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君子臺論劍,再不能錯過瞭……

秦衍靜靜看著前方,他不敢回話。

傅長陵知道秦衍性情清冷內斂,自己說這些話,對於他來說,或許不大好接受,哪怕接受瞭,也不會應答,他也不以為意,拉著秦衍的手,一路和秦衍回到瞭攬月宮裡。

剛回宮門,大花就直接撲瞭過來,“嗷嗚”一聲,蹭在秦衍手下,秦衍摸瞭摸大花的頭,大花搖著尾巴,傅長陵將扇子插到腰帶上,雙手一拍,高興道:“大花。”

聽到這個名字,大花一口就咬瞭上來!傅長陵用秦衍當著自己的遮擋,左躲右閃,大花追著傅長陵咬,傅長陵像個孩子一般,高興得不行。

秦衍見著一人一狐玩鬧,也忍不住笑瞭,隻道:“你想同它耍玩別拉著我,我先去休息瞭。”

說著,秦衍便從傅長陵前方撤瞭開去,大花“嗷嗚”一下撲過來,直接就把傅長陵撲到瞭地上。

傅長陵和大花在地上玩瞭一會兒,大花玩累瞭,傅長陵便領著大花回瞭房。

他自己先去洗瞭澡,而後和大花站在大廳裡,在自己的房間和秦衍的房間猶豫瞭一會兒後,躡手躡腳進瞭秦衍的房間裡。

秦衍已經睡下瞭,傅長陵同大花豎起指頭抵在唇上,大花便自己跑瞭出去。傅長陵小心翼翼走到秦衍面前,瞧著秦衍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神色平和從容。

他這麼靜靜瞧著他,突然感覺有些不一樣。

在攬月宮裡看著秦衍,和在其他地方,好像是不一樣的,他一瞬間覺得有些恍惚,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裡。

就像上一世後面那十年,他在攬月宮裡半夜睜開眼,看見秦衍坐在不遠處的圓月門前,等天亮瞭,人就不見瞭,都是夢境。

他心裡有些害怕,深吸瞭一口氣,便退瞭開去,自己到瞭那圓拱門邊上,靠著門坐下。

從這裡可以眺望人間山河,星火點點,他翻瞭秦衍藏在地下的酒,開蓋的時候,聽見秦衍有些疑惑出聲:“長陵?”

傅長陵握著酒壇,轉頭看秦衍,有些不好意思:“師兄。”

說著,他舉瞭舉酒壇:“來討口酒喝。”

秦衍沒說話,他掀瞭被子,走下床來。

他不在時,攬月宮被人打掃得很幹凈,他身著單衣,長發散披,赤足走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路走到傅長陵面前。

傅長陵見他朝著他這麼清清冷冷走過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有幾分情動。

傅長陵靜靜註視著他,看秦衍走到他面前,取走瞭他手上的酒壇,重新蓋上,放進瞭原本的地窖,低聲道:“睡吧,別喝酒瞭。”

說著,秦衍遲疑瞭片刻,終於還是伸出手去。

傅長陵沒想到秦衍會伸手拉他,握上秦衍手的時候,還有那麼些反應不過來,秦衍拉著他到瞭床邊,隨後放瞭手,淡道:“回去睡吧,明天還有要忙活的事兒。”

傅長陵低低應瞭一聲,秦衍想瞭他之前在飛舟上的習慣,遲疑瞭片刻後,詢問道:“你想留在這裡?”

說著,秦衍有些疲憊,給他讓瞭位置,往裡面縮瞭縮道:“睡吧。”

傅長陵看著秦衍為他想著一切,一點一點讓步,他有種巨大的欣喜湧上來,像大花一樣撲到床上去,把秦衍整個人撈進懷裡,秦衍被他嚇瞭一跳,低喝道:“你做什麼!”

“師兄,師兄,”傅長陵高興叫著他,蹭上他的臉,歡喜道,“你對我太好瞭。”

秦衍頗有些無奈,坐著不動,仍由他抱在懷裡蹭。

隻是蹭著蹭著,動作就變瞭幾分味道。

其實傅長陵一開始也沒想的,但是將秦衍抱在懷裡,感覺他衣衫被他蹭開,光潔如玉的肌膚摩擦而過,合著這記憶裡毫無溫度的床,月光,白衫。

傅長陵忍不住抬瞭手,將那人的臉捏著下巴轉瞭過來。

“師兄。”

最後一聲喚就帶瞭啞意,秦衍急道:“長……”

