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們狂笑到元旭日終於沐浴完畢出來,還止不了笑聲。當然不是不怕皮肉痛的,元旭日一火起來誰也說不準會怎樣。但大多時候他是縱容合夥人的無法無天。害自己形狀百般落魄可笑時,從來就不禁止別人開心一下。因為他自己也常常這麼做。他不是禁不起的人。
「老大,從今天起,我才真正佩服起韓璇了。他真是要得!」林有安翹起大拇指讚賞著。不必問也知道能動到他們老大的非韓璇莫屬。
一方面是身手上的勢均力敵;再者,則是元旭日也只容許韓璇這麼對他。其他人再強再厲害,也絕對達不到這種功業。
「你懂什麼,人家老大玩得可開心了。他們這是在增進情人間的情趣。」范宇文說著自己的看法。
紀恆倫自認是正常而普通的人類,實在不能理解世上竟有這麼傷重的談情說愛模式。
「旭日老大,如果談個戀愛就這樣了,那等你們結了婚之後,你還有命嗎?」他身為最佳秘書,近來常為了大筆的跌打損傷藥支出而憂心不已。
不是心疼那點錢,而是老大身上的青青綠綠似乎永不會褪去,真是可怕!
可見韓璇那人粗魯得不知何為憐香惜玉。
「誰說他們要結婚?同性戀既然置身於世俗規範外,那麼幹啥子硬去湊那種世俗所規範出的婚姻關係?在一起就成了嘛,何必結婚?」林有安不以為然的反駁。
「可是,不管男男戀或男女戀,最後不都希望經由某種儀式來傳達終生相守的誓約嗎?」
「純情的恆論老弟,你落伍了。等哪天你也掉入男男戀之後,再回頭看看男女戀這玩意兒,八成會對自己觀念的古板感到慚愧的。」范宇文勾搭著紀恆倫笑道。
將頭髮拭得半干後,元旭日終於應聲,也順便將大毛巾甩向那三名無聊男子。
「談完了閒話,談談正經的吧?說說這一星期來你們有何進展?」從櫃子裡拿出一罐由大陸高價買來的跌打損傷藥水,像抹乳液似的,倒了一大片在胸膛搓揉。無視於它身價以CC來算,一瓶二百CC,動輒花上十數萬元。由於相當好用,他早送了一打到韓璇房裡。他的需求量應該也不少。
三名男子立即整了整身段,由紀恆倫開始作簡報:「韓、管、朱、季四家在二十代以前是由親戚關係與煙親關係組成。雖然近五百年來開枝散葉於世界各處,但不知為何,這四家族的長房直系皆保持緊密關係,並各出一人以『殷族』自居,直到他們結婚才終止。然後由下一代的長子或長女接續。」
范字文接著道:「至於『殷華』集團成立於二十年前,創始人是季呈志,他是一個投資理財的天才,韓璇正是他一手調敦出來的得意門生。四年前卸下所有職務時,已將『殷華』發展成台灣百大企業之一。季曼曼接替其伯父季呈志的任務之後,季呈志便消失在商界,目前據說在世界各地旅行,沒有結婚,並且不曾再過問『殷華『集團的所有事務。」
「老大,我發現『殷園』本身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一般人並不容易進入裡面。不是說它像迷宮,而是不容易進去。我試過很多次,真的進不去,像有什麼力量在阻止外人進入。後來我去找一個通靈的大師來看風水,他說這個宅子有靈體守護著,是那種不屬於人類的靈體,別招惹比較好。」林有安也報告自己的工作進度。
沒錯,近來「旭日保全」根本是公器私用且不務正業,調派所有人員東奔西走,一半去保護韓璇等人與維護其公司的安全;另一半則由各大將領軍,分三路去挖出韓璇他們的底。
