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笙!這是什麼?」身為方笙的父親,方家的大家長方學硯老先生,此時正以山雨欲來的面孔瞪向他的大女兒,並且丟了一張照片到女兒面前的桌面上。

    那一張照片的背景地點是前天的晚宴,所捕捉到的特寫是方家美麗的小鮑主公然與陌生男子親吻的畫面。

    「拍得不錯。」她拾起來看,發現底片貼在相片之後。此刻才忽然想起高夫人每年都派攝影師捕捉舞會的花絮,以便做成一本紀錄,供高夫人炫耀兼展示舞會女王的權威性。顯然她在做這件「好事」時,正好有一位攝影師站在一邊。「爸,怎麼弄到手的?」

    「你別管!先告訴我,這個渾小子是誰,居然敢碰我的寶貝女兒,我要宰了他!我要用方家的財勢整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

    「爸爸……」方笙張著水汪汪且無辜的大眼,拖長了聲音打斷父親的慷慨激昂。「我二十歲了。有這種成人動作不算壞事呀。您想,如果我一點經驗都沒有,將來結婚了,丈夫會嫌我像根木頭的。」

    「我不管!陌生人不可以吻你,我看他根本是個色狼,跟二年前強吻方箏哪個家庭教師是一樣的!看我不打得他四肢殘廢,我就不姓方!」

    「不同的,爸爸,當年那個史竹先生罪該萬死,被我們整得今生不敢回台灣是應得的下場。但是這一位先生不同。」她走到書櫃邊,拿著藥過來,倒了二位藥丸子服侍父親。

    「又吃藥!不要,近來已沒有心悸的情形,我不吃!」方學硯退了二大步,比小孩子更不合作,「爸爸!您不吃,這話題就沒得好談。」她慣有的溫柔聲調,便是家中成員的剋星。

    所以,即使抗拒萬分,方學硯仍是皺緊眉頭吃下去了。而且,方笙天生的耐力超強,她的堅持永遠會成功,至於其他耐力稍嫌不足的方家成員,就只有乖乖臣服的份了。

    連喝了好幾杯溫水,他才又問:「你告訴我,那時你在想什麼?方箏為什麼沒有去保護你?」他的小女兒向來不容許有人欺負她大姊的。

    「哦,因為她知道是我強吻了人家。」她好輕柔、好平淡的說著。

    「啥?」方家老爹幾乎沒跌到椅子下。

    「這是我給自己的二十歲禮物。」

    方學硯連吸了好幾口氣,才猛然記起他這個大女兒其實思想超前衛,並不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傳統保守閨秀樣。可是,當了她的父親二十年,雖然無比的明白她的性向為何,卻總是會忘記;每每見了她雅的面孔,總是忘了他這個女兒是方家最佳繼承人,其聰慧精明厲害無人可出其右呢!而且,她總是讓人想保護她、想代她出頭。

    奇怪!這種女兒是怎麼生出來的?天生有騙人的本錢,無形中讓人想為她捨生忘死。

    可是,可是不管誰吻了誰,吃虧的總是女兒呀!他們方家仍是虧大了!

    「方笙!我仍是反對,我以父親的立場——」

    「大姊,電話。」

    書房的門被推開,探進一隻手,精準無比的將手機丟到方笙手中,而方箏連人都沒有走進來,又忙著去練她的跆拳道了。

    方笙走到窗邊,「我是方笙。」

    「我是鍾適。」那邊簡單的報出自己名字。隨著低沉的力道,直敲入她心坎。

    她愣了一下,笑了。這男子主導欲強烈得不可思議,在心知肚明彼此必然還會再有牽扯之後,他並不打算由她主動。上一回的失去主控權可能是他畢生唯一的失算吧?所以他會打電話來,並且會知道她手機的號碼根本不必奇怪,不是嗎?

    「有事嗎?鍾先生。」她聲音中含著笑意,突然發現自己低柔的嗓音與他的頻率有些許近似。

    「也許你並不知道,但在前天之後,你們台灣商界盛傳在下正在追求方家小鮑主,並且迫不及待的陷入愛河中。」他冷靜且不含感情的聲音最後仍是摻雜了戲謔與笑意。

    她也笑了。

    「這真是我的榮幸。鍾先生,傳達了「流言」之後,閣下的用意為何?」

    「聰明的女孩。今晚的酒會有榮幸邀你一同前往嗎?畢竟我倆據說陷入愛河了。」

    「既然如此,小女子若不友情相助,似乎說不過去。」她逸出笑聲,與她成熟心性不符的,是笑聲中的天真純淨,滿是青春少女的氣息。

    鍾適失神了會,仍是問:「答案?」

    「好呀,七點來接我可以嗎?」

    「可以——」

    方笙的手機被粗魯的搶過,方家的大家長怒吼道:「你誰呀?姓啥名誰呀?想拐我的女兒,我會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我告訴你,如果想打我女兒的歪主意。得先踩過我的體,我方學硯是什麼人物,你最好去打聽清楚再來!哼!我女兒才二十,不,未滿二十,如果你小子還沒猜出我是什麼人物,告訴你,當年人稱「虎豹小霸王」就是我——」

