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公主開口, ”裴禮賢掙紮瞭片刻, 終於出聲, “那麼我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那明日我就讓人過來,”李蓉直接道, “清點財務,搬入公主府中。”
“殿下, ”一聽這話,眾人就急瞭, “您是要讓文宣和傢裡人分傢嗎?”
李蓉沉默下來, 裴文宣笑道:“這當然不是,殿下過來, 也隻是清點財務, 接管倉庫鑰匙。文宣是裴傢人,自然是不會離開裴傢的,隻是殿下身份尊貴, 陪殿下暫住公主府中。”
裴文宣這番話說下來,眾人才安下心來。
裴文宣轉過頭去,看向裴玄清,恭敬道:“祖父,若大傢無異議, 那就這麼定瞭。過往文宣思慮不周,與族人沒有經常走往,讓大傢誤以為文宣心中無傢,日後文宣也會經常回來, 探望祖父,照看宗親。同姓之人,血濃於水,再沒有比這更堅固的關系瞭,還望日後,諸位族親與文宣,互相照拂,一同前行才是。”
“文宣有這個心思,祖父甚是欣慰,你也長大瞭,這事兒,”裴玄清看向裴禮賢,“就這麼定瞭吧?”
裴禮賢行瞭個禮,算是應下來。
事情解決瞭,溫氏終於撐不住,整個人軟瞭下去,李蓉一把扶住她,壓低瞭聲警告:“撐著!”
溫氏含淚看瞭李蓉一眼,又勉強站瞭起來。
裴文宣和所有人寒暄著,一一送走瞭其他人,等大堂隻剩下他們本族幾個人之後,李蓉扶著溫氏,同裴文宣道:“婆婆身體不適,我先帶她走瞭。”
裴文宣應瞭一聲,恭敬行禮:“謝過公主。”
李蓉點點頭,便扶著溫氏走出去。
裴文宣在大堂裡坐瞭一會兒,同裴玄清等人說瞭會兒傢常,裴玄清坐瞭這麼久也累瞭,隨便說瞭幾句,便也離開。
大堂裡最後就剩下裴禮賢和裴文宣,裴禮賢朝著裴文宣點瞭點頭,隻道:“文宣你先回去吧,我不送瞭。”
說著,裴禮賢便打算離開,裴文宣叫住裴禮賢:“二叔。”
裴禮賢頓住步子,裴文宣走上前來,和裴禮賢並肩站在門口,聲音平和:“父親曾對我說過,一個傢族從來不是一個人所造就,這個傢族的未來,在於傳承而非鬥爭。”
裴禮賢沒有說話,裴文宣慢慢道:“我記得小時候,二叔也帶我放過風箏,我並非天生反骨,二叔不妨多信任我一些。”
裴禮賢聽著裴文宣的話,他轉過頭來。
他記得裴文宣小時候的模樣,沒想到一轉眼,這個人就這麼大瞭,比他高,比他年輕,也比他有未來。
裴禮賢靜靜看著裴文宣,許久後,他緩聲道:“你不恨我嗎?”
“實話說,那取決於,二叔後面做什麼。”
裴文宣說著,看向裴禮賢:“但我相信,二叔心裡,多少還是有幾分傢人,想讓裴傢更好的。”
裴文宣說完,輕輕一笑,行禮道:“文宣先退下瞭,改日再來探望二叔。”
說完,裴文宣便起身離開,出瞭裴傢大門。
李蓉安置好受驚的溫氏,已經在馬車裡候著他,裴文宣上來之後,李蓉斜靠在桌邊翻著書:“和你二叔聊瞭聊?”
“嗯。”裴文宣應聲,隨後問瞭聲,“我娘怎樣?”
“出來就抖,現在在後面馬車上由人伺候著睡下瞭。”
“沒事兒吧?”
“能有什麼事兒啊?”李蓉笑道,“你娘可熬死瞭不少人呢。”
裴文宣得瞭這話,到是徹底放心瞭。他這娘整天哭哭啼啼病懨懨的,到的確命比其他好幾位長輩長。
裴文宣坐下來,李蓉見他姿態順暢,忍不住道:“你傷好瞭?”
