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路不可溯
其實這些天來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公主的失常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真切的看在眼裡只是他的心志沉靜堅定養氣功夫極好沒有如柳色等人一般流露出驚疑焦慮之態。
今日柳色找來讓容止猛然省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全府上下假如連他都不肯來探究山陰公主生了什麼事那麼就沒人敢來第一個以身犯險了。
容止歎了口氣抬手推開門。
屋內是黑暗的冷寂的沒有點燈甚至也撤去了公主平日偏愛的熏香。
容止不由得皺眉。
當外界的光亮伴隨著門軸轉動的聲音精靈一般投入屋內時容止聽到那寬大的屏風後傳來低低的聲音:「誰。」
那聲音分明是熟悉的卻又是陌生的。
低柔微啞的調子那是他聽過了許多次的只是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這般……
好像來自極為遙遠的地方冷靜堅定內斂並且有著破繭重生的釋然。
一瞬間容止以為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誰。」也許是因為沉默得太久屏風後的人等不到回答又問了一次。
容止站在門口伸手推了一下擋在門口的屏風可是只推開了一小段距離便沒了氣力一道陽光從不算大的開口處灑進來低頭凝視自己修長的手他輕輕歎了口氣:「是我公主我是容止。」
他緩步走向內室再繞過一道屏風後便瞧見了公主的臥房不太意外卻又有些意外的在床上看見了楚玉。
雖然已經成婚並且廣納男寵但是山陰公主目前還是少女的樣貌與年歲容止入目所見便是那美麗的少女身著深衣烏黑的長宛如絲緞一般披散著坐在床邊。
黑暗之中少女的容顏還是欺騙世人的舒雅溫文可是眼神那麼冷靜清澈與容止從前熟悉的迷離淺笑截然不同。
同時容止也現幾日不見公主清雅的臉頰清減不少他暗暗疑惑:山陰公主身上究竟生了什麼事?
「是你。」楚玉看了一眼容止這少年的風采還是那麼的清雅高華氣度還是那麼的從容淡泊與她來到這裡第一日所見一般無二。他沒有戴巾帽僅僅將烏墨一般的頭盤結成髻以一根玳瑁簪固定。
但是現在的楚玉已經不像幾日前那麼的驚惶她甚至可以冷靜的審視少年打量他的模樣思量他的身份。
雖然對於山陰公主的習性有些鬱悶可是楚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審美十分不錯假如不知道容止的身份是男寵她幾乎會錯以為這眼神高雅的少年是哪家顯貴士族的孩子。
「你怎麼進來的?」楚玉揚揚眉毛假如她記得不錯她應該吩咐過讓人在外面擋駕誰都不見吧?難道守衛給她摸魚去了?
容止並未作答他上前走了兩步就站在楚玉身前三步外他溫柔的道:「公主你已經好幾日沒有出屋了我們都很是擔憂……」
楚玉淡淡接道:「擔憂什麼?」
容止笑了笑宛如月光流水一般的寧靜悠閒他的語調也十分的悠閒安然甚至有一些隨意:「擔憂辜負春光再過一些日子到了炎夏便不那麼有趣了。」
楚玉原以為他會說擔憂她身體卻沒料到他說這樣一番話驚訝之餘也不由得莞爾:「你說得對時光如水不待我輩我確實不能一直這麼關著自己了。」
容止眸光微閃道:「其實容止也十分的奇怪這些日子公主在房中想了些什麼呢?」
「想了什麼?」楚玉微微抬起臉從下巴到頸項構成一條優美的曲線她霍然輕鬆的笑了起來「想了很多有過去有現在告別已經無法挽回的放棄終生不得見的接受已經生的面對並非夢境的。」身為二十一世紀楚玉所擁有的一切都在睜開眼的那瞬間失去了。
她的親人朋友熟悉的生活環境以及她的生命。
倘若迷路第一要務便是冷靜不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冷靜的觀察周圍的環境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斷並果斷的採取行動。
即便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在歷史上迷失了道路也應該是一樣的。
只是這迷路讓她失去的太多了以至於她花費了足足五天的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倉惶震驚痛苦迷惘清醒冷靜拋棄決斷思索。
死了又活了。
回不去怎麼辦?
正視自己面對當前。
一片片將痛得麻木的傷口揭開讓冷靜的思維手術刀慢慢切割。
從不知所措到將思緒整理得調理分明楚玉的靈魂經過了一次幾乎可說是浴火重生般的磨礪考驗。這過程不能說是不痛苦幸而已經過去。
但儘管已經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但是出於本能的惰性與對周圍一切的未知楚玉始終不願意推開門走出去。
直到容止進屋。
他將門推開把陽光放進來也好像推開了她心中緊閉的不願開啟的門扉。
楚玉站起來。
她沒有穿鞋赤足披走在光滑冰涼的地面上沁涼的絲絲寒意從腳心竄入身體裡卻讓楚玉更為清醒與堅定。
她走到門口繞過歪斜的插屏便見好大一片春光撲面而來新抽的嫩綠映入眼簾溫柔清澈的日光一下子照亮了心底晦暗的角落掃淨沉悶之氣楚玉只覺得胸口豁然開朗。
多麼美麗的景色!這些天來她把自己關在了屋內也把這大好的光景關在了屋外。
她轉過頭看向容止真心實意的說道:「多謝。」透亮的陽光打在她白玉般的清麗臉容上讓她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好像半透明一般。
假如不是他闖入她不知道還要磨蹭多長時間。
說著謝語的不是山陰公主劉楚玉而是千餘年之後穿透那如水的時光越過不可逾越的障礙來到此地的另一個楚玉。