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名美麗無匹的婦人正坐在紅泥小火爐前煎藥,小心翼翼地盯著火候,生怕藥性走味了,讓病人服用之後效果不佳。
「我不喜歡。」她回答女兒。母女倆長得像是同一個模子打造出來。
「可是你是江湖人呀。不喜歡為什麼又要去當江湖人?」
「因為我認為總該有一些聰明人出來給江湖壯一下場面。」多麼自豪的語氣,非常當仁不讓的。
小女娃還是好奇:
「可你現在又不走江湖了呀!」
美婦將藥汁倒進茶碗裡,大功告成。
「你不知道最厲害的人總是曇花一現,留給後人追思嗎?」
「他們追思你什麼?」繼續問。
婦人眼珠子溜轉了下,笑得好甜:
「我把你爹拐上山,算是除了江湖一害,他們自然要感念追思我。」附帶一哼,婀娜地端藥進屋,伺候她那服了「千蠍散」,目前正動彈不得的夫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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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秦力等人算不上什麼角色,如今也被邵離除去了。但他們興風作浪所留下的後患,卻讓人不勝其擾、疲於奔命。至今季府仍是有一堆人上門挑戰索寶,當然不至於每個人都想奪得寶物,其中更不乏想趁機拿些錢財好處的江湖人。幸好季家這邊有一群江湖「正義之士」幫忙退敵,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要做個了結,還季府徹底的清靜。
「你是說……奪寶擂台?」龍九再度蒞臨翔鶴居,與邵離商討終結此事之對策。聽完邵離的計畫,他濃眉揚起,道:「你確定可以?雖然這些人裡,有許多好拐騙之人,但是有些人你是唬不過的。」
邵離的計畫是昭示天下對寶物志在必得的人,來一場公平競爭。這樣一來,丟出燙手山芋,季府自此也能得回平靜的生活。
龍九的不以為然,並沒有動搖邵離已經擬好的計畫。他道:
「你還記不記得年初發生在京師一帶的事件?」
龍九想了一下:
「你是說《極天秘笈》那件事?」
「詳細內容,我等並不清楚,而當時參與其中的人,至今絕口不談那件事情的始末,只知道他們被要得太慘,沒人有臉說。」
旁聽的湛藍高高舉起了手。
由於現今她身份已有不同,不再被視若無睹啦!這便是當人家妹妹的好處呢!她對這點頗為滿意。
「藍,恐怕為兄無法詳細說明那件事的原委讓你知曉。」邵離當然知道小丫頭在好奇些什麼。
「沒關係,說你知道的就好了。」
「說來也巧,這件事的當事人,有一些正在季府裡作客呢。他們對行俠仗義這種事,總是不落人後的。」
湛藍猜道:「是方首豪那些人嗎?」
「嗯。」邵離繼續道:「他們被一個姓戰的男人要得團團轉,為的就是爭奪一本武功秘笈,後來我因緣際會拿到了一張殘簡片頁,那天下人爭之的秘笈,根本是一本仿製得極其拙劣、讓人哭笑不得的偽書,而那些人竟是不察。那位戰姓男子,抓准了世人根本沒親眼見識過正本的漏洞來胡鬧,還真弄得那些人雞飛狗跳。」
「戰姓男子?他是誰?」湛藍心中一動,覺得那個人她搞不好很熟呢,畢竟那種樂於胡搞的行事風格……
「不曉得。後來就沒聽聞其消息了。」說明完畢,他對龍九道:「龍兄,在下認為這是可以的,日前已請二少找巧匠仿製出一模一樣的冰魄寒蟬,如今已經完成。」
「你若認為可行,那就這麼辦吧。只是,若唬不過,又如何應變?」龍九隻是提點。在這件事上,他們各自分工,由他來保護季家人的安全無虞,然後邵離追查背後的指使人,並解決一切事端。
而今秦力等人已不是心頭患,龍九其實可以趕回東北去了,將收尾的事全交給邵離……不過,他這人倒是難得放任自己偷閒,龍幫的事務繁重,許多大事正待他回去處理,但是因為邵離,所以破例留下。因為這個人哪……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雖置身於江湖,卻總是行蹤成謎。