既然韓璇一向對他采敷衍的政策,一點答案也不肯爽快給他,再笨的人都知道自力救濟的重要性。一開始他便這麼做了,真是先知卓見,否則不被韓璇氣死也難。
幸好他從沒輕忽過那小子難纏的程度。
「拜託,都二十一世紀了,別拿怪力亂神做文章好嗎?兄弟。」范宇文簡直要翻白眼了。
「我說真的!不然你自己去試試看。」
「老實說,他們『殷族』還真有點邪門。為什麼四個家族近五百年以來會共同做著這種看似無意義的舉動呢?一定是為了某個目的,然後一代傳一代。」紀恆倫從一堆文件中再抽出一份由大陸攜回的本子道:「上周我去了湖南,在朱家宗祠的野志上抄下了一個故事。這是清朝時記下的,傳說明朝時韓家宗長偶有奇遇,得仙人贈藥,醫治好妻子的宿疾,自此建立與仙人間的良好交誼。後來仙界動亂,為爭千年一輪的領導人之位,禍殃人界;仙人的對手遂將魔爪延伸到與仙人交好的四家族,欲奪王今。而仙人為保護人界好友,以命相護,擊退敵人後,再以僅剩的法力下追冥界黃泉,一一找回友人魂魄。此舉觸犯天條,最後被拘禁在冥界服刑,永世不得超生。而仙人之子也在大戰中毀去形體,元靈被守護在王今中,須修行五百年再度出世。仙人姓殷,也許線索就在這裡。但因為這只是穿鑿附會過的野志,沒什麼公信力,因此說不難真實性有多少。」
「更扯了,兄弟。」范宇文一向自認科學務實,睨著兩位好夥伴,覺得他們太過迷信。
不過元旭日卻無半點反駁,他聽完後在心中篩選其可信度。在本身也經歷過難以解釋的事件後,他不會斷然去嗤笑各種光怪陸離的說法。
畢竟,以眼下情況來說,那有可能是真的。
「字文,在季呈志創『殷華』之前,他們做什麼生意餬口?這些自稱『殷族』的人總不會回頭向自己家人要錢過日子吧?」元旭日問。
「那是當然。」范字文打開一份檔案。「往上追溯三代,幾乎都可以說是自由業、畫家、作家、攝影師,甚至在山上種藥草、種花,都是不寬裕,但可以置身於世俗外的工作。難得有季呈志、韓璇這種商業人才。現在的朱水戀與季曼曼也是韓璇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如果還要更往上一代找,恐怕就得去中國大陸了。」
「不必了。」元旭日搖頭。
「還要查下去嗎?」范宇文問。
「先停住,我想你們能查到的也有限了。去休假,去玩樂,只要保護好『殷華』的安全就可以。」
「看在我們這麼辛勞的份上,犒賞我們一些內幕來聽一下如何?」林有安忍不住地要求著。直覺認定這件事情必定好玩極了,有難得一見的怪力亂神耶!
元旭日從衣櫃裡抽出休閒服換上,整裝完畢後,開口道:「事情太複雜,不是單細胞生物可以理解的,別浪費老子口水。」
「老大,別這樣嘛!我們悟性很夠的。」林有安依然不死心的磨著。
元旭日轉身面對自己的辦公桌,上頭放著一個相框,相框裡的人兒正是常常令他又氣又愛的韓璇。這麼一個意志力堅強、機智狡黠的對手,又善於利用別人的真心,還真是稱得上權謀型的梟雄了。
所謂的「英雄」,會死守著一些原則不轉彎,誓死以直線大步走向終點目標,不知變通手段為何物;而「梟雄」則是相反,只要能達到目的,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他當然知道韓璇正在大方利用他,畢竟韓璇從不為此掩飾,純然一副願者上鉤的面孔。
利用不利用並不重要,在各有目的的前提下,只要雙方都有收穫又何妨?