    「爸爸!」方笙哭笑不得的搶過手機,連忙告訴電話那頭可能已呆若木雞的鍾適:「對不起,剛才有明顯訊號干擾,請自動清除。至於約定的事按原計畫不變。拜拜,七點見。」不待鍾適有所回應,立即關機。然後面對那個正潛逃到門邊的父親。

    「爸!」她低柔輕喚。

    方學硯跳了一下,轉身時已將半個身子移出書房外,嘿嘿傻笑。「我去看看你媽媽吃藥了沒有,順便睡個午覺!」話完人也一溜煙的跑掉了。

    留下搖頭歎息、苦笑不已的方笙。

    ***今夜的打扮截然不同於上一次;可以說,較為符合她的年輕與外型。輕柔的雪紡紗材質,公主式的造型,純然是人人口中所傳述的小鮑主扮相,讓酒會中每一位大老或中生代企業家除了把她當精緻藝術品看待外,也列為最佳媳婦人選。誠如上流社會所傳,方家大小姐果真秀外慧中,不比其他惡形惡狀的方家人。

    這種形象的建立當然是方笙此行的目的啦!而他們也沒有停留太久。這種乏味的商宴,本來就是為了攀關係而辦,出現一下給主人面子也就算了。

    所以不久之後他們便離開了。

    「想去哪?」鍾適含笑的眼眸不曾稍離過她的天使面孔。他懷疑自己會有看厭的一天。

    她手挽著他,站在酒會外的停車埸,抬頭看無星月的天空,吁了口氣,眼光與他對視。

    「你還要在台灣停留多久?」

    「後天就得回香港開會,報告這半個月來評估的結果。」因此,時間變得匆促而短暫。實在是遺憾了,如果初抵達時便認得她,他們會有一些愉快的回憶。

    「不再來了嗎?」她探問。

    「會再來,但都是為了出差,不大會有悠閒的時光,一如現在。」活了二十六年,他一向是忙的。

    扶她坐入車內。他將車子啟動。

    「還沒想好要去那裡嗎?或者——回家?我老是會忘了你甚至不滿二十。」

    她純真的大眼閃過一絲柔媚。

    「如果我想去的地方,是你下榻的飯店呢?」

    他震動了下,壓根兒沒料到這純真小鮑主居然會勾引他,用著她聖女也似的外貌表演神女才會有的戲碼。閣下能想像奧黛麗赫本扮演卡門嗎?

    「有些遊戲不是你玩得起的。」他吁口氣。

    「你不敢。怕我圖謀你身上的利益嗎?」心中暗自吐舌,她圖謀的,是英俊香港男的好體魄。

    他笑,有點自嘲。

    「我沒有身家足以讓人圖謀,至少比起你們方氏集團,我,小小的特助,也只算得上是收入尚可的小職員罷了。如果你有野心於「華康集團」,應該去對老爺子的獨生子鍾迅下工夫才是。要我介紹你們認識嗎?」

    「不,今夜我只要你。」她大膽的說著,俏臉蛋浮上迷人的粉紅色,在在令人暈眩神迷,只想一親芳澤,最好一口吞下她。

    鍾適抿直了唇線,仍企圖以理智凌駕一切。

    「我不會吃你這根嫩苗解饞。」

    「哦,柳下惠先生重現於二十世紀末,真是一大奇觀!」她笑得好不天真。「你得了,鍾先生。好吧,您節操良好,我改找別人好了。麻煩直接送我回家好嗎?」

    握著方向盤的手驀地握得死緊,緊得一如他鎖成一字形的濃眉,幾乎是咬牙的問出口:「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什麼叫「改找別人」?」