“哪兒這麼快?”裴文宣笑瞭,“我又不是什麼猛將,傷口自然還在。”
“今個兒沒又碰著吧?”李蓉說著,又有些不放心,放下書招手道,“我瞧瞧。”
裴文宣動作一頓,下意識想拒絕,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什麼,笑道:“的確有些疼,你幫我看看傷口裂瞭沒。”
說著,裴文宣便背對著李蓉,抬手寬衣解帶。
他姿態優雅,衣服從肩頭緩緩滑落,像是帷幕徐徐拉開,李蓉被他這麼做作脫衣的模樣吸引,頗有些奇怪道:“你這衣服是卡住瞭嗎?”
裴文宣:“……”
說著,李蓉便抬起扇子,壓下瞭裴文宣背上的衣服,抬眼看過去,肉眼沒看見傷口有沁血的地方,便道:“應當沒多事,回去讓人給你換個藥,我看也快好瞭。”
“嗯。”
裴文宣面色平靜,一面想著什麼,一面抬手慢慢拉上衣服。
李蓉思緒放在其他地方,緩聲道:“明日我去清點你那邊的財產,我怕裴禮賢不會那麼簡單讓我們拿到錢。”
“剩多少算多少吧。”
裴文宣淡道:“他是個聰明人,錢註定是守不住瞭,他不會在這些小事兒上為難你。明日你隨便讓個人去點就可以,重點是把地契拿回來,我父親的產業多在外地,到時候讓拓跋燕去一一收回來。”
自從把拓跋燕收歸賬下,這人商業才能非凡,兩個人倒是用得順手,隻是李蓉沒想到裴文宣連父親遺產都會交給拓跋燕打理,畢竟歸根到底,拓跋燕還是她的人。李蓉奇怪打量她,裴文宣緩過神來,抬眼看她,輕笑道:“殿下瞧我做什麼?”
“話說,”李蓉小心翼翼道,“你讓拓跋燕去管你父親的財產交接,你放心啊?”
她沒明說,裴文宣聽出她的意思來,他頓瞭頓,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還是有那麼幾分酸澀。
這種關鍵問題上,他便知道,李蓉心裡和他分得清楚,她終究還是有其他心思,從來沒想過會和他走到頭,連意外走到頭的想法都沒有。
但這本業是他們的約定,李蓉這麼想,也無可厚非,他隻能作無事一般笑起來,緩聲道:“殿下如今與我一體,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那未來……”
“未來的事,未來說吧。”裴文宣打斷她,李蓉越發狐疑:“裴文宣,這不像你啊。”
“嗯?”裴文宣端瞭茶,漫不經心回瞭一聲,李蓉張合著小扇:“你就不打算打算未來?你這人心眼兒比蜂窩都多,一點未來都不想,怕就是想的是不便告知我的,我心裡害怕呀。”
“殿下多慮瞭,”裴文宣聽李蓉這麼說,知道自己太過反常也不好,他慢慢道,“未來不是沒想過,隻是文宣如今設想的未來你,都是與殿下在一起的。”
李蓉頓住端杯子的動作,但來不及反應,裴文宣便又道:“我與殿下這麼多年,哪怕不是夫妻,也是親人。這一世,文宣並不想和殿下分道揚鑣。”
像是平面起風,風吹心池乍然泛起波瀾,又迅速歸為平靜。
李蓉覺得有些尷尬,暗罵自己多想,輕咳瞭一聲道:“你說的是。”
“所以裴夫人這個稱呼,”裴文宣抬起頭來,輕笑看向李蓉,“殿下怕是一時半會兒都得擔著瞭。”
“小事。”李蓉大氣揮手,“一個稱呼而已。”
“殿下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裴文宣輕聲誇贊,李蓉輕吹著茶葉,頗為受用,她正準備回應自謙,就聽裴文宣啟齒輕喚:“夫人。”
他這兩字像是在舌尖打瞭轉,出口便帶瞭幾分難言的旖旎溫柔,李蓉手輕輕一顫,隨後就聽裴文宣大笑起來:“殿下還是不習慣呀。”
“說笑瞭,”李蓉擺手,“我不在意的。”
裴文宣含笑不言,倒也沒有多加糾纏,反而道:“不過殿下如今不打算從蘇容卿那裡拿名單瞭吧?”
“你若能從裴傢拿到名單,我自然不找蘇容卿拿這份名單。”
李蓉小扇輕敲著手心:“其實你說的,我覺得也不無道理,感情還是能簡單就簡單些。找他拿名單可以,不找更好,你覺得呢?”
