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緒不過片刻,傅長陵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道“開輪回門吧。”
傅長陵驟然回神。
這不是上一世瞭,他回頭看瞭秦衍一眼,笑瞭笑,而後他抬手將金扇抵在唇邊,口中嗡念出咒語。
一道光門在不遠處慢慢匯聚,那是超度者聯系天道,為這些亡魂開啟的六道輪回門。
光門開啟之後,亡魂朝著傅長陵和秦衍一一拜別,紛紛步入六道輪回門中。謝慎靜靜看著他的百姓,他眼中一片死寂,在死寂之中,帶瞭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謝國主。”秦衍見傅長陵開啟六道輪回門,叫瞭一聲謝慎,謝慎聽見秦衍叫他,回過身去,朝著秦衍恭敬行禮,“秦仙師。”
“謝國主,秦某有一件事略有不解,還請國主解惑。”
“請講。”
謝慎神色鄭重,全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態。
傅長陵開啟完六道輪回門,聽見秦衍和謝慎說話,也轉過頭去,隨後便聽秦衍皺眉道“方才幻境之中,我並未按照約定受十萬冤魂之苦,為何如今卻仍舊渡化瞭諸君”
秦衍的話讓謝慎愣瞭愣,他下意識看向傅長陵,徑直道“傅仙師身負一界功德,諸位不知”
“一界功德”
上官明彥詫異出聲,謝慎沒有理會,隻是轉身朝向傅長陵,鄭重行瞭個大禮。
傅長陵還瞭一禮,謝慎直起身來,聽秦衍道“何謂一界功德”
“這位仙君曾救過一界之人,故而身負一界功德。有此大功德之人,為我等斬殺仇人,這些人無論生死輪回,都將氣運受損,我等大仇得報,自然戾氣散盡,願渡輪回。”
聽瞭這話,傅長陵和秦衍才明白這因果所在。
這時鬼魅逐步進入六道輪回門,就剩下謝慎和幾個宮人的魂魄還站在原地,謝慎看著傅長陵和秦衍,恭敬道“仙師可還有什麼想問”
傅長陵沉默瞭片刻,終於道;“我問你一件事。”
“仙師請說。”
“當年,”他聲音艱澀,“參與煉脈之事的人裡,有沒有一個叫藺塵的人”
“沒有。”謝慎搖瞭搖頭,隻道,“恰恰相反,其實”
話沒說完,他突然頓住,仿佛是感知到瞭什麼,傅長陵皺起眉頭“其實什麼”
“沒什麼。”謝慎笑瞭笑,“仙師,有些事,有人不願意說。但還請仙師記住,藺仙師,當是值得敬重之人。”
“萬骨崖是她建的嗎”傅長陵繼續詢問,謝慎笑而不語,他轉過頭,看著即將消失的輪回門,嘆瞭口氣道,“仙師,在下得先離去瞭。”
說著,他行瞭個禮,轉身朝著輪回門走去。
走瞭幾步,謝玉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瞭起來“父皇。”
謝慎僵住步子,謝玉清平靜道“樂國大仇,玉清銘記於心,還請父皇留仇人姓名。”
謝慎沒說話,他背對著她,好久後,低啞著聲道“仇人都死瞭,沒什麼仇要報瞭。昨日譬如昨日死,你既已入鴻蒙天宮,好好活著便是。”
“我要入輪回瞭,”謝慎聲音喑啞,“你我父女緣分已盡,保重。”
謝玉清看著謝慎背影,她一貫澄澈如水的目光微微閃動,片刻後,她跪下身來,叩首道“女兒恭送父皇。”
謝慎聽著這話,應瞭一聲,便步入瞭輪回門中。
謝慎身影消失後,輪回門也慢慢失去瞭光彩。謝玉清跪在地面上,一直低著頭沒有動。
上官明彥走上前去,扶起謝玉清,低聲道“師姐,起來吧。”
謝玉清由他攙扶起來,這時候,萬骨崖已成空曠一片,四人靜靜看瞭片刻,隨後就聽周邊有轟隆之聲傳來,隨後腳下發顫,上官明彥急道“這是怎麼瞭”
傅長陵一把抓住秦衍,朝著謝玉清大喝瞭一聲“走”
謝玉清反應得極快,她抓住上官明彥,跟著傅長陵和秦衍便朝著上方沖瞭上去。
萬骨崖上還留存著之前的結界,傅長陵放開秦衍,低聲道“等我片刻。”
說完,清骨扇從他手中脫飛而去,圍繞著萬骨崖結界繪刻出一個法陣,傅長陵手中長劍朝著結界瞬息之間連斬百劍,同清骨扇一起繪出一個巨大的陣法,直到最後,他手握檀心劍,朝著陣法狠狠一劈,萬骨崖陣法瞬間炸裂開去,傅長陵回頭看向秦衍,喝瞭一聲“走”
聽得這一聲大喚,謝玉清拉著上官明彥便突圍而去,秦衍尾隨在他們身後,一行人沖出結界,懸在半空,隨後就見萬骨崖山崩地碎,平底一座高山緩緩升起,隨著那高山隆起,一股濃鬱的靈氣從在萬骨崖緩慢彌漫開來。
草木開始快速生長,漸漸有瞭鳥雀之聲,不一會兒,河流高山,樹林鬱鬱,原本埋骨之地,頃刻之間,便化作瞭人間仙境。
