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六宮粉黛皆顏色
玄凌見我良久不出聲,輕聲道:「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我愣了一愣,方轉神過來,神色也有點淒惶,道:「今日安妹妹大喜,倒叫臣妾想起當年入宮,臣妾與鸝妃還有德妃姐姐是同日入宮的,又一直情同姐妹。可惜德妃姐姐早逝,連好好敘一敘姐妹之情的緣份也沒有了。」我言下傷心,眼中也不由垂下淚來。
玄凌亦有些不忍,「德妃在世時朕沒有好好待她,想起來心裡也總是有幾分不安。」
我拉著他的衣袖,含淚道:「如今臣妾已經位列四妃,安妹妹也封了鸝妃。」我順勢跪下,「姐姐雖被追封為德妃,但謚字追尊還未定。臣妾求一求皇上的恩典,再賜姐姐一份哀榮吧。還有早逝的淳妹妹,她走的時候還這樣年輕。」念及淳兒,我不禁潸然淚下。
玄凌撫著我肩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也沒有什麼多為他們做的,就依你所方以表追思吧。皇后病著,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
「嗯。」我這才破涕為笑,又道,「既然說了,臣妾就斗膽再求一份恩典,愨妃是畏罪自殺,依例不能追封。只是皇長子漸漸大了,也得顧及他的顏面。至少也是皇后的顏面,畢竟如今是皇后在撫養皇長子。」我欷歔道:「生母不能被追封,想必皇長子是要傷心的。」
玄凌負手而立,沉吟良久,道:「湯氏雖有大罪,但念在她是皇長子之母,從前侍奉朕也還盡心,就破例予以追封吧。」他頓了一頓,「既然要追封,那些已故的妃嬪就一齊追封了吧。只一樣,從前的賢、德二妃斷斷不能追封。」
我心下一凜,已經明白,忙道了「是」。
玄凌拉我起來,攬住我的腰,道:「息給了你協理六宮之權,你也辛苦了不少。」
我低頭莞爾,「為了皇上,總是甘之如飴。」我微一沉吟,「有句話,臣妾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我想一想,道:「皇上文教與臣妾說起追封一事,臣妾想起今日皇后在昭陽殿所說的一句話。」
「哦?」
「皇后娘娘說『六宮妃位多懸』,臣妾想也是,四妃之中只有臣妾一位,宮中有的是比臣妾資歷深厚德行貴重的妃嬪,所以臣妾忝居高們也常常自覺不安。端妃姐姐進宮最早,卻因著身子不好一直未得再晉封,有時朝禮之時還要在臣妾之下,臣妾實在愧對。」
玄凌道:「說起來,六宮之中是許久沒有大封一次了。皇后不提,朕倒也疏忽了。」
我依依道:「臣妾也是這樣想。已故者可以放一放,倒是朝夕相處的姐妹該好好晉一晉位份才是。後宮安定,對皇上的前朝也有所助益啊。」
玄凌道:「好是好,只是這樣的大封,也要有個由頭才好啊。總不成容兒進了鸝妃,後宮全跟著晉封,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抿嘴兒笑道:「皇上貴人多忘事。予沛、予涵與靈犀百日之時,皇上曾經大赦天下,又賞了百官俸祿,獨獨在後宮沒有加封。皇上,您這可是厚此薄彼了呀。」
玄凌頷首:「難為你還記著,只是這話提起來也有一年多了。」
