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拂花

和裴文宣相識多年, 李蓉是清楚知道裴文宣的本事。

他這個人和你作對的時候, 能把你氣到昏死。但是他要是刻意討好起誰來, 那拍馬屁的能力普通人可謂望塵莫及。

畢竟,裴文宣也是出身世傢高門的嫡子, 他本就聰慧非凡,據聞當年在書院之中, 幾乎是門門魁首,君子六藝樣樣精通, 要哄個姑娘, 可謂手到擒來。

李蓉看見他的話,心情一派舒暢, 過瞭一會兒之後, 裴文宣就看見有張紙條包裹著石子從隔壁扔瞭過來,裴文宣愣瞭愣,沒想過李蓉還會回信, 趕緊過去撿瞭石子,蹲在地上打開一看,是李蓉娟秀中帶瞭幾分凌厲的字跡:

會說話就多說點。

裴文宣看著這字,幾乎就想出李蓉挑眉帶笑說這話的模樣,他不知道怎麼的, 居然李蓉這副傲慢囂張的模樣,竟然也有幾分可愛起來。

像隻貓兒一般翹起瞭尾巴,驕傲得惹人憐愛。

裴文宣頓生逗弄之心,過瞭片刻後, 李蓉就得瞭回信,裴文宣手長,直接將紙條遞過去,李蓉忙上去接瞭,打開瞭一看,發現還是一幅畫,這次畫簡單瞭許多,寥寥幾筆,勾勒瞭一個壇子,上面著“牡丹”二字,旁邊題瞭四個字“陳年牡丹”。

李蓉看見這四個字,立刻把紙揉成一團砸瞭出去,不再理這狗東西瞭。

裴文宣見李蓉把紙砸瞭,便知道李蓉是生氣瞭,他忙出聲道:“哎哎哎,殿下,別生氣啊,開個玩笑。”

“人不與狗共言,”李蓉冷淡開口,“休吠!”

裴文宣被李蓉的話哽住瞭,但他也知道李蓉是在氣頭上,他趕忙又去給李蓉寫瞭幾首贊美詩,伸手遞過去,小聲道:“公主,公主,你看看?”

李蓉懶得搭理他,自己嗑著瓜子看話本,裴文宣手酸,又換瞭一隻手,繼續搖著手裡的紙:“公主,我錯瞭,我給你賠禮道歉,我不逗你瞭。你看看唄?”

李蓉抬眼看瞭一眼外面晃來晃去的白紙,又低頭看自己的話本子,裴文宣換著聲線叫她:“公主?殿下?李蓉……”

話還沒喊完,外面就傳來瞭人說話的聲音,還有一些腳步聲,裴文宣立刻站起身來,靠在墻邊,剛整理完衣衫,就見一個身著緋紅色官服的青年從長道走瞭出來。

他來得應當很急,額頭上有些細汗,一進牢房,他目光就落在李蓉那邊,見李蓉尚還安好,他頓時舒瞭口氣,朝著李蓉恭敬行瞭個禮:“殿下。”

李蓉頗有些意外,她看向來人有些疑惑道:“蘇大人?”

蘇容卿行完禮,直起身來,朝著裴文宣點瞭點頭:“裴大人。”

裴文宣不咸不淡點點頭,李蓉見蘇容卿頭上有汗,她不免笑起來:“蘇大人為何來得如此著急?先擦擦汗吧。”

說著,她便遞瞭一方帕子過去,蘇容卿見到李蓉遞過來的帕子,他猶豫瞭片刻,然而不等李蓉反應,他立刻又恭敬伸出手去,雙手接瞭李蓉遞過來的帕子:“謝殿下。”

蘇容卿接瞭手帕,輕輕擦瞭擦額頭,裴文宣靠在墻上靜靜瞧著,手裡卷起來的紙有一搭沒一搭敲著自己肩膀。

蘇容卿一面擦著額頭,一面緩下氣息,隨後才道:“路上來得有些急,殿下莫要見笑。”

“來這麼急做什麼?”