“陵”字吞噬在瞭唇齒。

傅長陵閉上眼睛。

這是有溫度的。

攬月宮,這個房間,他懷裡的人,都是溫暖的,灼熱的,他實實在在擁抱著,會為瞭他頂撞師長,願意為瞭他奔赴千裡,會陪著他在回憶裡看過生死,會在他絕望墮魔時對他伸手,帶他回傢。

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樣瞭,他有歸路,有新生,有溫柔美好的一切,甚至於還有眼見可期的未來。

這個吻從最初帶瞭幾分壓迫,繼而變得纏綿。

這種感覺讓秦衍覺得有些陌生,陌生中帶瞭些許惶恐,他故作鎮定,好在傅長陵一直耐心安撫。

傅長陵察覺秦衍在適應他的親吻,感覺這個人從抗拒不安到能夠靠在他的肩頭低喘,傅長陵沒有所求更多,他輕笑一聲,將人攬在懷裡,溫和道:“睡吧。”

說著,他拉著秦衍躺下,給秦衍蓋好瞭被子,躺在秦衍身後。

秦衍背對著傅長陵,他睡不下,睜著眼睛。

這樣的感覺,令他覺得沉迷又害怕,他隱約似乎明白瞭上一世的秦衍,他迷戀的是什麼,向往的是什麼,沉淪的是什麼。

那種感覺羞恥惡心,擾亂他一貫從容自持,卻又在內心深處,覺得喜悅動人。

傅長陵察覺秦衍沒睡,他猶豫瞭片刻,伸出手去,將人攬在瞭懷中。

“師兄,”他低聲開口,“人之所欲,並不可恥,你別放在心上。”

“你喜歡我的。”

傅長陵聲音溫柔:“你別抗拒,嗯?”

秦衍沒說話,傅長陵全當他默認,他輕輕拍著秦衍的背,安撫著秦衍。

秦衍隱約覺得有什麼在心裡,裂開瞭一般,壓著疼。

他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他猜想或許和無情道有關,他深吸瞭一口氣,閉上眼睛默誦清心咒,等內心所有情緒平緩下去,才靜下心來。

兩人一覺睡醒之後,天已大亮,秦衍剛起身,就收到瞭江夜白的傳信,秦衍讓傅長陵梳洗之後,便領著傅長陵一起往問月宮過去。

傅長陵見秦衍神色同往日一般,並無什麼不同。他想要逗弄秦衍,笑著伸出手去想要拉他,秦衍卻在他觸碰前一刻,驚覺他的到來,手上微微一顫,往後縮去,抬眼看他,冷聲道:“你做什麼?!”

未曾料到秦衍這麼激動,傅長陵一時頓住,他猜想此刻是人太多瞭些,秦衍不好意思,他便笑起來,溫和道:“抱歉,就是想拉一下你。”

秦衍似乎也是覺得自己太激動瞭些,他放下手來,帶瞭幾分歉意:“人……太多瞭些。”

沒想到秦衍會解釋,傅長陵露出些許詫異,隨後笑起來:“無妨,是我唐突。師兄按自己的感覺來。”

“我們回來的事你告知傅傢主瞭嗎?”

秦衍似覺尷尬,轉瞭個話題,傅長陵也沒糾纏,輕聲道:“回來就說瞭,但我父親似乎去瞭秘境尋寶,等出來才能接到我的消息。他出來就會趕過來的。”

“嗯。”

秦衍垂眸應聲,又與傅長陵說瞭一會兒業獄封印後續事宜,傅長陵也一一應著,沒有一會兒,兩人就到瞭問月宮,問月宮裡似乎剛走一撥人,江夜白一面在傳訊令中和人囑咐著事宜,一面書寫著文書。

鴻蒙天宮兼管雲澤大小事務,江夜白鮮少有放松的時候。

秦衍和傅長陵進瞭屋中,兩人行禮道:“師父。”

江夜白應瞭一聲,抬手讓兩人坐下,同時和面前傳訊的符紙道:“你們監視當地的情況,我會派人過去查看。先這樣吧。”

說著,江夜白一抬手,那符紙便飄往瞭不遠處全是符紙的墻壁。

傅長陵抬眼看著那墻壁上的符紙,認出來都是通訊符,他轉頭看向江夜白,頗有幾分疑惑道:“師父,怎麼一夜之間,您這兒多瞭這麼多傳訊符?”

“昨日你們將你們知道的情況回報之後,我連夜派人出去查各地人口異常銳減的情況。”江夜白抬眼看向傅長陵,平淡道,“藺前輩的事情,過往不可追。隻能說如今盡量不要重蹈覆轍。當年既然可以以人煉脈,那麼如今怕不會停下。所以我想,先借這個事由,處理一部分人,至少要讓天下有個警醒,此事必須禁止下來。”

江夜白說著,抬手一揮,空中便出現瞭一副雲澤的地圖,江夜白指瞭上面亮著的兩個點,平靜道:“昨夜回報下來,這兩個地方,是近些年百姓人口銳減最多的地方。”

“道宗和越傢的地盤。”

傅長陵皺起眉頭:“師父是打算查越傢和道宗?”