「不是臣妾存心要記著,而是臣妾想後宮本就是讓皇上舒心安樂的地方,若後宮姐妹和睦相處,皇上也能安心。」我收起笑意,鄭重道,「臣妾只求皇上一樣,無論怎樣晉封各位姐妹,只請皇上一定要讓端妃姐姐為尊,居於臣妾之上,否則臣妾終究難安。」
玄凌道:「端妃進宮最久,貴妃這個位子本也當得。只是朕的心裡,總是更屬意於你。」
我柔聲道:「皇上重視臣妾,臣妾心裡十分明白,不願在名位上計較。」
玄凌有些感慨,撫著我的臉頰道:「這樣就好,朕就冊端妃為端貴妃,位列四妃之首。」他想想道:「這朕早些年很委屈了敬妃,她又素性溫和,就冊為德妃吧。」
我盈盈屈膝,「臣妾先代幾位姐姐謝過皇上,只是皇上可還記得當日為了敏妃衣衫上的神鳥圖紋與鳳凰相似,還鬧出過好大風波。既然發明屬東方貴妃位,如今端妃姐姐成了貴妃,不知敏妃心裡會不會不痛快?」
玄凌蹙一蹙眉,微有不悅,「她還年輕,來日方長。」
我心中一寬,道:「淑和帝姬是皇上的長女,徐淑容是皇二子的生母,這兩位的地位自該與旁人不同,臣妾想總該給妃位。」
玄凌扶了我道:「這話不錯,只是這般三妃便有欣妃、貞妃、鸝妃和敏妃四個。」他苦笑道,「敏妃年輕氣性大,素來不喜容兒,今日已經發作了不小的脾氣,若來日與陵容並列,不曉得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我撫腮而笑,「蘊蓉到底年輕嬌縱些,於大禮無妨也便算了。」
「蘊蓉到底是朕的表妹,不可薄待了她,給她從一品夫人之位,再定一個『莊』字,也叫她記得自己是妃嬪,言行必得莊重。」玄凌凝神片刻,「只是欣妃與貞妃誰來做三妃之首,倒費些籌謀。」
我微笑道:「欣妃與貞妃都是生育了子女的,欣妃入宮久,資歷老,貞妃忠心耿耿,又生育皇子,實在是難以決斷呢。」
玄凌微微沉吟,「貞妃到底資歷淺,就叫欣妃做三妃之首吧,還有一個,從前福祺祥瑞四位貴人如今只剩了一個福嬪,她是最敦厚老實的,你給她貴嬪之位,一是體恤,二是也叫人知道,朕看重安分守己之人。」
我的微笑盈然而生兩頰,「到底是皇上思慮周全,臣妾可想不到那樣多了。」
玄凌抬起我的下頷,輕笑道:「你哪裡是想不周全,不過是等著朕來說出口罷了,你也再去想想,有要一同晉封的就列個名單給朕看過,再交給禮部去辦就是了。」我又替欣妃謝過,玄凌笑吟吟向我道,「你替別人求了這樣多,又替別人謝恩,怎麼也不為自己求份恩典。」
我投入他的懷中,笑道:「臣妾有皇上的寵愛,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再不求什麼別的。」
他伸手將我抱在懷中,家常的寧綢長衫上有著墨跡的馨香,暖風吹動殿後的竹葉簌簌地響,襯著午後四平八穩的陽光,直欲催人睡去。
一夜好睡,醒來打起精神喚來內務府與禮部之人一同安排大封六宮的典禮,又由禮部按著位份,等著送來過目。
直忙到了黃昏才有三分眉目。我累得身上酸管,向槿汐道:「明日請端妃與敬妃過來,請她們一同看看諸妃新定的位份有什麼不妥。」槿汐抱了一大束新折的木槿花,粉白嫣紅,枝葉筆直,甚是可愛,她將花插入臨窗長几上的大瓷瓶中,垂手笑道:「皇上要大封六宮的消息可都傳遍了,皇后提一句鸝妃順帶著六宮妃嬪大封,這可都是要感激娘娘呢。」
我一笑,「我是不想便宜了她一個人做好人,她想抬舉安陵容……」我「嗤」地一笑,「如今是安鸝容了,我何不順水推舟,有好兒大家分罷了。」我取了把小銀剪子,慢慢修剪木槿多餘的枝葉,頭也不抬道:「景春殿有什麼消息沒有?」
