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曄緩緩地閉上雙眼,出口的聲音似已十分的疲憊,道:「來人,送王妃回去。今後不准她再踏出朝惜苑半步!」這個女人,他必須要遠離!
她虛弱的笑道:「妾身謝王爺體恤,不過,妾身自己可以走,就不勞王爺費心了。」這時,依顏已經醒了過來,看到她身上的傷,嚇得差點又昏了過去。
為何到了此時,她還能如此淡然處之?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子還是早已習慣用笑容去面對?儘管閉上了雙眼,而腦海中她那深可見骨的鞭痕以及哀傷悲涼的笑容卻揮之不去,半響方道:「長風,讓齊先生去朝惜苑幫她看看傷。」
長風現身應了一聲,看著王爺複雜的神色,忍不住輕歎一口氣,轉身往朝禾苑行去。
窗外陽光明媚,而辰王妃寢室卻籠罩著一片輕愁。她伏在床上,看著雙膝跪地不斷抽泣的依顏,淡淡道:「起來吧!」
依顏卻不肯起來,哽咽道:「是……奴婢害了王妃,請王妃責罰!」
辰王妃望著依顏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似要將她看穿般,沉聲問道:「真的是你嗎?依顏,我不喜歡聽人說謊。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讓我受罰真的是你帶我去朝憶苑的初衷?」
依顏面色一白,連忙垂下眼簾,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辰王妃又道:「你在保護誰?你的姐姐!你唯一的親人!可她卻利用了你的單純和信任,甚至為了私心,不顧及你的感受和安危。這樣的親人,你仍然要保護?」
依顏猛地抬頭,睜大了雙眼望著她,驚訝道:「王妃,您……怎麼會知道?」
她淡淡的笑了笑,她想知道的事情,查一下又有何難!第一次見到琴姬的那張臉就覺得熟悉,可她確定不曾見過,而琴姬見到她的神情也令她生疑,便命人去江南查了查,竟連帶著查出了依顏的身世。所以,在朝憶苑門口,依顏東張西望時,她便已猜到了七八分,但她仍然進了朝憶苑。因為她想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而依顏單純善良,沒有心機,不會加害於她,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人利用了,而這王府裡,想要對付她的人除了琴姬,再沒有第二個。
她不禁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到依顏面前,帶著些許的憂傷,道:「人們總是對自己最親的人沒有防備,而你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我不怪你!」
依顏清靈的大眼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哽咽道:「為什麼您……就這麼信任奴婢?您為什麼不懷疑是奴婢……自己的私心,故意引您過去?」
辰王妃伸手將依顏扶了起來,看著依顏的眼睛,柔聲道:「因為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相信朝憶苑裡自己親眼所看到的,依顏的慌張不知所措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悔恨和愧疚。
「那,王妃可不可以……放過她?」依顏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認真的看著依顏的眼睛,道:「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使我放過了她,她也依然會受到懲罰。」
依顏目光黯淡的低下頭去。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水月的聲音:「王妃,朝禾苑的齊先生為您看傷來了。」自從有了依顏之後,她都是讓依顏貼身伺候,很少讓水月進裡屋。
朝禾苑的齊先生?排名第二的京都城風流名仕齊公子齊澈?!聽說他清高倨傲,雖然醫術精湛,卻除了南宮曄,從不為他人診治。此時卻來為她看傷?想到此,不由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一身玄青色長袍,髮冠高束,容貌算不得特別出色,但一身的倨傲之氣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草氣息,讓人記憶深刻。見辰王妃好端端的站在那裡,先是一愣,再看到她額頭已乾涸的血跡,面容頓時沉了下來。