“這兩個地方,是玉瓊長老和越長老的道場,”江夜白看向秦衍,“上一次你走之前,徹查過鴻蒙天宮中混入魔修之事,你桑乾師叔繼續追查下去,也與這兩位長老息息相關。近來我病重,道宗似乎有些坐不住瞭。”

江夜白是劍宗推出來的宮主,和道宗世傢的關系算不上好,頂多和蘇傢劍宗的關系不錯。

傅長陵聽瞭江夜白的話,明白過來,小扇輕敲著手心,緩聲道:“這件事兒做的人估計不少,若是一次性清理,怕是眾怒難消,所以師父是打算,將玉瓊長老和越長老揪出來,主罪竄通業獄,副罪以人煉脈,給眾人一個警醒,但也不算直接和所有人叫板。”

“是。”

江夜白應聲道:“以人煉脈這事,雲澤靈氣枯竭之事一日不解決,此事就難禁。隻能是先立規矩,然後一面尋找解決靈氣枯竭之法,一面嚴查,雙管齊下,才能有效。”

“師父打算如何做?”秦衍明白江夜白的打算,直接道,“請師父吩咐。”

“你去這兩個地方,”地圖上光點亮起來,江夜白從旁邊端瞭茶,“把情況摸查清楚,若當真是玉瓊真君和越長老所為,把證據帶回來。”

秦衍應聲下來,恭敬道:“弟子立刻啟程。”

“至於修凡,”江夜白舉著茶杯,“君子臺論劍在即,君子臺佈置由你負責,你需要在君子臺按照我的要求,準備三十一個陣法,君子臺當日,我們動手。”

傅長陵得瞭這話,有片刻猶豫:“我還是隨師兄去吧,師兄一個人過去,我不放心。”

“仙傢修道,誰不是一個人來去?”江夜白抽瞭文書,聲音平淡,“你幹好你分內的事。”

傅長陵沒有說話,秦衍行禮之後,便帶著傅長陵出去。

兩人剛出問月宮,傅長陵便果斷道:“我跟你去吧。”

“不行。”秦衍打斷他,直接道,“你佈好陣法等我回來就是。”

“我不放心。”

傅長陵立刻搖頭:“玉瓊真君和越明明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你若是出瞭事……”傅長陵放軟瞭聲,“我娘就是這麼出的事。”

秦衍聽到傅長陵的話,他沉默下來,傅長陵幾乎以為他回心轉意的片刻,他終於還是道:“你替我照顧師父。”

傅長陵沒有說話,秦衍抬眼,他認真看著傅長陵:“他如今身體不好,若是中間出瞭事,我怕我會一輩子過不去這個坎。”

傅長陵註視著秦衍的眼,一瞬之間,他也不知道怎麼瞭,他覺得自己從秦衍眼中,仿佛看到瞭輪回橋七夜大雨。

那時候的秦衍等瞭傅長陵七天,等他回去的時候,江夜白身死道消於他面前。

其實秦衍不該有這些情緒的,因為他是新生的秦衍,他對前世一無所知。

傅長陵想自己大約是心虛,看錯瞭秦衍的神色,可是也就是這片刻心虛,讓他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他勉強笑起來,隻能道:“放心吧,我會守好師父,你去吧。”

秦衍沒說話,他看著傅長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瞭,覺得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有瞭那麼片刻的心軟。

他抿瞭抿唇,低聲道:“傅長陵,如果你能守好師父,我可以再答應你一件事。”

傅長陵聽到這話,驟然睜大眼,秦衍轉過頭去,硬著聲道:“走瞭。”

說著,他便打算禦劍離開,傅長陵一把拽住秦衍,秦衍回頭瞧他。

“師兄,”傅長陵笑開,“如果我守好師父,師兄要不考慮給我名分?”

“我不想再有人問我,拿什麼身份,管師兄的事。”

秦衍沒說話,他抬手甩開瞭傅長陵的手,隻道:“等我回來。”

傅長陵聽到這話便笑瞭,看著秦衍遠去的身影,大聲道:“禮服我提前準備,君子臺論劍,這次不能錯過瞭!”

上一世君子臺論劍,秦衍沒去。

這一輩子的君子臺,傅長陵想,應當就是他們結契之日,成天地認可道侶之時。

再不能錯過。

《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