龍九是東北綠林的領袖,而邵離則被西北十三聯會奉為共主——一個老是處在被尋找狀況的共主。邵離傳出的事跡不多,在道上的名號並不響亮,不過若是提及「邵十三」,卻是人人耳熟能詳,道上人聞之莫不端正肅立以表敬畏的。
許多人都誤以為「邵十三」這個十三聯會的頭兒,名頭正是叫邵十三,或者是在乎輩輩分裡排行十三——如他龍九是家族裡排行第九相同。其實不然,邵十三是十三聯會的頭兒硬給邵離冠上的,是尊他為會主之意,十三聯會數萬兒郎,隨時供他差遣,聽候指示。
可惜邵離每次曇花一現後,總是消失很久,龍九知道他這個人,但並沒有機會瞭解他。所以這一次他才會留下來觀察他這個人,瞭解他做事的態度。
邵離對他的打量不以為意,只笑道:
「什麼人想奪寶,都來吧!我只是要他們都出來而已,老是這麼三天兩頭的來,多煩人。」
「你會是最後奪寶的那一個嗎?」龍九問。
邵離搖頭:「不會。」他知道龍九考慮到若是由識貨人得手,到時宣揚開來,一切的佈局就算白費心思了。「沒有人會得到。」
「你想當眾毀掉它?」龍九揚眉。
「那是最好的去處。」
心領神會,不再問了。龍九拱手告辭,今夜的商談已告一段落。他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也不套交情,兩人之間,惺惺相惜也就夠了;亦敵亦友是最好的關係,不宜深,也最好沒有交惡那一天。
邵離待龍九走遠,微笑地看一邊的湛藍,那笑,自是不同於剛才的客套,多了一些親切與疼愛。
「今晚你太靜了,為兄看了好不習慣。」
湛藍偏著小臉道:
「我一直在想那個姓戰的人……大哥,你聽說過他的年紀嗎?」
「只知道是個極為年輕的男子。為什麼他會教你這般掛懷?」
湛藍老實道:「我覺得他可能是我哥哥耶。他應該是姓我這個湛姓,而非戰爭的戰。」
邵離訝異地揚眉:
「是嗎?你何以這般認為?」
「感覺上是他呀!只有他才會做出那種奇怪的事,根本不講求目的,只為好玩而已。他好怪。」
一個怪娃娃居然還嫌別人怪。邵離歎了口氣:「你也不遑多讓哪,娃兒。」接著問:「你想找他嗎?待這件事一了,為兄可以帶你尋親……」他微怔,沒料到自己竟會脫口說出這種話。向來獨行的人,怎會想把一個小娃兒帶在身邊照顧保護著呢?以前他不是沒收留過一些男孩女孩,但都叫路奇帶回十三聯會交給那些頭領發落,怎會對湛藍興起同游之心,並還顯得那麼自然而然的?
他心中的訝然,湛藍並無察覺,她低叫道:
「我才不要尋親,我沒想回家的。」
「為什麼不想回家?你年紀這般小,都不思念家人嗎?」他收回部分心神問她。
湛藍直搖頭:
「我……我想當個很厲害的人,本來想當一個很厲害的丫鬟,學會各種手段,以後進宮當宮女,興風作浪一番的。」
天爺,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邵離傻眼,然後很想揉揉額角,以預防突然頭疼起來。
「能興風作浪,就是很厲害的人了嗎?」算了,自己也別掙扎了,就把她拴在身邊吧!省得放她出去四處禍國殃民,那罪過可大了。
「我覺得那樣好像活得很精采。」她雙眼亮晶晶地說著,不過一下子又黯淡了:「可是我又好喜歡看這些江湖上正在發生的事呢,尤其跟在大哥身邊,一定有很多事可以瞧呀!如果我早七年認識你就好了,那我就能親眼看到你如何把西北的七個小幫會、三個土匪寨、兩個商會、一個馬賊團收服成如今西北十三聯會,互利互助的平安共存,形成結盟關係啦。」真遺憾沒看到。
邵離摸摸她的頭:
「傻丫頭,七年前你也不過八、九歲,沒人這麼早出來跑江湖的。現在由大哥對你說,也不差呀。如何?日後願意與大哥結伴遊歷山水嗎?」
「那很好呀……」只是她的偉大丫鬟夢想……興風作浪、威風八面……
「怎麼?大哥還比不上丫鬟的美夢嗎?」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丫頭的猶豫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身價。
「以後還會有更有趣稀奇的事發生嗎?」她正在取捨。唉呀,好為難呀!