“我自然是贊成殿下的。”裴文宣抓瞭一小把瓜子,低頭嗑著瓜子,仿佛是閑聊一般漫不經心道,“那接下來殿下和打算按著上官雅的說法,去接近蘇容卿嗎?”
“隨緣吧。”李蓉嘆瞭口氣,“這事兒尷尬。你我還成著婚,我去接近他,總覺得有些不妥。可接近晚瞭,又怕等和離的時候,他成親瞭。”
“殿下喜歡他嗎?”
裴文宣垂著眼眸,嗑著瓜子,神色看不出喜怒,完全就是個好友聊天的樣子,李蓉想瞭想,緩聲道:“大約覺得遺憾。”
“喜歡,談不上。不喜歡,又有留念。你說的……”
“你當我什麼都沒說過。”裴文宣迅速打斷她,認真道,“我前些時候腦子進瞭水,有關蘇容卿的話一律不作數,你別放心上。”
“可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李蓉皺起眉頭,有些不解裴文宣突如其來的改變,裴文宣將沒磕的瓜子扔進果盤,抬頭輕笑:“我說什麼話沒道理?”
李蓉看著裴文宣的笑容,直覺告訴她情況有點不對頭。她正要說話,就看裴文宣“嘶”瞭一聲,李蓉忙道:“怎麼瞭?”
“好像傷口裂開瞭。”
裴文宣皺起眉頭:“我方才本想靠著墻好睡一會兒,結果一動……”
“你想睡?”
李蓉瞧瞭瞧路:“也沒多久瞭,忍一忍?”
“有些累。”裴文宣苦笑,“不瞞殿下,今日和傢裡談話,如果不是殿下在,我都談不下去。”
“都是傢人。”
李蓉點點頭,倒也理解裴文宣的苦處。
裴文宣垂下眼眸,似是有幾分哀傷:“傢中紛亂至此,近來又受傷,未曾得過片刻安歇……”
“那你想怎樣?”李蓉見他說瞭半天,直接打斷他,“讓我給你讓位置躺下去?”
“怎敢?”
裴文宣搖頭,他瞧著李蓉,有瞭幾分不好意思:“微臣就是想問問,殿下能不能借我肩膀靠一靠?”
“這點事兒,你早說啊。”
李蓉笑起來,坐到裴文宣身邊,拍瞭自己肩膀道:“你靠吧。”“殿下真好。”
裴文宣誇著李蓉,便靠瞭過去。
李蓉感覺裴文宣依靠著自己,不由得道:“你這樣舒服嗎?”
“舒服。”
裴文宣果斷道:“殿下也可以靠我試試?”
“不必瞭。”李蓉奇怪看瞭一眼他的姿勢,他個子高,要靠著她,怎麼看難度都不比靠墻小。
隻是裴文宣自己覺得沒問題,那就當他沒問題。
裴文宣靜靜靠著李蓉,過瞭一會兒後,裴文宣突然道:“李蓉,你後來和蘇容卿像戀人一樣相處過嗎?”
“嗯?”
李蓉有些奇怪:“你是指什麼?”
“就是,”裴文宣想瞭想,緩聲道,“不是公主和面首的關系,而是戀人的關系。”
“我有些聽不懂,這兩者的關系,有什麼具體區別?”李蓉想瞭想,裴文宣瞧著李蓉放在桌面的手,溫和道:“比如說,如果是戀人,這種時候,他就會拉住你。”
裴文宣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而後將溫熱的五指交叉插入她的指縫。
他的動作很慢,男人略帶砂感的手輕輕觸碰過的地方,便有一種無聲的酥麻順著指尖一路而上。他緩慢與她交握,而後微曲關節,和她十指相扣。
“像這樣。”他聲音低啞,輕拂在她耳邊。
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靠著她,低垂著眉眼,目光都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他沒有放手,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李蓉克制著所有情緒和欲念,她想抽手,可又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卻就停在那裡。
她有些貪戀這種十指交握所帶來的感覺。
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
她有那麼片刻恍惚覺得,這個男人在勾引她。
隻是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外面傳來侍衛帶瞭幾分急促的聲音:“殿下,出事瞭。”
李蓉聽到這話,立刻冷眼抬頭,她一把抽開手,卷起簾子,冷聲道:“怎麼瞭?”
“羅倦死瞭。”
侍衛站在車簾外,他似乎也是剛拿到的消息,急送過來,整個人都在喘息。
“荀川大人追查瞭許久才發現,羅大人以及其他證人,都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