槿汐道:「聽說安昭墾得了這個『鸝』字,沒敢生氣,也不敢委屈,只問了一句說內務府選『儷』字甚好,為什麼不用。」
我只顧著修剪花枝,「為什麼不用?這話問得可吸入顆粒物,合該送個私塾先生給她講講學去。問為什麼不用『儷』字……叫花宜想法子把她這話傳到皇后宮裡去。」
只怕皇后知道了,頭風要發作得更厲害呢。
我道:「還聽說什麼了麼?」
「內務府幾個為鸝妃擬封號的司禮內監不知道為什麼得了罪咎,被李長帶了小內監狠狠杖現了一頓,打發去了『暴室』了。」她小心翼翼道:「聽說是皇上的旨意。」
我淡淡「哦」了一聲,「大概是趕著巴結咱們這位新封的鸝妃娘娘,沒巴結到點子上吧。」
槿汐嘴角含了一縷微笑,「在旁人眼裡,這件事彷彿是這樣的。內務府的內監們想著巴結鸝妃,結果卻挨了皇上的打。」
我選了一朵開得最好的粉色木槿花簪到槿汐髻邊,淡淡道:「原本不是這樣一回事,只不過兩件事疊了起來看起來是那麼一回事罷了。」
槿汐下意識地摸一摸鬢角的花朵,道:「多謝娘娘。」
「那麼,還有人再敢隨便巴結討好鸝妃麼?」我微微笑著,一枝一枝細細整理著手中的花枝,直到使它的姿態達到我理想中的樣子。插好後只含笑端詳著,「要本宮想要的,剪去本宮認為多餘的,修剪花枝其實和整理皇宮一樣,這道理,本宮明白,皇后更明白。」
槿汐淡淡笑道:「這花已經剪得很好看了。」
我只是含笑不語。
花宜掀了湘妃竹簾進來,道:「呂昭容來了,娘娘可要見一見麼?」
我笑道:「她來得倒快。」說著命小宮女捧了金盆和毛巾來淨手,向花宜首,「請呂昭容進來吧。」
話音剛落,呂昭容一陣風似地捲了進來,眉梢眼角皆是笑,道:「安鸝容!安鸝容!娘娘這樣好的智謀,真真是大快人心。」
我含笑請她坐了,對花宜道:「去拿昭容最喜愛的蜂蜜燕窩來。」
呂昭容首了一聲謝,「娘娘這樣客氣。」
我笑著說:「本來就是用點心的時辰了,昭容有什麼喜事,慢慢說就是。」
呂昭容笑得眉毛飛得老高,「撲哧」一聲終於禁不住了,道:「娘娘想必知道了,鸝妃?皇上竟然賜了個『鸝』字給她,當真是要笑死我了。」
我慢慢剝了一顆葡萄吃了,方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鸝妃麼,皇上本就愛她聲如黃鸝啊,又讚她溫柔如黃鸝。」
我說完話,只幽幽笑著,呂昭容呵呵笑道:「憑她說得怎麼好,怎樣是讚她的話兒,咱們姐妹雖然書讀得不多,字面上的意思到底是懂得的,鸝妃,連她的名字也改叫了安鸝容,不就是黃鸝鳥兒麼?再說她已不能唱了,說她聲如黃鸝真是刻薄。」她笑得不止,好容易才拿絹子掩了掩唇,「大周立國以來,從沒有給妃嬪賜過這樣的封號,新奇是新奇了,卻也要笑煞人了,且一改名字,這『鸝』字也算不得什麼封號了。」她心情甚好,語速又快,一雙明眸左顧右盼,耳上的赤金纏珍珠墜子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得人眼花繚亂。
我微微一笑,回味著唇齒間葡萄的酸甜,「姐姐此言差矣,既然更名為鸝容,鸝字就算不得封號了。」
呂昭容連連含笑稱是,又問:「皇上要封她鸝妃,娘娘可想好了拿什麼去做賀禮?」
我指了指紅木桌上一幅「送子觀音」圖,道:「她那裡什麼好的沒有,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幅畫權當給她安胎用罷了。」