「那是當然。」忍不住捏-她的小下巴,本來只是出於憐愛,但是那奇怪的觸感卻讓他咦了聲。「這是……」這觸感,不對。
「唉呀!不能摸啦,也不可以捏!」湛藍驚呼,就要拍開他的手。
不過邵離沒放手,從她的動作上確定了湛藍的臉是易容過的。「這是假皮!」他從未見過仿製得如此肖似的人皮面具!「你居然是易容的!」
相較於他的倏然戒備,湛藍點頭得像是本來就該如此,她的回答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當然呀,就像讓身體穿上衣服是必然的一般,我的臉也有『衣服』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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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把她身上奇怪的事件說得理所當然,而且是真的那麼認為。
邵離應該要習慣了,但是難免還是有瞠目結舌的時候。對他這個老江湖來說,能讓他動容結舌的事實在不多,可是這丫頭硬是能在他身上創造各種先例。
一般人被發現易容,不都該表現出驚慌或失措嗎?可沒見過這麼理所當然的,要是別人不能平常視之,那便是他個人太少見多怪了……唉。
「藍,我沒有易容。絕大部分,甚至除你以外的所有人,也都不會易容,所以這不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可是我把面具當衣服看呀,對我來說,不穿衣眼太奇怪了。」她得意地把一張小臉湊在他眼前晃動:「我做的面具很棒哦,除了我爹之外,還沒有人能找出破綻呢!你看你看。」
這小丫頭就是一副不思悔改的天真樣,他都快以為是自己小題大作了。只是,心裡那隱隱約約的一抹失望,讓他仍是道:
「你不以為該以真面目面對大哥嗎?」
「大哥都不欣賞我的手藝嗎?我覺得這面具很棒耶。就好像我穿了一件新衣服,你難道不願意多讚美一下我的衣服,而希望看我光溜溜的身體嗎?」對她來說,道理是一樣的。
邵離簡直哭笑不得,差點忍不住弓起食指敲她一個響頭。
「不,為兄的對你光溜溜的身體沒興趣,倒是希望有朝一日,你願意讓大哥看到你原本面目。」也許她對他,還沒有那麼交心,是吧?
湛藍不瞭解他話中的深意,不過行事風格可直率多了。「那沒有問題呀,現在就給你看。」說罷就要撕下面具——
邵離怔了下,不過發怔沒有太久,急忙握住她雙手,因為她——
「別撕,流血了!面具是這樣硬撕的嗎?!你別胡來。」
「難怪有點痛。」湛藍摸摸髮際邊的血絲,不以為意道:「除去面具得調一種藥汁…那步驟很繁瑣的,有時候我都直接撕掉,不過這次戴太久了,真皮與隨皮貼合得太緊,比較難撕。」
「你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的皮肉嗎?」心口那絲遲疑,被她粗魯卻坦率的舉止輕易化去。唉!她不是別有心機的江湖人物,她只是一個思想奇怪、舉止粗魯的丫頭。他審視她髮際上的血跡,問道:「你有傷藥嗎?」
她從懷中掏出一瓶:
「用不著嘛,小傷而已。有一次我用了有毒的膠脂做面具,結果整張臉都發爛了耶!你想不想看?我有把那時的模樣做成面具哦。」
「你這是在炫耀嗎?」他歎氣,沒力氣對她的行為表示驚歎了。
湛藍搖頭:
「才不是。那件事讓我娘好生氣呢,一把火燒光了所有的膠樹。有兩年的時間,我都不能玩面具,好可憐。」
他沒發表意見,替她上好藥,她將假皮貼回去,順口再次確認:
「你真的不要現在看嗎?大哥。」
他能說什麼?
「不了,以後有機會再說。」雖然聽起來小丫頭有頗為輝煌的「毀容」紀錄,但是他一點都不想再為她的紀錄新添上一筆。
湛藍嘻嘻一笑,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她的笑讓他也跟著笑了,柔聲問道:「想到什麼有趣的嗎?」
「大哥,我想到以前我爹好像說過,如果有男人見過我的真面目,那個男人就要娶我耶。別人是以身相許,我家是以臉相許哦!」既然如此,她興匆匆地道:「大哥,你要不要看?我可以嫁給你哦!」
沉默了半晌,默默默……把歡喜的氣氛都默掉了。
然後,邵離輕拍小丫頭的臉蛋,堅定道:
「藍,乖。你的面具就繼續戴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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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大少奶奶有身孕了!