早晚他會得到韓璇。不只是人,也要心。
「旭日,忙了這麼久、你至少該嘗到點甜頭了吧?」見老大理都不理人,范宇文只好問他會感興趣的事。指著相片,意思很明白了。
元旭日撫著相框,不甚滿意道:「還沒弄上床。」
「那還真是個技術性的問題。」范宇文點頭,沒事找事的雞婆道:「天曉得誰當零號,誰當壹號。你們都那麼強勢……」
「真是個好問題,不如你先讓我『用用看』,我就會知道誰當零號好或受號好,也省得要上陣了,還沒搞定這問題。」元旭日微微一笑,很快的讓范宇文了悟什麼叫雞婆的代價。待雙手手指咋咋作響完畢後,就要撲身逮人回家練習練習——
「喝!老大,如果你『出軌」了,我想韓先生將會非常非常不開心的……」范宇文滿場跑,試圖阻止元旭日的獸性大發,並抓旁邊的夥伴加入混仗內。
元旭日頓了下,追得更起勁——
「他會明白是為了我們日後幸福所做出不得已的犧牲。」
半玩鬧半練身手的,四人在大辦公室內將東西文件丟得滿天飛。
這時,突來一股戰僳的預感令元旭日轉身面對玻璃帷幕的方向,擋在三人面前,然後不到一秒的時間,一把利刃穿透厚重的帷幕,筆直射向元旭日的胸口,並劃出一道長長的火焰抱在尾端。
「快閃!」猛力踢偏了劍鋒的方向,在他一聲令下,後面三人即使不明所以,也會各自閃開,並找個好風水去躲,絕不會呆呆的在原地等死!
火焰劍被踢向檔案櫃,烈火劃過之後,那一邊頓成狂肆火海,不僅將櫃子切成兩半、也穿過了厚牆!
可見這次馭劍的「東西」實力可觀,而這把劍的功力是隨著使劍之人升級的。
元旭日暗使手勢,要三人立即離開此地。幸好現在是午休時間,公司內人員不多,要疏散也容易。他料定這次來人若沒大肆破壞一番是不會甘休的。也許不至於爆破這棟二十八層樓的大樓,但傷害是必然。
「日,果然是你……」粗嘎的聲音從黑霧裡傳出。後是兩個人的合體,那黑霧巨大得瀰漫了大片空間。
「我是『日』?」可見這黑東西也是「老相好」的,也知道他是日。最好玩的是,只有他自己還搞不懂日是什麼東西。真他媽的好玩透了。
「再次死在自己武器下吧!日。」烈火劍凌厲的刺來,帶出的烈火像狂濤駭浪般捲來,團團繞住元旭日,讓他退無可退,似乎只有挨打的份。
「再次?」他筆直跳入火焰中,讓駭人的火焰成為他的護身符。隨手抓了一團火丟向黑影,黑影躲開了,但似乎也不是那麼戒懼火焰。可以料見對手比上次那個肉腳更高明數倍以上。
當然,他並不認為自己的疑惑會得到對方回應,攻擊都嫌來不及了。還聊天哩。他凝神以待,同時不免自行猜想:也許在所謂的前世今生裡,他在某個輪迴中曾被這把劍砍死也不一定。
他實在不喜歡處在這種無力還擊的境地,但在找不到佔上風方式之前,他似乎只能閃躲。別無他法。
利劍再次刺來,在他閃開的同時,它狠狠的將牆壁劈出一條巨縫,巨大的力道使得大樓之撼動,像經歷大地震的摧殘。元旭日看著自己被劍氣削去衣擺,以及腰側一道沁血絲的痕跡。好久沒有人能令他流血了!真是好傢伙!
心緒翻湧間,握在掌心的火苗也愈發熾烈,一把一把的丟向黑影。確定有打擊到對方,卻不能造成致命的傷害。當黑影愈能閃過火攻之後,劍勢也就來得更致命凌厲。
「死吧!
倏地,黑影一分為二,前後夾攻住元旭日,讓他無處可躲,讓火劍筆直刺入他體內——
感覺到自己四肢忽然動彈不得,元旭日唯一能做的便是奮力扭身,讓心臟偏離被利劍命中的下場。
烈火刻沒人元旭日的體內,雖偏離了心臟,但長劍一刺到底,在劇疼昏死過去前,他看到黑色的劍柄抵在胸口,看來是……身體被穿透了……
「長老!劍……」有人驚呼著,它在消失呀!