呂昭容道:「我想著也是,眼下皇上正寵著她,場面功夫還是要做的。」說著喚來貼身的侍女嬋娟,指著她手裡捧著的一把白玉如意,「我選了這個,就算給她安枕好了。」說著掌不住笑道:「娘娘瞧瞧,如意也就罷了,裝如意的盒子可費了我不少心思。」
我一時好奇,接了過來瞧了瞧,不覺臉上含了笑,道:「你也忒有心了。」
原來呂昭容裝如意的盒子是個松檎雙鸝圖的剔彩捧盒,那盒子十分精巧,用十三層顏色織就,色色相映。中間圓環林檎枝上是兩隻黃鸝,並頭展翅,神態溫柔,外圈的果實花卉也是描畫的光潔喜人。
呂昭容笑得彎腰,「這樣的盒子才配咱們鸝妃娘娘啊,娘娘瞧這兩隻黃鸝多栩栩如生啊,我可是領著宮女在庫房翻了好久才找出來的。」
我掩唇笑道:「從前只聽人家說買櫝還珠,必定是碰上了你這樣的好盒子才會連明珠也不要了。」
她頗有得色,「鸝妃見了這個盒子,肯定忘了還有把玉如意呢。」
「你可小心,別叫她動了胎氣。」
「娘娘放心,她絕不會生氣,鸝妃的名號是皇上給的,她若生氣,可不就是生皇上的氣麼?她才不會。」呂昭容篤定微笑,那篤定之中也很有幾分不屑。
我唇角微微上揚,道:「那也是,我更有一句好聽的話告訴你,皇上可稱讚咱們這位鸝妃性情和順,乃禮儀人也。」說罷,彈著指甲冷冷而笑。
「禮儀人?她也配麼!且不說眼下,娘娘不在那幾年,她明刀暗槍地算計多少嬪妃吃虧在她手裡。」呂昭容道,「難怪娘娘要生氣,皇上竟這樣誇她。」
呂昭容讀書不多,自然一時間想不到,槿汐卻是知道關竅,不覺舉袖掩唇,吃吃笑得滿面通紅。
呂昭容似有不解,我笑啐了道:「槿汐老於世故了,卻也有這沒正經的時候,還不告訴昭容。」
槿汐見左右也沒有旁人,笑垂著眉毛道:「這話是從前漢成帝稱讚趙飛燕的,原話是『趙婕妤豐若有餘,柔若無骨,迂處謙畏,若遠若近,禮義人也。』」
呂昭容仔細聽了,想了想道:「這話好耳熟。」說著面上微紅,「不過聽著彷彿不是什麼好話。」
我俯身過去,貼近她耳邊,極小聲道:「姐姐從前宮裡有本《昭陽趣史》,只往這上頭想去,怎麼姐姐自己也忘了麼?」
呂昭容驚了一驚,不覺臉上紅暈四溢,忙忙去看週遭,見沒有人,文教不好意思笑道:「淑妃娘娘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這還是從前皇上剛臨幸時,咱們什麼也不懂,幾個老宮人尋了來了,的一類皇上久久不來,不過放著偶爾悶才看兩眼,自從上次皇后拿崔尚儀與李公公的事做文章,我可嚇得要死,略有些嫌隙的都叫貼身的宮女一把火全給燒了,從此可再沒有了。」
我笑一聲道:「有有什麼,讀史本就可明得失,不過淫都見淫,智者見智罷了。」
正說著,槿汐領了小宮女端上燕窩來,趁熱把濃稠與汗的蜂蜜滾燙的澆了下去。那燕窩本是血燕,鮮紅透亮,一盞盞光潔如璧,一絲雜質也元,金黃的蜂蜜澆上去,顏色愈發光潤,令人食指大動。
呂昭容笑吟吟接過道:「娘娘好福氣,這血燕十分難得,不是我宮裡常用的官燕能比的。」
我笑道:「那有什麼,如今淑和帝姬正在長身子的時候,是該多多吃些好的。」我轉臉吩咐槿汐,「去告訴內務府,以後靈犀帝姬用什麼吃穿用工,昭容宮裡的淑和帝姬也是一樣,不要因為本宮位份高就偏袒靈犀一些,淑和帝姬才是皇上最尊貴的長女呢。」想了想又道,「咱們宮裡的血燕也快用完了,趕緊去叫內務府送些來,等下給昭容宮裡也送些去。」
槿汐應了轉向出去。呂昭容忙起身笑道:「這樣怎麼敢當呢,畢竟靈犀帝姬是娘娘所出,身份尊貴。」