    「哦,那就不是您可以問的了。」她偏著頭,好抱歉的說著,有禮斯文得像知進退、守規矩的閨秀。

    「方笙!」他聲音冒著煙。

    「鍾先生,惡臉面對淑女是不禮貌的。買賣不成仁義在,這是風度。」這會兒她又像優秀的好學生了,背誦著「生活與倫理」,或「公民與道德」。

    他冷瞥了她一眼,將車子改駛向他住的飯店,滿是義無反顧的決然姿態。沒有瞧見方笙天使面孔上,漾著得逞以及不安的雙重矛盾。

    畢竟,這是她的冒險呀!說與做根本是兩回事。

    俏麗的小臉,紅暈不曾褪去。直到車子停在飯店門口,泊車小弟前來開車門,她幾乎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踏出去。

    但今夜的節目是她起的頭,早已沒有退卻的機會,至少那個被她撩撥起情緒的男人就不會允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的,只知道她後來由他摟著進入電梯。直上飯店十五樓,然後看到一整片台北市夜景。她低呼了聲,笑了。「好景致。」

    他伸手輕撫她泛熱潮的面孔。

    「還是決定留下來嗎?小女孩。」

    「每一個女人都曾經是女孩。如果你準備為此而不安,那我們還是可以取消今夜的節目。」

    「然後讓你去找別人?」他口氣輕柔得嚇人。兩人面對著面,他搖頭。「不。如果非要有這麼一次,就由我來吧,至少我是第一順位讓你有好感的人。而且你不愛我,你的第一次。將不是挾愛向人奉獻,只是想得到一個較好的經驗而已。」

    因為不是緣自於「愛」,所以他們兩人皆無負擔。

    「很高興我們的想法相同。」她開始展現緊張,乾笑了下,她問:「怎麼做呢?先洗澡,還是先上床?誰做避孕措施?我不能肯定自己安全期的算法對不對。所以……」

    「我會教你,而且避孕應由男人來做,只有自私的男人才會一味的向女人索取種種便利而不付出。至於要不要洗澡,則看你自己,不過,要我的話,此時只想一口吃下你。」他笑,只是眼神漸漸燃起烈火,牢牢的將熱力焚向她週身。

    她突然覺得口渴,否則她的聲音不會幹得發啞!

    「呃……小說……我是說言情小說中總是將上床描寫得非常唯美!」

    鍾適警戒的停住觸碰她臉的動作。

    「你只是想印證?只是因為小說中那些形容?」

    「不,那些只作參考;而今夜,是我一直便決定好的。女人的第一次,一定要是我喜歡並且信任的人,而他必會給我最好的一次體驗。」

    他點頭,不再問其他。這女孩眼中有著信任與期待,那他可不能讓她失望了。將她帶往床邊,看著她屏息以對。這聰明的女子,畢竟也只有二十歲而已呵!

    「來,第一步驟,我通常都學小說中所寫的,企圖吻得女主角七暈八素,然後大吃豆腐,上下其手——」戲謔的輕喃終止於深吻之中。

    由初時的輕觸、輕吻,到逐漸投入其中,轉為激烈探索……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似乎早已注定他們該有這麼一段情愫產生。

    他教得認真,怕傷了她;她學得快速,沉醉其中。

    時間在旖旎時光中流逝,翻轉出紅塵中一波強過一波的心蕩神馳,再一一迸裂為萬道光芒,在眼睫間飛掠、在汗水淋漓中逐漸沉寂。交融成難辨的——情意纏綿。

    沒有星子的夜裡,暖風徐徐吹來。

    ***「如果事情已辦完,你提早一天回家吧。那小子又給我逃了,只有你治得了他!」

    這是鍾老爺子親自打來的電話、下的指令,也就意味著無論他停留在台灣的剩餘時間不管有無其重要性,都必須放下一切,立即趕回香港。

    而他,鍾適,鍾老爺子的萬能特助,只能以老爺子的需要為畢生要務。

    苦笑了下,服務生已將他的大件行李放到等候在飯店門口的車中,他環視住了半個月的房間。不可能會有留戀的,但因為昨夜,他無法不再三回顧。

    她的笑,她的淚,她的美麗與迎合……

    然後,在午夜十二點送她回家時,她輕聲感謝他。無疑的,他們給了彼此最美好的回憶。

    那就夠了,不是嗎?

    枕頭下一隻晶亮的東西吸引住他。他走近床邊,撥開枕頭,看到了一隻耳環,他還記得這只百合花造型的耳墜令她小巧而優美的耳朵看起來性感又兼具清純。

    要還她嗎?

    他看了良久,最後小心翼翼的放入西裝內裝,靠近胸口的部位,決定保有這一份甜美回憶。

    美麗的方笙,他們可還有幸再見面?