「去死吧!日,徹底的魂飛魄散,下冥府去跟金狼王作伴吧……」持劍的黑影粗嘎喊著,並施以一連串咒語,無視於外界任何變化,沉浸在手刃強敵的狂喜中,使得他忘了任何可能隨時出現的攻擊力量——
「王令出示,黑狼族退!」
一顆水晶墜子在少女的叫喊聲中投擲向那片可怖的黑影,霎時紫白交錯的亮光衝向天際,牢牢的包圍住那兩團黑影,更有一道金黃色的光束像絲帛一般包裹住陷入深度昏迷的元旭日,將地緩緩移出紫白光束包覆的範圍。
「狼王令?」扭曲的兩抹黑影在痛苦中發出畏懼的呼喊!在紫白光鉗制下動彈不得。
「終於出現了嗎?哈哈哈……」
不知從何冒出的狂嘯聲音像黑色龍捲風似的捲來,霎時整個破敗的辦公室內的所有物品皆飛轉在半空中,很快的,黑色狂風蓋過了紫白之氣,更輕而易舉的奪走了飄浮在半空中的水晶墜子。
「呀!還給我!」少女——也就是管於悠,大驚失色的叫著,企圖搶回她的墜子。
但黑旋風哪裡管她?捲起兩抹兒已奄奄一息的黑影,陰惻惻的以狂風扑打她嫩乎乎的臉蛋——
「多吸一些鮮美空氣吧,護令使者們!本王恩賜你們多苟活一些時日,後會有期!」
就像出現時一般的突然,黑旋風消失得亦迅速無蹤,直到最後一片飛旋的紙片落了地,平息了切,除了滿目瘡痍外、就余三個死抓著固定物防止自己被吹走的男子,以及臉色深沉的管於悠;再來,就是依然被金光包覆的元旭日了。
一個胸口開了個大血洞,生死未卜的元旭日——-「老大!」
「快叫救護車!」
「老天,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詭譎的波濤正兀自洶湧,混亂再度奔騰……——
韓璇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看到元旭日奄奄一息的模樣。
更沒想到的是……胸口竟因此而緊縮難受。
明明是一個老氣得他頭頂冒煙的魯男子,怎麼會牽動他向來七情不動的心緒呢?多年來慣於謀略的心神,總氣定神閒的應對所有挑戰,見招拆招,即使面臨了生命的威脅,也不心慌意亂,卻在此刻無法自制的激昂。
元旭日並沒有死(雖然看起來就差那麼一口氣)他的心為向揪得都要感覺到痛了呢?他會好的,不是嗎?自己何須揪心?這麼一個老愛惹他的人,見他此刻這麼蒼白虛弱,他該慶幸短時間之內不會被騷擾的,不是嗎?
「這是怎麼回事?」在於悠的通知下,他趕回又元旭日在天母的住處。先是看到了個蒼白、沉靜得像是已然死去的元旭日,再看到他胸臆正中央有一道正在冒血水的洞口;當然,以十公分長、一公分寬,且穿透軀體的可怕傷勢來說,沒有立即死去、沒有人量噴血已是詭異至極,此刻這種「涓涓細流」的小意思,夠所有人因此而感到謝天謝地了。
但總要有,人來想個法子止血呀!這麼流下去,早晚也會死人的。
然後,韓璇才看到了為何沒將元旭日送到醫院的最大主因——他全身被一束金光包裹住。
通常這種無法解釋的異象,必會招來各方科學家加以研究,能不能救活元旭日未可知,但他肯定會被當成實驗解剖對象。
這金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起來像是在治療元旭日,但為何竟不能徹底止住鮮血往體外流失,更不能神奇癒合那個血洞?