我忙笑道:「姐姐客氣了,不要說姐姐的淑和,敬妃姐姐那裡的朧月雖是我生的,卻一直勞煩敬妃姐姐撫養著,還有端妃姐姐那裡的溫儀,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胡昭儀的和睦帝姬我也一樣疼愛,只不過人家金貴,我不敢露出來罷了。只是憑她再怎麼金貴,長幼有序,自然是姐姐的淑和帝姬最尊,只可恨內務府那幫奴才一徑地狗眼看人低,倒叫姐姐傷心了,也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早知道。」
呂昭容道:「哪裡的話呢,我心裡也是把娘娘的朧月和靈犀看得如親生一般,只是礙著娘娘位份尊貴,又日日操心宮中大小事宜,怕著那起子小人說我一味巴結,反而妨了娘娘的直屬單位。」
我微微蹙眉,歎息道:「片頭的閒話本來就多,還盼昭容姐姐像從前那樣待我才好。我出宮那幾年,朧月雖養育在敬妃姐姐膝下有她疼愛,可是明裡暗裡受的委屈也不少,敬妃姐姐也不能一一護過來,聽說昭容姐姐也看顧了不少,要不然哪裡有朧月的今天,我還沒謝過姐姐呢。」這番話說的推心置腹,呂昭容本來就是直心腸的人,更是大為所動。
呂昭容道:「那幾年朧月帝姬苦,娘娘也苦,總算如今好些了,還要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也是難過。」
我點頭道:「還是姐姐明白我的心,尤其是咱們這些做母親的,費的心思更多更難,姐姐從前如何看顧我的朧月,今日我對姐姐的淑和也是一樣,只怕不能回報萬一罷了。」
呂昭容心腸觸動,仰頭傷心道:「皇上雖然給了她一個『鸝』字,但終究在妃位,從此高我一頭,也只能任她壓制了,我一個人老珠黃的人還怕什麼呢,只是可憐了我的淑和,算算年紀淑和也十五了,等上了兩年便要下嫁,若被我這個不中用的母妃連累,她面上也無光。」
我有心安慰她,笑盈盈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本該早恭喜姐姐的,文教姐姐興沖沖進來,倒把我也哄得忘了,皇上今日吩咐了,大封六宮時要進姐姐為欣妃,為三妃之首,姐姐可高不高興?」
呂昭容大喜過望,一時之間倒有些愣住了,口中訥訥道:「是聽說了要大款六宮,只是位份未定,真如娘娘所說麼?」
「從前立九嬪的時候讓姐姐屈居在安昭媛之後,我心裡不舒坦了好幾年,今日皇上要給鸝妃封號,我就順嘴提了一句,姐姐的淑和是皇上的長女,皇上便有了這道恩旨。」我微笑看著她,「鸝妃再得寵也蓋不過您是三妃之首,姐姐可安心了。」
呂昭容喜極而泣,彷彿不可置信一般,嚶嚶泣道:「在宮裡熬了這麼些年,沒想到還有封妃出頭的一日。」她盯著我,「娘娘不是與我玩笑吧。」
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封六宮,過幾日就有旨意下來,如今叫我先擬了名冊來看。恭喜姐姐了。」
呂昭容感激涕零,「若非有娘娘眷顧,我何來今日呢。」
我忙扶了她起來,笑道:「咱們姐妹,還要這樣客氣麼?最要恭喜端妃姐姐,馬上可要改口稱呼端貴妃了。」
呂昭容一怔,連連頷首笑道:「正是呢,這個宮裡端妃姐姐資歷最深,也是最苦,封貴妃是應該的,咱們都心服口服。」
正說笑間,卻是槿汐進來,雙手空空如也,道:「方纔內務府小楊來回,除了皇上日常要用的血燕外,其餘都沒有了。」
我聽她說話間有些氣息不順,便問道:「前兩日還說送了幾十斤血燕來,我和皇后,太后宮中統共都沒拿多少,怎麼就一下子連送人的份兒都沒了。」