李蓉輕笑,蘇容卿恭敬道:“今日得知殿下出瞭事,便想趕過來,但被陛下召見,如今才得從宮中脫身,怕殿下在獄中遭人刁難,故而趕著過來。”

蘇容卿說話一直都是很平穩的,沒有裴文宣那樣抑揚頓挫的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仿佛是用矩尺時時刻刻度量著,連聲音都是如此。李蓉聽他的話,反問道:“今日早朝怎麼瞭?”

“今日早朝,邊關傳來消息,”蘇容卿正瞭神色,“兩日前戎國攻城,守城主將趙翼戰死前線,此刻全線退兵到汾城,楊傢上次遞交瞭辭呈。”

“辭呈?”

李蓉笑起來:“怎麼說的?”

蘇容卿神色不太好看,卻還是如是復述:“楊鳴說,楊泉犯下彌天大禍,招惹瞭公主,楊傢無顏面對天傢,故而要求告老還鄉,說會帶著楊傢子弟歸隱山林,希望殿下放他們一條生路。”

“誅心之言。”

裴文宣淡聲開口,李蓉用扇子輕敲著手心。

如果平時楊傢遞交辭呈,朝廷可能還沒這麼慌亂,可如今戰場主將身亡,眼看著戎國就要打過來,這時候楊傢遞交辭呈,就是一種威脅瞭。

“其他人怎麼說?”

李蓉冷靜詢問。

“殿下應該知道,世傢大多是和楊傢站在一起,”蘇容卿答得流暢,“世傢並不喜歡變動,楊傢守護邊關,無論如何,過去他們已經守瞭這麼久,除非切實威脅到世傢的利益,世傢是不會改變立場的。如今楊傢這麼一逼,今日朝臣震動,滿朝文武要求陛下將殿下關押,以安邊關將士之心。”

“我明白瞭。”

李蓉點點頭,蘇容卿抬眼看向李蓉:“微臣需做些什麼?”

“不必。”李蓉搖瞭搖頭,“你辦好自個兒的事兒就好。”

蘇容卿抿緊唇,似是有些不甘心,他接著道:“殿下,我之前說的話……”

“我都知道。”

李蓉截斷他,認真道:“可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也是真心的。我並非因為戒備或者看不起你的才能拒絕你,而是蘇大人當真不必介入這些事。我允諾蘇大人的話,並非戲言。”

蘇容卿不說話,李蓉見他似是失落,笑起來道:“若蘇大人一定想做點什麼,不若下次來的時候,替本宮帶點東西?”

“公主想要什麼?”

蘇容卿得瞭這話,終於有些反應,李蓉想瞭想:“帶幾本書吧,我喜歡看話本,你看書多,推薦幾本。”

蘇容卿恭敬應下,李蓉又問瞭一下早朝的具體情況,說完之後,兩人沉默下來,過瞭片刻後,蘇容卿恭敬道:“若無他事,微臣告退。”

李蓉點點頭,隻道:“去吧,下次別來這麼急,這華京裡我出不瞭事。”

蘇容卿行禮退開。等他走出去,裴文宣的聲音悠悠響起來:“殿下,我看書也不少,我給你推薦幾本吧?”

“不必瞭,”李蓉回聲道,“裴大人推薦的書本宮看膩瞭,想換一本瞧瞧。”

聽得這話,裴文宣下意識就想反擊,然而在話出口的前一瞬間,他突然又頓住瞭。

他突然想起來,他不該再這麼過下去,不該總和李蓉吵架,哪怕是為瞭蘇容卿。

李蓉說的其實不錯,一個人總希望自己的敵人不好,本質是他內心深處的自卑。

他不喜歡蘇容卿,總說他不好,其實也不過是他的遷怒和面對蘇容卿的自卑與憤怒。

可已經過瞭一世瞭,他重新開始瞭,李蓉是個好姑娘,他也不想總和李蓉吵下去。

於是他克制住自己,沒有出聲。

李蓉見裴文宣不說話,不由得有些奇怪,以前在蘇容卿這件事上,他幾乎是一點就炸的,哪裡能沉默這麼久?

她小心翼翼道:“裴文宣?”

裴文宣不說話,李蓉不由得有瞭些不好的揣測:“裴文宣,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出事瞭?”

“沒。”

裴文宣緩瞭緩情緒,他換瞭個姿勢,靠在墻上,調整瞭聲線,故作淡定道:“我就是在想之前蘇容卿和你說什麼瞭,你拒絕他什麼瞭?”