管干悠輕道:「『他』在治療他。」
「你的水晶墜子?」他看向立於身邊的於悠,發現她終年不離身的項練不見了。
於悠嘟起小嘴——
「項練被搶走了。」指著金光:「然後,『他』就出來了。」
「怎麼一回事?」
「黑狼族以為水晶裡藏有『狼王令』,他們搶了就跑掉了如果不引他們走,『他』沒法子同時應敵又兼顧救治元旭日。你看,他幾乎是有些使不上力的。」
「行不行呀?小妹妹!你不讓我們送醫急救,總該給我們足以安心的保證吧?我們老大看來幾乎像死掉了!」要不是被攻擊得太奇怪,對手更是難以名之的怪東西,他們三人也不會大膽的由著小女生下主意,沒將旭日送醫,反倒帶回家。但此刻已過了一個半小時了,似乎無啥改善,林有安率先發難了。
他們願意在眼見為憑下,相信自己遇到了妖魔鬼怪,畢竟原本一棟堅固難摧的「旭日大樓』就這麼毀去一半,當下成了危樓不說,他們還親眼看到,刺透旭日的那把劍,竟然平空消失,最後,小丫頭莫名出現,趕走了黑魔物,還以金光包住了旭日……
簡直像是科幻電影情節,但又由不得人不信。
只是,現在他們唯一在乎的是老大能不能活過來,其它疑問全然成了不重要的事。
「他會沒事的。」韓璇睨過去一眼,不喜歡他在談重要事情時被打斷。
「這麼敷衍?」范宇文諷道。
「當然我也可以發表萬言書來擴張『他不會有事』的各種引申。若你們想聽。請稍候,但結論還是這一句。」再度看向於悠,問道:「確定這樣子可行嗎?黑狼族奪走了水晶,那日後我們怎麼開啟聖印?」他以為水晶墜子是起出狼王令必要步驟之一。
「無妨的。我說過,真正鑰匙是『日』、『月』、『星』。水晶墜子的重要性在於它可以護靈,原本要滿五百年才算功德圓滿的,但黑狼族來得太快,元旭日不能死,不但不能死,還得啟發他的能力,所以『他』提前出來了。」於悠歪著小臉想了一下。「這麼形容吧,水晶墜子像是個子宮,而『他』是需要被蘊育五百年的胎兒,然後現在早產了。也之所以,早產兒會有點先天不良後天失調,功力才會有點遜遜的」
原本覺得很神奇的東西,在「簡單明瞭」的解說下,頓時變得很沒氣勢,半點也厲害不起來。至少旁聽的三名男子心中一致這麼認為。
「那是說,水晶不必非得要拿回來了?」
「嗯。如果拿得向來,當作傳家之寶也不錯。」平日丟掉傍身十年的東西,可真是捨不得。
韓璇瞥見金光似乎漸漸褪減,而元旭日的胸口已停止流血。問道:「『他』既然已脫離水晶墜子,卻又算是未足月的早產兒,該怎麼安置『他』?」
管於悠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忙著救治元旭日,沒空與我談天。等他收功了再問問看。」
「黑狼族若發現他們拿走的不是狼王今,一定會回頭來找,『他』的能力足夠抵抗嗎?」
「不能,這必須靠『日』的力量。」
「黑狼族是目前唯一的敵人?」
「是的,至少此刻找來的只有黑狼族。」於悠雙眸倏亮,轉身緊緊盯著床上,發現那金光在不斷縮小後,約莫聚攏成三十公分的體積,停佇在元旭日的胸口。
然後,金光轉為令人張不開眼的燦亮,彷彿亮得像夏日正午的太陽,所有人皆別開面孔緊閉雙眼,以保護自己雙眼不被光芒刺傷——
光芒正在變化成一個具體的形狀,在強光的催化下,形體逐漸出現,然後光芒緩緩斂去、斂去……
待所有人皆能睜開眼望向再無任何光芒的床上時,絕難預料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個「東西」!
「嗚——汪!」
眾人頓時傻眼!——
這是什麼東西呀?