槿汐答了聲「是」,道:「原本還是有的,方才太后宮裡拿了些去,皇后娘娘宮裡又吩咐了,說是回過了皇上的,鸝妃娘娘有孕在身,血燕這樣滋補的東西要盡著她吃,所以剩下的全部送去了景春殿。」
呂昭容驚訝道:「血燕?那是正一品的四妃與帝后之尊才能用的,她的封刀之禮還沒辦呢,怎麼就先用上了?這樣是還沒生呢,若生下來了,可不知道要怎麼寶貝才好了。」
我擺擺手道:「姐姐,由著她去吧。」轉念想,「只是我難得想對淑和盡盡心,竟也不能了。」不由得幽幽歎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倒引了呂昭容無盡感慨,槿汐道:「方纔小姐和昭容說起趙飛燕,倒叫奴婢想起《漢書》裡頭一句話。」
我正一正髻上鳳釵,幽幽點頭道:「我知道你要說哪一句,趙飛燕姊妹從自微賤興,逾越禮制,浸盛於前。班大家說的是從前,反而叫我們如今的人也心有慼慼焉。」
呂昭容仰頭細細一想,苦笑道:「趙飛燕一旦得勢,縱橫皇宮殘害妃嬪,漢成帝一味寵幸她,竟連親生骨肉被殺也不理會,皇上雖不至於這樣糊塗,可她這個樣子,哪怕我成了三妃之首仍要讓她三分。」
我亦愁雲凝在眼角,「血燕是沒有了,槿汐,去取些茯苓膏來送與呂昭容吧。」
呂昭容恨恨不減,柳眉橫起,道:「我偏不服她,娘娘可要拿個主要呀。」
我只是愁眉不展,槿汐上前道:「昭容娘娘是知道的,一則是皇后的主意,二則娘娘要忙大封六宮的事分不開身,娘娘可要為我們娘娘在後宮的娘娘小主面前分辨啊。」
呂昭容點頭道:「我自然明白。」說著也不等槿汐合了茯苓膏來,又一陣風似的往燕禧殿方向去了。
我見她走遠,方靜靜笑道:「只怕呂昭容現在已經恨煞鸝妃了,若敏妃那裡知道,怕也要生好大的氣。」
槿汐垂手道:「呂昭容是個熱心腸,又是直腸子經不得激,但分寸是知道的,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麼話對旁人說反而直接明白,娘娘處在這個位置上,有些話不方便說也不能說,借她的口倒很不錯。」
我用指甲撥著碗裡的茶葉,慢聲道:「我請旨讓端妃為貴妃也是這個道理,難得她心思細,出手又利落。」我心念一動,霍然想起一事,「皇后已經不耐煩鸝妃了,真是可喜可賀。」我笑著踱到妝台前,打開了胭脂盒子補妝,道:「皇后賜了那麼多血燕給鸝妃,也不知鸝妃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槿汐微微垂下眼簾,道:「娘娘也覺得皇后不是真心疼惜鸝妃麼?」
胭脂嫣紅如血,凝在指尖彷彿一朵顏色最純正的紅梅,紅得盈盈欲滴,我薄薄化開了拍在臉頰上,淺淺的紅色如飛在天際的一片紅霞,輕薄甜香,我笑道:「就如這胭脂一樣,拍得薄可以暈臉,濃可用來點唇。皇后真心要賞鸝妃,大可不必那麼顯眼,一日一日命內務府送去就是了,這樣一下子全給了她,反而叫六宮非議。」
槿汐拿著篦子為我細細篦著頭髮,徐徐道:「這才是皇后厲害之處,一則讓她不要趁著有身孕得寵忘本,二來與鸝妃為敵的人不少,鸝妃恩怨愈多,後宮中人愈對其側目,為了自己和用足的孩子一定會緊緊依附皇后這棵大樹,不過,看來她們之間的嫌隙恐怕也不淺呢。」
我對鏡自照,緩緩向槿汐道:「去把六宮的妃嬪名冊拿來,我要好好看一看怎樣大封六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