在這多事之秋,難得有這麼個好消息來振奮人心。季家上下歡喜極了,連忙設宴歡祝,一方面也是用以感謝這些日子以來在季府幫忙退敵的英雄豪傑。私下徵詢過邵離之後,確定可行,便選了一天晚上,大肆慶祝了。
白語翩嫁進季府三年,肚皮始終未有消息,雖然夫妻之間和樂,但是總不敵長上的壓力,前一陣子還聽聞要給大少納妾呢!要不是冰魄寒蟬一事,弄得季府人心惶惶,太少恐怕是非納妾不可了。
「喔?是這樣嗎?」邵離點頭漫應。
正在他身邊嚼舌根的正是二少的貼身侍僕小閒。對小閒來說,邵大俠是季府的貴客、自家主子最敬重的人,所以今夜酒宴,二少分不開身之時,才會派他在一旁伺候,要他別怠慢了。他當然就把邵大俠當成自家主子服侍,並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閒又道:
「其實大少爺才不想納妾呢!雖然大少奶奶三年前進門時,給府裡添了這麼多麻煩,老爺們一直有微辭,但是大少爺都一肩承擔下來了。幸好大少奶奶有妊了,這樣一來,就不怕老爺們逼大少爺納妾了。」
這就是引發冰魄寒蟬事件的起因嗎?邵離心中猜測著。
一邊的湛藍也在點頭。悄聲道:
「她一定沒想到後果,所以才這麼做。」
「當然一方面也因為秦力他們的逼迫,讓她沒有猶豫的機會。」他以密語回答她。
「少奶奶現在有身孕了,你想怎麼處置她?」
「看看。」他仰頭喝下一杯酒。旁邊的小閒已經把酒壺捧得高高的準備替他斟滿。他笑道:「你去二少身邊吧,這邊有我這丫頭伺候著便成了。」
「這怎麼成……」小閒叫著。
「你去二哥那裡吧,這兒有我呢!」溫文優雅的聲音在小閒身後吩咐著。
小閒立即轉身一揖,叫了聲:「小姐。」然後乖乖退下。
正是季家的小姐,季容悅。
湛藍原本嚼著烤乳豬皮,喀滋喀滋地吃得好不痛快,但這位小姐一出現,不知怎地,滿嘴的美味都成了嚼臘,含笑的小臉也拉長了。
「邵大哥,客人太多,把您給怠慢了,小妹在此給您賠罪。」斂身一福,裊弱的姿態,引人憐惜。
邵離不動聲色,含笑起身,有禮道:
「怎好教小姐來招待邵某,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讓小妹先敬邵大哥三杯水酒吧。」她說完,身邊的丫鬟已經機伶地扶她坐下,並斟滿一杯酒。
也不待邵離阻止,她便已仰手喝完三杯酒。
湛藍咋舌暗道:「她是想醉死是嗎?這麼喝的。」她常看邵離喝酒——邵離是個喜歡品酒、並享受箇中滋味的人,總是一口一口啜飲,很舒服地半瞇起眼,不善飲的旁人看了也覺得酒真是人間佳釀,很想嘗它一口。可是這位季小姐的喝法,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不過當她看到季小姐雙頰酡紅如丹桂,僵硬的閨秀姿態也軟弱了下來,才曉得古人所說的「借酒壯膽」、「借酒裝瘋」這一些辭兒的真義。
「邵大哥……邵大哥……那一天,我真是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梅林一事,小妹曾試圖挺身相救,卻無法……嗚……」說著,便趴在桌案上低聲啼泣——想來是多少曉得丟臉吧。
那日,季小姐昏迷後,由隱於暗處的路奇扛她回房;而當她清醒時,想到去跟父兄告知此事時,邵離早已平安回來。倒像是她所經歷的一切、差一點為他而死的壯烈之舉,都是來自她自己的編造一般。她知道那不是夢,是真正發生的事!她傷心的是她這麼地為邵離,連命也可不要,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曉得。
她說不出口呀!說不出口救過他的事實,因為沒有目擊者可以告訴他呀!這件事擱在她心中,讓她日漸鬱鬱寡歡,今天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壞人家大事,還敢哭成這樣喔。」湛藍低咕著,想著這一招學起來不知道有沒有用。
邵離努力維持正經的表情。湛藍的咕噥聲輕易被悠揚的絲竹樂聲給淹沒掉,但是可躲不過他這雙靈敏的耳。