李蓉有些詫異瞭,她以為裴文宣還要再同她吵吵,卻不想裴文宣竟然也開始心胸開闊瞭?

裴文宣見她不說話,不由得道:“怎麼不說話?不方便說?”

“不是,”李蓉回過神來,“裴文宣,你轉變太大瞭,我害怕。你……你要不再罵幾句?”

裴文宣:“……”

“我說你這個人,”裴文宣憋瞭一口氣,“不吵架過不去是不是?”

“這樣就對瞭,”李蓉點點頭,“這樣我心裡好受點兒。”

裴文宣:“……”

“蘇容卿說他想投靠太子,我沒答應。”李蓉見裴文宣恢復正常,也就回瞭裴文宣的問題。

“為何不答應?”裴文宣皺起眉頭,要是蘇容卿站在李川這邊,並不是件壞事。

“我覺得他不是該做這些事兒的人。”李蓉平淡開口,“上一世蘇傢的禍事,主要是蘇容華有問題,這輩子讓蘇容華離肅王遠些就好瞭。他不必早早跟著川兒,他當他的刑部侍郎,好好幹事兒,川兒不會為難他。”

“你是怕過早卷入這些事兒,臟瞭他的心吧?”

裴文宣徑直開口,李蓉沒有說話,裴文宣當她默認,他心裡有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你對他好得很,”裴文宣聲音平淡,“倒是不怕拉我下水,臟瞭我的心。”

“你的心有什麼好臟?”李蓉不理解裴文宣這份矯情,直接嫌棄道,“都幾十歲的人瞭,還要和人傢年輕人相比,不害臊。”

“那你呢?”裴文宣立刻回擊,“幾十歲的人瞭,還想著人傢年輕人,不害臊。”

李蓉不說話瞭,裴文宣頓時覺得自己這話也說得重瞭些。

李蓉和蘇容卿是有感情的,他心裡知道,哪怕蘇容卿殺瞭她,可他們之間的結局,並不是他們兩感情不好,隻是立場不同。李蓉回來,想改變蘇容卿的立場,對他好些,倒也沒什麼。

隻是他心裡終究有那麼幾分難受,他不由得道:“我年輕的時候,你從來沒勸過我要離這些事兒遠些。”

李蓉心裡覺得蘇容卿是翩翩君子不染紅塵,不希望他沾染上黨爭之事,可當年的裴文宣呢?

難道他不也心有丘壑,裝萬水千山?

“當年咱們有得選嗎?”李蓉平淡開口,裴文宣心裡壓著,“是沒得選,但你也從沒想過這事兒,不是嗎?”

李蓉沉默,裴文宣深吸瞭一口氣:“歸根到底,你對我和蘇容卿的感情,終究不一樣罷瞭。”

“你明知如此,又比什麼呢?”

李蓉平靜出聲,裴文宣僵住,李蓉淡道:“我和他在一起二十五歲年,我與你在一起不足一年,你要這麼比,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麼?而且你如今比這些又做什麼?你自個兒也說瞭,這一世重頭開始瞭,你打算重頭過。”

裴文宣不說話,李蓉靠在墻上,用扇子輕輕搭在肩頭。

他們兩人隻隔著一道墻,背靠著背,各自垂眼看著地面。

“你說的也是,”裴文宣輕笑,“重新開始,我不該糾結這些。我會慢慢改,日後你別同我計較。”

李蓉應聲無言,裴文宣直起身來,隻道:“我歇下瞭,你早點休息吧。”

他語氣平和,可不知道怎麼的,李蓉還是從裡面聽出瞭幾分失落難堪。

她知道,裴文宣心裡,面對蘇容卿,生來有一種說不出的自卑感。

蘇裴雖然都是大族,但蘇傢乃百年名門,而裴本來隻算一個二流貴族,在裴文宣父親那一帶人的努力下,生生擠進瞭一等名門。

裴文宣年少便十分聰慧,又生得俊美,與蘇容卿各在華京最頂尖的兩傢書院,各自都是其中魁首,於是年年放在一起比較,如果隻談個人,裴文宣自然不會輸,可是有些東西,卻需得幾百年積累傳承,才能有得起。於是人們提及裴文宣,總會說一句“可惜……”