    ***雖然說言情小說的內容向來無可信度可言。而陳腔爛調的劇情更是難脫男尊女卑的陰影,諸多不合理的編排方式更足以笑掉人家大鋼牙,但……有點危險的是,她當真會對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備感懷念。多糟糕呀!難道她也有要命的「處女情結」嗎?

    一定是被小說教壞了。

    像她昨天抽空看的一本才可笑,那個笨作者不知道生在那個舊石器時代,居然設計女主角癡等男主角二十年,還大呼「相思已是不曾閒」,什麼思想呀!

    完蛋了!再被一些不肖作者洗腦下去,女權運動只能大開倒車了。

    雖然女權列車從不曾往前開過。

    罵在心中是很過癮,但覺得鍾適是好男人的念頭一直消不下去。她還是想他、念他。

    「女兒,在忙嗎?」方學硯抱著一份文件走入書房中。見著美麗的女兒托腮沉思,想必是在想他明天要開會的案子。這孩子真是認真得令人心疼,方家的事業交到她手上一定能更加光宗耀祖。

    「爸爸,下班了?」她起身。與父親一同坐在長沙發上。暫時揮開三、四個月來無病呻吟的相思蟲。

    「瞧瞧我今天帶回來了什麼!這是「華康集團」內重量級人物的調查,其中也有那個幾個月前在追你的傢伙。要不要看?」

    事實上不看也不行。看方父那股得意勁,十分獻寶樣,不捧場,行嗎?

    當然方笙也是好奇的。接過文件,翻開第一頁,就是鍾適的資料。她仔細看著:鍾適,男,二十六歲。

    「華康集團」董事長特助。地位超群,但沒有明確職等。

    案:楊克安(歿)母:鍾麗詩(歿)鍾麗詩為鍾家遠堂親,在丈夫亡故後,投靠鍾重陽,但一年後病歿。當時鐘適十歲,由於資質上佳,被鍾重陽看中,收為養子,施以特殊教有,栽培其為一流經營人才。十八歲即以半工半讀方式投效於「華康」,立下無數功績,深受鍾老倚重,亦深受忌憚。於公是「華康」的戰將,於私則是鍾老獨生愛子的兄長。鍾重陽的獨子鍾迅,亦是鍾適唯一親近的鍾家人;外傳鍾適野心勃勃,企圖挾天子以令諸侯,因此自小對軟弱的繼承人下功夫,博取其信任,此一點亦令鍾重陽備感隱憂。董事局已不只一次勸鍾重陽除掉鍾適,卻未果。

    目前看來,前途堪慮,是「華康」公司內急欲排擠又懾於其戰績的頭痛人物。

    野心勃勃?方笙笑著搖頭。笨鐘適!現在不流行忠心報效昏君了,他老兄演的是那一出肥皂劇呀?落得這等臭名,卻還始終如一的賣命!

    這一份報告的翔實性不容置疑,因為必然出自父親的至交連俊文手中。而連俊文先生呢,正是一等一的偵探人員,二、三十年來專門替各大公司行號捕捉商業間諜,從未有失敗的紀錄。在他老兄的電腦檔案中,更是密密麻麻的記錄了各種不為人知的秘辛。基於商業道德,連俊文從不讓第二個人看他所記錄的資料,至於這種商界人士調查的東西,對連俊文而言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早早就在他的檔案中了。

    方學硯之所以含在三、四個月後的今天才拿到他想要的文件,想必是與連俊文磨了很久,耍賴兼諂媚才得到手的吧!

    真不曉得這兩位五十好幾的人,怎麼可能在三十年前因為追求同一個美人未果而在互毆後成為好友,並且將友誼維持到現在。

    「連叔叔怎麼可能會給您這個?」方笙看完了鍾適的資料後,便上文件,準備有空再好生研究一番。

    方學硯可得意了:「本來他那小子是死也不肯給我的!因為我們與「華康」並沒有合作關係。未來也沒有這種計畫。你連叔叔老掛在嘴邊的職業道德就成了他的鐵律,決不公佈無關於事主的多餘資料,不管我怎麼用方法打動他也行不通。後來我只好告訴他,「華康」裡面的年輕一輩中,也許其中一個會成為我的大女婿。哈!你連叔可注意了,不僅提供原有的資料,並且還花了一星期去做深入調查。嘿!鍾適沒前途啦!早晚在鞠躬盡瘁後被人踢開,那是說如果他心地正直的話。可是假如他野心勃勃,早晚也會被鍾重陽那隻老狐狸給排擠掉。女兒,我看鍾迅不錯,年少有為。氣質卓然高雅,瞧!有照片哦!」連忙想拿過文件翻出照片獻寶。那個鐘迅簡直承襲了其鋼琴師母親的種種好條件;外表俊美,氣質儒雅,又有滿滿的藝術細胞。才二十二歲已是藝術學院的碩士,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方笙已將文件放在遠遠的一邊,失笑道:「爸爸,您多心了,我們與鍾家不會再有什麼往來,當初與鍾適參加二次宴會並不能代表什麼,何況他已回香港了。如果您有心與企業體聯姻,像鍾家這種複雜的家庭,咱們還是少惹為妙,別淌那池渾水了。」