「是一隻狗。」林有安虛弱的低叫。
「金色的狗。」紀恆倫也不敢叫得太大聲。
「拜託,我怎麼瞧都覺得它是一隻金毛狼。
有沒有看過動物百科呀?范宇文翻白眼,雖然也覺得自己很想昏倒來證明自己只是作了一場白日夢。
這隻金色幼狼,從金光裡出現已兩小時了,並在叫了兩聲之後,歪歪倒倒的睡了個人事不知,顯然是累壞了。此刻正蟋縮在少女管於悠的懷中,像是好夢正酣似的,偶爾自喉間咕噥出聲響,小小的頭顱不時摩挲著管於悠柔軟的胸口,非常的……
嗯,幸福。
金毛小狼長相奇特,光是一身罕見的毛色就夠驚人了,在眉宇部分突變的長了一振油亮黑髮,看來帥氣極了。不過眉眼之間一道破碎的傷疤破了相,使得小狼的俊俏減了兩分,但也多添了三分性格的味道。
「好可愛喔!」管於悠是唯一從頭到尾不被小金狼的出現驚嚇到的人。她小心撫摸著小狼,不時的以下巴輕揉它的臉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小妹妹,它……打哪來的?」紀恆倫小聲的問。
「它一直住在水晶墜子裡。」
「它不是普通的狼吧?你似乎……不怕?」范宇文好奇不已。覺得他三十年來所認知的世界完全變了樣。
「它陪了我十年了,我為什麼要怕它?」她頑皮的不肯陳述原委,抱著小狼走向床邊,韓璇正在替元旭日換血衣。
在小金浪的治療過後,元旭日撿回了命,傷口也止住了血。但大量失血的人——而且是凡人,當然也得由正常程序來修補善後,所以很快的召來醫生縫補傷口,並不斷的輸血。目前已輸了三袋血,約莫再輸個兩袋就成了。
醫生斷定元旭日陷入重度昏迷,必須即刻送入加護病房,並且震驚於所有人的草菅人命態度。要不是與韓璇頗有交倩,並相信其人格與保證,醫生大概會報警強制送病人住院。後來同意晚上來觀察復原情形後,再決定要不要住院。
「他快醒來了。」於悠輕道。剛才小狼就是這麼告訴她的。」元旭日很快會清醒。
「我一直以為『狼族』這名詞只是族群代號,倒沒想過竟然真是隻狼。」韓璇道。
「有什麼差別?反正我們面對的橫豎是人類以外的東西。」於悠看著金狼。「我夢中的小男孩告訴我,他是一隻金狼,真正看到之後,才敢相信,他好可愛喔。」
說得也是。韓璇笑了笑,族譜裡不肯明白記錄狼族事跡,想來是怕太過驚世駭俗吧?只稱「殷人」或「殷族」,這殷字……
「它姓殷是吧?」他猜。
『嗯,它叫殷佑。」
床上的動靜中斷了他們的談話,眾人立即飛也似的圍在床四周,屏息以待元旭日醒來。
真他媽的痛……
他已經許多年沒感受到這種與死亡交關的滋味了……
元旭日知道全身動彈不得的劇疼必然來自一些重創——致命的那一種。但一時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落到這步田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所有力量把沉重的眼皮撐開。
這實在是個不錯的獎賞——看到韓璇,透視他眼底深處的憂心似焚,為他。
元旭日笑了,但因連帶扯痛至身感官,使得笑容轉為呲牙咧嘴。他猛抽了幾口氣,也看到他全身劇痛來源正是胸口那團泌出血絲的繃帶。
對了!那把火劍刺穿身體,使得他的血噴出一大串,幾乎倒出了他體內所有的血水似的,還能有命睜眼看世界,實屬僥倖。年少時期也有過不少次重傷,但從沒像這次清楚的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役!
「除了……挨宰……總該找出……找出還手…
…的方法……」他咬牙抽氣,卻仍堅持開口,痛死就算了。
有仇不報非君子,有帳不算枉小人!那烏漆抹黑的東西給了他多少,他定要加倍還回去!這是禮尚往來的規矩,有朋自遠方來的待客之道。
「老大,你還好吧?」范宇文擔心地問著。
元旭日瞪眼過去,阻止另兩人開口問候。白癡也知道他痛得半死,一點也不好,甚至快昏過去了,竟還放浪費他清醒時刻,問些沒營養的話,不要命了!
韓璇露出今天的第一抹輕笑。當揪心的感覺終於消蝕大半後,他無法不讓自己笑。輕鬆的心情化去了他臉上慣有的淡漠線條。
他移近元旭日,附在他耳邊道:「絕對會讓你親手報仇,就等你痊癒。」
元旭日使盡全力側轉面孔,即使唯一能得到的只有以乾澀的唇掃過韓璇的面龐也感到心滿意足。
「很……好……」
呢喃完後,放任意識陷入混飩的深淵裡,在韓璇獨特的氣息相伴中愉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