他年少便因傢世略輸蘇容卿一籌,後來感情之事,哪怕蘇容卿身受宮刑,他還輸給蘇容卿。

這於裴文宣來說,不是“重新來過”四個字就能放下的。

若是平日爭執著,李蓉到懶得管他心裡那些個難受,可如今裴文宣態度好起來,她想著這人,倒有瞭幾分不忍。

她想瞭想,終於還是道:“裴文宣。”

對面裝睡不說話,李蓉緩聲道:“我讓他離這些事兒遠點,是因為如今他隻有二十多歲,而我已經算是長輩,心有幾分愛護之心,並非其他感情。我和他不可能再開始,他是二十歲的蘇容卿,我是五十歲的李蓉,我老瞭。”

“如果你不是重來,我遇見二十歲的你,”李蓉頓瞭頓,終於還是道,“隻要你不給招麻煩,能幫我也會幫的。”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不知怎麼的,就有瞭些難受。

這種難受和之前的酸澀不太一樣,之前他想著自個兒,難受。

可如今他想著的卻是,李蓉怎麼用這種口氣說話?

她那人囂張慣瞭,也從來不心疼在意別人,如今驟然說這些話,裴文宣聽著,就覺得比她罵他還難受瞭。

“你別老提你老瞭老瞭,”裴文宣甕聲道,“咱們都二十歲,咱們年輕得很。”

李蓉輕輕一笑,她沒多說,裴文宣心裡悶瞭一會兒,他起身來,到瞭邊角上,招呼李蓉道:“殿下,你過來一下。”

李蓉有些疑惑,但她還是到瞭邊角,蹲瞭下去,疑惑道:“做什麼?”

“殿下,你把手給我。”

裴文宣伸出手來,李蓉雖然不明白他要幹什麼,還是伸手出去,兩人看不到對方,但可以看見雙方的手,裴文宣一把握住她的手,李蓉不由得顫瞭顫。

裴文宣的手很瘦,骨節分明,皮膚燥熱溫暖,帶瞭幾分男人獨有的粗糙。

而李蓉的手纖細柔軟,皮膚細膩光滑,指甲精修後染瞭丹蔻,裴文宣一握,就將她的手全攥在瞭手裡。

說不出的酥麻感順騰而上,不過是頃刻間就讓兩人回想起年少時某些荒唐歲月。可如今急急放手又顯得失態,於是兩人都故作鎮定,仿佛毫無感覺。

李蓉淡道:“你這是做什麼?若說不出個理由,可就是犯上瞭。”

裴文宣臉紅的厲害,但他也是強作平靜,慶幸如今兩人看不見對方,他輕輕放瞭一個東西塞進李蓉手心,而後從容放瞭手,隻道:“殿下,給你個好東西,你吃瞭試試。”

李蓉有些茫然,她將手收回來,攤開來,便看見是一個圓圓的小藥丸,她不由得有些警惕:“這是什麼東西?”

“殿下,你吃瞭試試就知道瞭。”

“萬一是毒藥呢?”

“我給你下毒還需要現在嗎?之前你還吃瞭我的魚。”

李蓉:“……”

說的倒也有道理,李蓉想瞭想,就將藥丸放進瞭嘴裡。

帶著梅花香的甜味在嘴裡散開,李蓉有些茫然,隨後就聽裴文宣問:“甜不甜?”

“甜……”

李蓉不解:“你給我吃這是什麼?”

“是糖丸。”裴文宣笑起來,“你當年不就喜歡吃甜的嗎?十八歲覺得甜,五十歲也覺得甜,李蓉,你別太在意年齡這事兒,隻要你自己不覺得自己老,你永遠是個小姑娘。”

李蓉沒說話,她和裴文宣一起蹲著,她含著糖丸,還手抱膝,將臉貼在手臂上,笑道:“你還有什麼好聽話,多說說給我聽?”