“這是”
秦衍看著這一切變化,眼中驚疑不定。傅長陵註視著這一切,聽上官明彥道“這這難道就是當年煉出來那條靈脈”
謝玉清抿緊唇,神色不定。等瞭許久之後,一切平息下來,傅長陵才道“你們先退一步。”三人聞言,退瞭一步,傅長陵禦劍到瞭高山之上,他閉上眼睛,感應瞭片刻,拿出秦衍之前交給他的封印。
這封印是江夜白親手繪制,渡劫期的威壓尚還在上面,傅長陵閉上眼睛,將靈力灌入那陣法之上,片刻之後,傅長陵手上有血珠浮瞭起來,血珠流竄到陣法之上,陣法脫離瞭紙張,瞬間擴大,朝著下方直墜而下。
靈力自周遭瘋狂湧來,傅長陵手握聚靈塔,吸取著天地靈氣,一寸一寸將法陣壓瞭下去。
如今他已是化神期修為,手握聚靈塔,又有江夜白封印加持,倒不像上次那般窘迫,但是封印徹底落下那一瞬間,他還是徹底失瞭力道,從上空直直下墜而去,秦衍得見,疾馳禦劍而去,一把攬住瞭傅長陵。傅長陵恍惚中看見秦衍,風吹得他發帶輕舞翻飛,他神色平靜,少瞭傅長陵記憶中的戾氣與冷漠,傅長陵看著這樣的秦衍,他很想伸手抱抱他。
他很慶幸,這一輩子的秦衍,沒有經歷過上一世那些不堪與屈辱。
他好好的,他很高興。
傅長陵眼前慢慢黑瞭下去,等他再一次醒來時,已經是夜裡。
他們似乎是到瞭一傢客棧,他睜眼時,有燭光落到他的眼中,秦衍跪坐在一邊,用傳音符似乎在和誰說著什麼。有人在給他擦著臉,傅長陵迷迷糊糊看瞭一眼幫他擦臉的人,待看清對方面容後,他啞著聲叫瞭一聲“明彥”
上官明彥笑瞭笑,溫和提醒他“傅公子,你醒瞭”
傅長陵聽到這話,瞬間反應過來,天劫之後,自己遮掩的容貌已經變回瞭原來的樣子,他故作鎮定點瞭點頭,看向秦衍。
上官明彥慣來是個懂事人,見他看向秦衍,便立刻同秦衍道“師兄,傅公子已經醒瞭,我先下去換盆水。”
秦衍應瞭一聲,放下瞭手中的傳音符,看向旁邊的傅長陵。
上官明彥端著水走瞭下去,傅長陵和秦衍靜默瞭片刻,秦衍才道“渴嗎”
傅長陵點瞭點頭,低聲道“勞駕。”
秦衍倒瞭茶,端到傅長陵面前,傅長陵就著他的手將水喝瞭下去。片刻後,傅長陵喝完水,接過秦衍遞過來的帕子,擦瞭擦唇,聲音因長久沒有開口有繼續幹啞,低聲道“方才你在和人說話”
“我將我們遇到的事告訴瞭師父。”
傅長陵點瞭點頭,接道“師父如何說”
“師父說讓我們先回去。”秦衍敲著桌子,似是在思索什麼,秦衍下意識道,“你不願意”
“雲羽,”秦衍提醒他,“還沒找到。”
“雲羽”傅長陵有些詫異,“他出事瞭”
“師姐說,離開的時候他們被厲鬼追逐,雲羽落下山崖,她回去找的時候,人已經不見瞭,隻在崖底找到瞭一個佈偶。”
說著,秦衍便將懷中的佈偶拿瞭出來,遞給傅長陵,傅長陵接過佈偶,看瞭一圈。
這佈偶上染著血,制作得詭異,似乎是個孩子玩的小娃娃,但又有種說不出的邪氣。
“這是雲羽身上的小娃娃,當年從一個越傢弟子那裡討要的。”
秦衍見傅長陵皺著眉頭,便給瞭他這娃娃的來歷,接著道“雲羽慣來愛惜。”
“我知道。”傅長陵將娃娃翻瞭過來,“我和越傢也算熟悉。”
畢竟他那後母,就是越傢的嫡小姐。
他看著小娃娃,思索著不說話,秦衍坐在一邊,抿瞭口水,平靜道“雲羽不會無緣無故將這佈偶扔下,既然選擇扔下它,怕是有所提醒。”
“是越傢的人,但是越傢哪一位”傅長陵思索著,秦衍面上不動,傅長陵笑起來“師兄怕是已有辦法。”
“問機或許知道。”
秦衍回聲。傅長陵想到蘇問機,他知道的東西,倒的確比常人多得多。他點瞭點頭,笑起來道“那終究還是得先回去。”
秦衍點瞭頭,沒再出聲,兩人靜默瞭片刻,傅長陵輕咳瞭一聲“師姐如何瞭”
“正在修養。”
“樂國的事”
“回去不必稟報。”
這話讓傅長陵倒有些詫異,他記憶中秦衍在這時候應當是個中規中矩至極的人,這樣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稟報上去
他心中波瀾,面上不顯,點瞭點頭道“嗯,我明白。那我的身份”
說著,他看瞭一眼外面,示意上官明彥已經看到瞭自己如今的模樣,秦衍繼續道“我已經和他們解釋你是路過幫忙,沈修凡被我另行安置,明天你換回沈修凡面容,我會告訴師姐你已離開,你以沈修凡身份同我回去。”
傅長陵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秦衍抬眼看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