    這種理智的建議,終於讓一頭熱的方父回復一點清醒。對哦!那種家族太過龐雜的企業體,把心肝寶貝嫁進去一定會吃不少苦,光是大大小小的權力鬥爭,怕不將他嬌弱的女兒給斗死了——聽說鍾迅的母親就是因為不諳鬥爭,被刻意冷落而抑鬱終了。他可不許自己的女兒也會有那種下場。即使「華康」是香港首屈一指的跨國性超大集團,他也不許。

    「幸虧你提醒,好險!女兒,你千萬記住,不要理會那些家庭複雜的人的追求,改天我叫你連叔列出一份清單,最好是——」

    他的話被接了過去,門口的方箏風涼的說著:「最好是上無高堂,左無惡親,右無貪戚,下無子女,然後祖先放下大把遺產以供繼承,最好與咱們方家門戶相當。」

    「對!對!」方學硯大有逢知己之喜。

    當真哪!方箏大翻白眼。

    「別扯了,老爸,王叔叔要與你談一談,順便量你的血壓。」

    「他替你媽看病就好了,幹嘛也要看我?」那種小孩子拒看醫生的表情又來了。

    方笙使了一個眼色,方箏收到。

    如果要分別方家二千金有什麼不同,此刻便可看出。方笙對畏醫的父親向來是好言相勸,說好說歹的將父親安撫去看病吃藥。但方箏可不同,她會直接走到父親面前,直接押人上路,而她也這麼做了。

    被押送去看醫生的方父哇哇大叫:「不肖女,那麼用力做什麼!我是你老子耶!」

    「不肖老爸!是半個病人就得甘願!老要拖累我們這些弱質女流去扶你這副河馬身體!」

    「喂喂!輕一點,輕一點啦……」哇哇直叫的聲音消失在上的門外。

    方笙收回目光,看向一邊的文件,托起香腮,盈盈大眼陷入深思的迷濛中。

    按雜的鍾家,不是尋常人可以去沾得了的,能避多遠,就該避多遠。可是那人裡頭,有她想念的人呀!

    偵探界奇才連俊文也不能下肯定判斷的人,其心思之深沉自是尋常人難以看穿。那個以奇怪身份存在於鍾家的鍾適呵,真的居心叵測嗎?

    方笙知道自己尚稚嫩,對人性的瞭解尚未到達精準的境界,甚至可以說還在學習階段。可是,她瞭解鍾適。

    這個人人眼中看來莫測高深的男人,卻是輕易的讓她看了個透澈。

    那裡來這般的篤定呢?

    從他小心翼翼的引導她步向女人,完全以她的舒適為前提,在她每一次眉梢微見緊蹙時,溫柔的停住探問,直到她承諾一切安好才肯更進一步;他的輕吻與碰觸輕若蝶棲,除了吻腫了她唇之外,他並未在其他地方留下吻痕或稍重的指痕。

    他是真正在引導她,並且放棄了他自身的快樂。他的汗如雨下,大多時候來自克制衝動所引發。

    在那種情慾交纏的一刻,他依然能為了體貼他人而自制,這種男人會壞到那裡去?頂多因為太過善良而愚忠而已。愚忠以報養育恩呵,好不古老的劇碼!

    想念他,並不因為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也不因為感覺美好;而是在過程中他的萬般體貼,近似聖人。因為她是處女,所以他沒有放縱他自己,簡直可以說他沒得到快樂。也許他對身經百戰的女人又是另一番面貌,但在於她,可能會是他畢生最不暢快的一次了。

    這種男人極好,是值得追求來當丈夫的。

    只是……

    她眼睛又瞟向文件,索性一把抓了過來,決定趁現在研究個透徹,順便評估一些事——

    也許種種計量並不會在近日內施行,但立志要趁早——國父說的。一旦時機成執了,而她也有足夠的籌碼,那麼,還怕事情不水到渠成嗎?

    她得好好想一想。
《歪點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