他前些日子去了師父那裡,凌晨才回王府,這會兒就被叫起來給王妃看傷,心裡十分不悅,但既然是王爺的意思,他也不好不來。現又見辰王妃不過是額角一點小傷,心裡更是鬱悶,連行禮都免了,曼聲道:「王爺命齊澈來給王妃治傷,但依齊澈看來,王妃似乎並無大礙。」他隨手掏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瓶,平遞了過去,道:「這樣的小傷,王妃今後不必去煩王爺,擦點藥,用不了兩天就會好,也不會留下疤痕。」他神色語氣傲慢無禮之極,竟連點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
「齊先生,你怎麼能……」依顏話未說完已被辰王妃一個手勢給阻止。
不必去煩王爺?呵……他是說這點小傷,不要勞煩他才對吧!辰王妃對上他略帶諷刺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卻不發一語。
齊澈見她不說話也不接藥,手舉在半空中好不尷尬,不由得有些惱怒,道:「既然王妃不稀罕齊澈的藥,那齊澈便告辭了。」轉身剛走出一步,就聽身後清淺的嗓音傳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排名第二的京都城風流名仕齊澈公子,也不過如此!難道,齊先生平日裡為王爺出謀劃策時也是如此,只用眼而不用心?」
齊澈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她唇邊的笑容,沉聲道:「齊澈平日裡如何行事,就不勞王妃記掛!王妃還是安安心心的躺在床上,好好養傷吧。」說到養傷二字時,輕蔑的往她額頭看了一眼,語氣極盡諷刺,然後大步離去。
辰王妃阻止了依顏追出去的動作,淡淡道:「他還會再來。」
依顏問道:「為什麼?」
她笑了笑,道:「因為王爺對他對我都很瞭解。」
依顏還是不明白,但是也沒再追問。
只過了片刻,齊澈沒等水月通報,就急急走了進來,道:「請王妃轉過身去,讓齊澈看看王妃的傷,才好醫治。」
她淡淡笑了笑,靜靜的轉過身。
深可見骨的鞭痕,血肉模糊的背部,哪裡還看得出一絲白衣的痕跡!齊澈怔住了!若不是等在外面的長風告訴他重傷其實是在背上,他此時還在心底鄙視這個女子。原來她說的是對的,他確實是只用眼而沒用心。她雖然神色平靜面帶淺笑,卻臉色異常蒼白,只是,他被自己心中的惱怒給蒙蔽了。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身負重傷卻還能鎮定淺笑,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面對他的嘲弄諷刺,以及傲慢無禮,她明知道他誤會了她,卻只是淡然以對,既不惱怒,也不做任何解釋。
見他怔愣在原地不動,依顏不由喚了聲:「齊先生!」
他這才回神,連忙道:「王妃請上床歇著,這樣才好處理傷口。」
依顏連忙扶著辰王妃上床趴著,齊澈走了過去,見衣服和血塊凝結在一起,不由皺眉道:「清理傷口會比較痛,還請王妃忍耐一下。」見她點了點頭,命依顏打來一盆水,開始幫她清理傷口。
她緊握雙拳,緊咬雙唇,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襲著每根神經,也不曾出聲。
齊澈清理完傷口之後,不由得對這個女子產生一絲敬佩,面對徹骨的疼痛即使是再堅強的男子至少也會悶哼一聲,可她卻生生的忍住了。是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了一個女子的堅韌至此?
收回思緒,道「王妃請伸出手,讓在下幫您把把脈,雖然傷口已處理好,但傷及筋骨,還需要配藥服食。」
她愣了下,卻沒有動,神色間似有些猶豫。
他不禁有些納悶兒,那樣重的傷她都不在乎,現在只是把個脈,她為何猶豫?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沉吟半響,她屏退了依顏,待寢室的門合上之後,方才伸出手,平放到他面前,緊緊盯住他的雙眼。
齊澈看著面前柔嫩細滑卻血跡模糊的掌心,再抬頭望向她鮮艷的紅唇上深深地齒印帶著殷紅的血絲,心中不禁為這女子驚歎!可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及不上她的脈息所帶給他的震撼!只見他,騰地一聲,驟然站起,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她清冷淡然的雙眸,久久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