「梅林嗎?邵某不記得了。若真如小姐所言,那邵離在此道歉,害小姐遭受這等驚嚇。」
「不!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可以為你死!真的!」季小姐簡直是霍出去了,仗著三杯酒所借來的膽,這種話都敢說。
湛藍翻白眼,在邵離身後叨叨絮絮:
「為你死?死了能幹嘛?又不是乳豬,可以讓人吃。」
這丫頭!邵離心中暗罵,她差點害他破功笑出來。要是他真在這當口笑了,這季小姐怕不馬上懸樑自盡去了。
「真的,邵大哥!我說的是真的!要是真的再來一次,容悅還是會跑到歹徒面前替您犧牲一條命的。」情真意切,天地可表。
「你醉了,小姐。」邵離不讓她失態下去,已經有許多賓客在注意這邊了,他對季容悅的丫鬟道:「送小姐回房。」暗中指風一彈,往她右手肘的曲澤穴點去,讓原本哭鬧的季小姐像是終於不勝酒力地昏睡過去。
丫鬟當然立即聽命行事,季小姐很快退場了。
終於坐回位置上,他看向又一臉笑嘻嘻的湛藍,也不責備她的冷言冷語,問道:「你認為大哥該感激季小姐的救命之恩嗎?」
她搖頭:「錯了,不是『救命之恩』是『殉身之情』。」
他點頭,算是受教。
湛藍又道:
「她從頭到尾也沒試圖救你——當然她沒有能力救你這也不能怪她。可是她連想都沒想,就一心要完成她對愛情最淒美的結局——殉情,這也太糟了吧?別說今天她不是你的意中人了,倘若她是,那也只能怪你自個兒眼光不好,選到這種扯後腿的傢伙,索性就真的殉情去好了,感覺上會偉大一點。」
邵離臉色正經,像是認真在聽,其實是怕自己忍不住大笑。噢,怎麼辦?對這個小傢伙,他是愈來愈板不起瞼了。從她的眼中看到的世界、說出的見解,都讓他覺得有趣,她總有不一樣的想法見解來讓他訝異,卻又覺得說的有理。
或許,在這小古怪的眼中,他與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古怪吧!
心中雖是這麼想,但是他仍是故意與她抬槓:
「可是,藍,一般來說,就算是武功不怎麼樣的女子,也都樂於以肉身幫情人擋去暗器飛鏢,來證明自己的情意天地可證。而男人通常都會很感動。」
湛藍疑惑道:
「怎麼會很感動呢?除非那男人武功極差,那多少說的過去。可是大部分的女性,她們所相中的男人,大多是比她們厲害一些吧?」她的問題得到邵離肯定的頷首後,才接著道:「那麼,她們何必替那些比她們厲害的人當盾牌?那樣根本沒有實質的用處,反倒還可能害伴侶一同落難呢!」
「可能是一時心急,忘了伴侶功力甚強,才這麼做的。」
「這麼遇事驚慌、無法冷靜的人,行走江湖的話,可真是教人捏一把冷汗。」她聳聳肩。「不過,搞不好隨時準備殉情是山下女人的習慣,我也不好批評些什麼。」
他終於伸手敲她額頭:
「你已經批評很多啦!」
「咦,你是認為我說的不對嗎?你也希望有人為你殉情嗎,大哥?」
邵離搖頭:
「大哥誠心希望,這一生,不會有任何人為我殉去一條性命。」
「你也是不贊成的嘛,證明我說的對。」她洋洋自得。
「道理上,你是對的;但是感情的事很難說,不全是你想的那樣。情到濃時,再聰明厲害的人也會失常,你不該諷刺她們。以後你會曉得的。」
她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
「可是你就是不欣賞對吧?你對這種是寬容看待,但是你不會接受這種對象吧?!」
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只是笑。
她磨著他問答案:「是不是嘛?到底是不是嘛?大哥。」
輕鬆的氣氛因前方傳來驚呼聲而破壞殆盡,邵離起身欲去,而湛藍的動作也不慢,并迭聲叫:「有刺客嗎?有壞人嗎?在哪裡?要射飛鏢先說一聲,我要替大哥擋著,讓他感動——」
然後衣領被揪住,耳邊傳來邵離的笑罵:
「省省吧你!」
接著是乘著他精湛的輕功,前方迅速掠去。
湛藍趁機賞夜景,覺得……還不錯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