裴文宣聽她話裡帶瞭笑,自己心裡也舒服瞭,他站起身來,回瞭床上:“不說瞭,沒興致瞭。你要想聽,明日再來,本公子高興瞭再給你說幾句。”

李蓉得瞭他這話,啐瞭他一口,拉上簾子,起身自己回瞭床上。

李蓉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睡醒之後,靜蘭就帶著人來瞭,他們領著人伺候李蓉和裴文宣梳洗完畢,就開始打掃牢房,李蓉和裴文宣站在院子裡無事,幹脆就打起太極來。

年輕時多折騰,老來愛養生,兩人後來都是受過病痛之苦的,對身體也是多加註意。

李川來的時候,便看見到兩個人正在打太極,他站到正打著太極李蓉身後,疑惑道:“姐,你什麼時候開始打太極瞭?”

“我還可以打五禽戲。”李蓉牛頭不對馬嘴的接,李川噎瞭一下,隨後道,“不是,我是問你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太皇太後喜歡做的事兒瞭。”

裴文宣一聽這話就不高興瞭,他昨晚才勸瞭李蓉,就怕李川一說又想不開,立刻道:“保養身子從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殿下,你也該早早練起。”

李川覺得這兩人有病。

但他來不及多和他們拌嘴,直接道:“姐,今個兒詔令下瞭。”

“你去?”李蓉知道李川指的是西北的事兒,楊傢遞交瞭辭呈,李明得派人去西北解決戰事,現下將李川派出去,是他們早就謀算好的。

“我去監軍。”李川應聲下來,李蓉點點頭,“那人去嗎?”

李蓉問的是秦臨,李川點頭道:“去瞭,分成兩路過去,我先給他個身份暗中安排。”

“好。”李蓉平和道,“過去之後,盡快拿到賬本。”

“我明白。”李川應瞭聲,李蓉打著太極道,“去吧,這裡有我。”

李川得瞭這話,他看瞭看李蓉,又看瞭看裴文宣,片刻後,他叫瞭一聲裴文宣:“喂。”

裴文宣假裝沒聽到,繼續打太極,李川知道他是晾著他,雖然有些生氣,但也來不及計較,隻道:“孤離開這些時日,你要好好照顧我阿姐。”

“我不需要他照顧,”李蓉立刻道,“你趕緊走吧你。”

“好走不送。”裴文宣打著太極接瞭聲,李川被這兩人噎住瞭,憋瞭半天,終於道,“算瞭,我走瞭。”

說完之後,他甩瞭袖子,往長廊外走出去,走瞭幾步以後,他突然叫瞭一聲:“阿姐。”

李蓉回過頭,就見李川突然跑瞭回來,一把抱住她。

他身子輕輕顫抖著,低聲道:“阿姐,如果我沒回來……”

“有阿姐在。”李蓉抬起手,輕撫上李川的背,平和道,“你會平安。無論什麼時候,阿姐都會保護你。”

聽著李蓉的話,李川內心有一種莫名的平和,他突然就生瞭諸多勇氣,覺得這一路上,似乎有人張開瞭雙翼,悄無聲息護在他身後。

“阿姐,”李川低聲道,“我會好好回來的,你也不要害怕。”

“我回來瞭,我保護你。”

李蓉聽著李川的話,忍不住笑起來。

李川放開她,這一次他沒有回頭瞭,一路小跑瞭出去。

裴文宣站在李蓉身後,他看著李蓉的神情,那種平和的、從容的、帶瞭某些希望的神情,是他之後數十年,都未曾見到過的。

“李蓉,”他忍不住叫她,李蓉回過頭來,有些疑惑:“嗯?”

裴文宣靜靜看著轉頭瞧他的李蓉,他看到少女清澈如水的眼倒映著自己的影子,看著不知哪裡吹來的春末桃花翩然而落,他看著此刻的李蓉。

他突然有種莫名的沖動。

他希望李蓉能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過一輩子。

如果李蓉能這樣過一輩子……

他委屈一點,對她好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的。

“裴文宣?”李蓉見裴文宣不說話,不由得叫他,裴文宣回瞭神,他輕輕一笑,抬手拂過她的頭頂。

“花落在你頭上瞭。”

他輕聲道:“我為你拂開。”

願為你拂塵拂雪,願為你奔波半生。

隻是那一刻,裴文宣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可以為李蓉做的事,有那麼多。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