是陳尋他們學校的學生,就做了二房東,轉租給了他們,一個月600塊錢,廁所廚房大家公用,水費電費平攤。
陳尋和沈曉棠搬過去那天心情並不是很好,尤其是沈曉棠,那個屋子和她想像中的溫馨小屋差距很大,電視劇裡男女主角租的房子都很乾淨漂亮,而他們的房間,牆皮像牛皮癬一樣脫落了好幾大片,地上什麼也沒鋪,就是灰暗的水泥地,所謂提供的傢俱電器就一雙人床,老舊寫字檯,一個髒兮兮的組合衣櫃,和兩把看著並不結實的破凳子,廁所裡面連瓷磚都沒貼,馬桶只剩坐墊沒有蓋兒了,廚房灶台和周圍膩了一層油垢。這對於一直生活在舒適的家庭中的陳尋和沈曉棠來說,看在眼裡總有些不舒服,好像和最初的設想不太一樣。
做了簡單的掃除之後,兩個人一起跪在床上鋪床單,床頭突然爬出的蟑螂讓沈曉棠忍不住驚呼出聲,陳尋手忙腳亂地拿起拖鞋去拍,卻一下子把它按死在了新床單上,看著那塊噁心的痕跡,陳尋和沈曉棠都有點洩氣。
「這房子不太好……但是是最便宜的了,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什麼合租的房,單租好一點的一居都得小1000,兩居室更貴,有一個帶裝修的,要1500。所以只能先就湊合湊合了。」陳尋拉住沈曉棠的手說。
「今天咱們住不了了,床單髒了,我還帶了蠟燭來,想著能浪漫一點呢……」沈曉棠靠在他肩膀上遺憾地說。
「嗯,我拿回去洗,要不就去再買一條新的。」
「別買了,一條床單也二三十塊呢,咱倆下月房租還沒著沒落呢。」
兩人正說著,隔壁住的女孩敲門走了進來,她比他們大兩屆,今年大三了,陳尋管她叫新姐,管他男朋友叫傑哥。
「給你們送點西瓜,搬了一天的家也挺累的。哎呀,怎麼把小強打床單上了?這破樓房裡不少蟑螂,我給你們拿點藥,你們撒屋裡!」新姐皺著眉說:「這也沒辦法,誰讓咱們窮學生沒錢呢,既然都搭幫過日子了,就全當體驗生活了!你們也挺潮的,我和我們家豬大二才搬出來,你們大一就打破牢籠了,呵呵,後生可畏啊!」
新姐人很開朗,生活也隨性,和她聊了聊,陳尋他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隔天他們真正的搬了進來,開始了同居生活。最初他們還有點不習慣,早上不敢一起大模大樣地從校外回來,走進小區也左顧右盼,怕被同學看到說閒話。晚上在一個床上睡覺也不很舒服,沈曉棠睡姿不好,經常半夜就睡成了對角線,陳尋只能窩在角上,有時陳尋睡著也會壓住沈曉棠,頭幾個晚上兩個人就沒怎麼睡踏實,心裡都想著這同枕共眠也是項技術活。
後來他們慢慢適應了這種朝夕相處的模式,適應了在這個破舊的小屋裡苦中作樂。沈曉棠弄了些亂七八糟的小擺設和毛絨玩具放在組合櫃上,牆上貼滿了他們喜歡的音樂和電影海報,她還買了一些桃心花布貼在床邊當壁紙,看起來漂亮了不少。新姐對此讚不絕口,也隨著她擺弄起自己的房間。這四個人早就熟悉起來,經常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打牌,你們吵架我們來勸。傑哥本來轉租他們的時候多要了100塊錢,大家相處得那麼好,自然也不掙他們錢了,按原本的一月500算,稍稍減輕了點他們的負擔。
2002年正好是韓日世界盃,中國隊頭一次衝出亞洲走向世界,讓大學裡的學生球迷十分歡欣鼓舞。一到中國隊的比賽就都衝到有電視的地方看球,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怎麼太管,本身也是球迷的甚至自動放了自習。那會臨近期末,但世界盃的熱潮已經席捲全球,根本顧不上那麼多了,按學生的話說,考試年年都有,世界盃四年一次,孰重孰輕一目瞭然!只可惜中國隊太不爭氣,當年打著勝哥斯達黎加,平土耳其,輸巴西的如意算盤,卻落下了一場沒贏,一球沒進,一分沒得的慘淡下場。幸虧同為亞洲難兄難弟的沙特給面子,被德國屠了一個8比0,不然中國特定墊底了。米盧不再神奇,球迷再次認識到國家隊的本質,下次要想再進入世界盃,除非伊朗和沙特合辦,日本和韓國分一組,否則誰來也沒戲!
隨著世界盃的進行,陳尋和情緒也高漲起來,他跟室友們一起在宿舍裡敲盆摔暖壺地為中國助威,把T恤畫成國旗的樣子掛在窗外,輸球之後從樓上往下扔過書本,甚至男生樓把保安都招了來。他為阿根廷的出局歎息,為巴蒂的告別而痛哭流涕。他讚歎過小羅神奇的吊射,安慰過沈曉棠因貝克漢姆出局而傷痛的心。他罵過韓國的不要臉,淘汰意大利那天和小餐廳裡的所有同學一起掀桌子。
那個夏天熱血沸騰,青春和足球,愛情和友情融合成了最耀眼的色彩,陳尋說那是他大學生活最快樂的時光,之後隨著巴西捧起大力神杯,他的幸福就和世界盃一起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